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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耀眼動人的光芒。

他體會到一種久違的興奮。

這樣特殊有趣的靈魂才有被當作獵物的資格,被他誘捕,被他掌控,然後——被他摧毀。

有價值的東西才值得被毀滅,這種悲劇式的審美總能帶給他至高無上的筷感。

唯有痛苦和恐懼之中才存在著美的真諦,使人心靈和感情得到淨化。

直到剛剛之前,他還在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將她視為一個生活中一個不可多得的樂子。

現在他覺銥譁得,她或許可能不僅僅是一個樂子這樣簡單。

既然能識破他的虛情假意,他忽然有些好奇,她到底能不能看穿他真正的樣子?

……

莫裡亞蒂慢慢收起自己臉上的笑容,可還未開口,他便看到對麵的小姐挑起眉頭,尖牙利嘴毫不留情地把他剩下的為數不多的退路也堵住。

“莫裡亞蒂先生,請您千萬也彆再說什麼「從今天起我一定要用行動讓您相信我的感情」這種連您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話了——您對我的感情到底如何,您心裡一定比我更加清楚。”

終於將心中所想直接說出了口,蘇冉通體一陣舒暢,這種久違的暢快甚至讓她有一點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與莫裡亞蒂這樣開門見山坦誠布公地交談。

理想狀態下,她當然想要和共事者保持著良好的人際關係,但對著莫裡亞蒂這樣特殊的對象,她覺得就算打破自己的原則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一直擔心顧慮的事便是兩人的合作,但這層關係既有有效法律文件的約束,還有夏尼伯爵這一層人情權勢的保障,她其實並不需要有太多後顧之憂。

莫裡亞蒂看著麵前徹底放棄了與他虛與委蛇的蘇冉,忽然微微仰起頭,開懷地大笑起來。

在這陣輕快的笑聲裡,那張清俊溫和的臉上終於脫去了文質彬彬的麵具,露出隱藏已久危險莫測的邪佞。

看到莫裡亞蒂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應,蘇冉驚訝地微微睜大眼,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要陪他繼續演下去的準備。

莫裡亞蒂漸漸止住笑,真實的歡愉在綠色的眼睛裡清晰可見。他盯著她,眯起上挑的眼角,毫不掩飾自己眼中蟄伏著的那道令人不安的暗光。平日的溫文爾雅是已經逝去的幻影,柔和的五官因為臉上淡淡浮現出的目空一切的冷漠和倨傲,而顯得如刀尖一樣鋒利和冷硬。

看到麵前之人脫胎換骨的轉變,蘇冉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但心中奇異得踏實了許多。

畢竟現在的他看起來才像是一個真正的反派嘛。

莫裡亞蒂饒有興致地看著蘇冉不但沒有緊張反而還稍顯放鬆的表情,挑了挑眉,沒有反駁她剛才說的任何一句話,平穩的語調中似有讚賞:“您果然是一位有趣的小姐。”

“不客氣,我很高興娛樂了您。”蘇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再收斂自己的性情,坦然地帶著一絲咄咄逼人反問道,“我不明白您到底為何這樣做的理由,我不過是一個平淡無奇無權無勢的外國女人罷了。”

莫裡亞蒂歪了歪頭,頓了一下,微微笑道:“因為有趣啊。”

“……”

蘇冉被這個毫不做作的樸實答案噎了一下,心中一陣複雜。

他居然說了實話。

她手上的冰激淩已經化得看不出樣子,此刻和它一起消融殆儘的,是一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層虛假的屏障。

“更何況,您也太低看自己了。”莫裡亞蒂低笑著繼續說。

蘇冉從手上的一片狼藉中收回視線,注視著莫裡亞蒂揚起的一則嘴角,和棲息在那抹弧度之上的帶著邪氣的笑容。不得不承認,他現在這副樣子,不僅比之前斯文儒雅的樣子看起來順眼許多,竟然還要命地多了一種危險迷人的魅力。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無諷刺地回敬道:“莫裡亞蒂先生,玩弄女人的感情可不是什麼值得掛在嘴邊炫耀的事情。”

“詹姆斯。”他忽然開口,語氣強硬地糾正她,“請您叫我詹姆斯。”

蘇冉看到他眼中毫不妥協的強勢,困惑地皺了皺眉頭,最終妥協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詹姆斯。”

似乎滿足於她的順從,莫裡亞蒂嘴邊的笑意擴大了不少:“玩弄?哦不,您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您要知道,我非常、非常——”他像是特地加重語氣似的拖長這兩個詞的音節,“——‘欣賞’①您。”

他的舌尖落到牙齒上,上揚的尾調中帶著一種令人費解的柔情和愉悅。

“或許在您的眼裡,我對您的感情並不能稱之為愛,但您確實是我第一次產生興趣的女性,為此產生追求您的想法,這很奇怪嗎?”

蘇冉聽著他話中的邏輯,一時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的地方。

“所以——您欣賞一位女士,就想去追求她,之後——就同她結婚?”

莫裡亞蒂聽完她的話讚同地點頭,接下來的話直白得近乎可怕:“正是如此。所以我是抱著在未來與您結合共度一生的態度和期望,對您示好的。”

這是一句,比方才那個“一見鐘情”還要讓蘇冉感到五雷轟頂的話。

饒是知道這是個男女交往都直奔談婚論嫁的時代,作為現代人的她還是不免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魔幻感。

而且麵前這個人是莫裡亞蒂啊!

他的人生不應該充滿了統治世界或是毀滅世界這類遠大的誌向嗎?現在和她這種無名小卒一臉認真地討論這些小情小愛的事情也太不敬業了吧?

有一瞬間蘇冉甚至產生了一種自己穿越到的或許不是原著的世界,而是一本同人文的感覺。

莫裡亞蒂微微一笑,那種如水般的溫文爾雅再一次回到他的臉上:“您不說話,我便當您默許了我的追求。”

他蓋棺定論般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重新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蘇冉在原地愣了一秒才轉身追上他的步伐。

兩人繼續向西敏橋畔走去。

她斟酌了許久,在快到橋邊時慢慢對他說道:“或許在您的觀念裡,婚姻與愛情毫無關係。但在我的眼裡,愛情卻是婚姻的充分必要條件,所以很抱歉,我還是不得不遺憾地拒絕您。”

“你就這樣有把握完全不會愛上我嗎,蘇?”莫裡亞蒂偏過頭,突然不再用敬語,意味深長地反問著。

深知立旗打臉鐵律的蘇冉沉默著沒有接話,心中卻有一絲不以為然。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馬車旁,因為有車夫的存在,兩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在扶著蘇冉上馬車時,莫裡亞蒂握著她的手,忽然附身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在害怕我,不是嗎?我倒是覺得事實恰恰相反。”

在蘇冉望過來的時候,他露出一個如同罌粟般的妖冶笑容:

“You like me too much.②”

第31章 X15

蘇冉聽到莫裡亞蒂這句話, 頭上不禁緩緩地打出了一個問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剛才有一句話倒是沒有說錯。她確實在害怕他。

與其說是害怕他這個人本身,不如說是害怕與他產生任何複雜深入的關係。就算忘記莫裡亞蒂的反派身份,他表現出十足的馬基雅維利主義的特征①, 就足夠讓她心生強烈的警惕。

但說她“太喜歡他”?

這可真是太好笑了。

她非常清楚與狼共舞的下場。

蘇冉和莫裡亞蒂在馬車上相對坐下, 靜靜地看著對方的眼睛,然後不約而同地對對方露出了一個微笑。

一個禮貌自製, 另一個高深莫測。

一路無話。

回到莫雷特莊園,拿到所有在倫敦證交所掛牌交易公司信息的蘇冉一頭紮進了那一疊厚厚的資料中, 再也沒有心情去理會其他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期權定價模型莫裡亞蒂到底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出來,但這並不妨礙她在目前萎靡不振的市場裡淘出金子。

在現在這個時代,證券市場的主流投資還是購買國債和政府債, 之前一起吃過晚飯的羅斯柴爾德男爵,家中銀行主要的業務之一就是把法國國債打包在倫敦證交所銷售。而像是鐵路、煤礦、鋼鐵這種地方公司的債權和股票,是近幾十年隨著工業革命的蓬勃發展才逐漸火爆起來的。

目前投資人如果想要購買公司個股, 往往直接會去尋找專業的股票經紀人,根據對方的推薦買賣, 基本不會去考察各個公司的盈虧和財務狀況,其中暗藏的貓膩可想而知。

政府沒有出台相應的法規, 投資人也沒有需求,這就直接導致了現在各大公司的財務報表完全沒有統一的標準,格外混亂, 許多公司的賬目更是故意做得難懂, 光是閱讀起來就十分吃力。

想要真正搞清楚各個公司的財務狀況,蘇冉不得不回憶著現代財務報告的標準, 自己試圖去重新整理各個公司的賬目。很快她便含淚體會到, 原來當會計是個如此枯燥艱辛的工作。

點著蠟燭熬到了淩晨, 她隻將將做出了一家公司的報表。看著手邊還剩下至少三十個公司等待整理, 蘇冉簡直欲哭無淚。她之前把事情想得過於理想化和簡單了,現在看來光是整理各個公司財務狀況這項工作就很可能在離開英國之前都沒有辦法完成,更不要提後續的分析和挑選股票,她覺得自己十分迫切地需要一個可以幫她一同整理賬目的助手。

在蘇冉挑燈夜戰的時候,莫雷特的莊園裡發生了一場她毫無所知的對話。

“詹姆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莫裡亞蒂男爵夫人右手舉著燭台,慘白的燭光在她臉上投下大片起伏的陰影,將那張平日看起來格外平易近人的臉染上一種駭人的陰沉。

莫裡亞蒂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金色的蘸水筆,將思緒暫時從複雜的微分計算中抽離出來,看到穿著睡袍站在自己桌前麵色似乎不善的母親,微微一笑:“您在說什麼?”

男爵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藍色的眼中隨著眉頭的蹙起又閃動出一種粼粼的水光,她的語氣驀地軟了下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和那位蘇小姐,你們……”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臉上露出隱隱不讚同的神色來。

“——我們?”莫裡亞蒂放鬆地靠進身後的椅背,無辜地歪起頭,湖綠色的眼睛裡滿是純然的困惑,“我們怎麼了?”

看到莫裡亞蒂這副樣子,男爵夫人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氣,緩了一下,才壓抑住自己上揚的情緒,憂心忡忡地說:“你們才認識幾天?居然就以教名相稱?你難道沒有看到晚餐時你舅舅的表情嗎?”

莫裡亞蒂回想起晚上吃飯時蘇冉一臉忍耐卻又不得不順著他的話乾巴巴稱他為“詹姆斯”的樣子,忍不住無聲地勾起嘴角。

不過看起來他的母親不僅需要精進一下自己的演技,現在還要再去檢查檢查視力,畢竟在今晚,他可完全沒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