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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又莫名地覺得如果在此時貿然對她提出這個想法,會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可是,這個念頭是如此誘人——

他想起她的願望:她想要有尊嚴地活下去。

那麼,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為她鑄起金色的基架,讓整個世界都拜倒在她的腳下②。

蘇冉看到道林凝視著她,凝重認真似有所思的神情,覺得對方或許是真的聽進了自己的話,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並不指望單憑自己這幾句話就能徹底改變道林命運的軌跡,她隻希望在未來,當他麵臨著某些艱難的抉擇時,他能夠想起她今日說過的這些話,然後做出稍稍不同的選擇,這就足夠了。

“叩叩。”

房間的門在此時被敲響。

蘇冉轉眼看去,發現是珍妮拖著藥盤站在了門口。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是下午四點。

被打斷的道林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遺憾,但心中湧上更多的卻是慶幸。

如果不是這陣敲門聲,他剛剛一定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向她袒露他的想法,從而釀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件事,他要冷靜地再好好想一想。

他絕對不能承擔一點失去她的風險。

“請您好好養傷,我會再來探望您的。”看到門口靜立等待的女仆,道林意識到該是自己告辭的時刻。他將手中的詩集放到了蘇冉的床頭,站起身,對著她鞠了一躬,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

道林在下樓時碰到了莫裡亞蒂。

大概是因為見過夏尼伯爵,從他那裡知道了蘇冉和莫裡亞蒂之間沒有更深的關係,道林對這位先生的感官稍微好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

“對於五天後不能出席您的舞會,我們深表遺憾。”在陪著道林走出莫雷特時,莫裡亞蒂滿含歉意地欠了欠身,“蘇她之前非常期待。”

道林在自己的馬車前轉過身,聽到莫裡亞蒂的最後一句話,眼中一亮,但那道光很快又暗了下去。

莫裡亞蒂見狀溫和地揚起嘴角,語氣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關懷:“聽聞您剛到倫敦不久,她其實一直擔心您是否可以適應在這裡的生活,還曾拜托我介紹一些朋友給您認識。這一次既然無法參加您的舞會,您不介意我將請柬送給另一位朋友吧?這樣也算是完成她的囑托了。”

道林受寵若驚地睜大眼,%e8%83%b8口奔騰的感情幾乎要翻湧而出。

他忍不住抬起頭,向三層那個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莫裡亞蒂先生告訴他,他永遠都不會想到,他一直牽念的小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如此用心體貼地為他著想。

“當然不介意。”道林綻開一個連玫瑰都要失色的燦爛笑容,“請問您那位朋友的名字是?”

“亨利·華頓③。”莫裡亞蒂眼中的笑意清澈而歡快,“衷心地祝願您,希望您能收獲一段嶄新的友誼。”

第42章 X26

莫裡亞蒂重新走進蘇冉的房間時, 她正低著頭,若有所思地嗅著手中的山茶花。

粉色的山茶花,代表渴望和思念。

他的視線在看到蘇冉幾欲要碰到花瓣的嘴唇時冷凝了一瞬, 但隨即就恢複了平靜, 將門在身後關上。

鮮花在剪下之後的每一秒都在走向枯萎,而那送花之人, 他的純潔會在這些鮮花枯萎之前便會徹底化為朝露。

無論是花,還是人, 最終都逃不過被丟棄遺忘的命運。

那一絲微薄的怒意轉瞬就變成了殘忍的歡欣和居高臨下的憐憫。

莫裡亞蒂走到蘇冉身邊,嘴邊泛起的弧度溫柔又肆意,溫和地開口:“我幫你把它們插起來吧。”

蘇冉其實在莫裡亞蒂走進房間時就意識到了他的存在, 卻直到現在才緩緩抬起頭。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左腰上的傷口突然開始隱隱地作痛,然後那陣輻射狀的疼痛迅速地竄進她的%e8%83%b8腔, 再擠進她的心臟。

她沒有說話,下意識地緊了緊握住花的手指, 停頓了一下,才將手中的花遞了出去。

隻要一想到那天晚上莫裡亞蒂很有可能是故意將那把槍塞進她的手裡, 她就覺得自己完全無法控製住自己上湧的情緒。

驚懼、憤怒、失望……

還有寒心。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笑置之,不會產生如此激烈的感情反應。

可是現在,她就像是那個竭儘全力不去想粉色大象的人①。

雖然她在不停地告誡自己在麵對莫裡亞蒂的時候要理智, 要冷靜, 要保持距離……可在這一次次的自我防禦的暗示中,她何嘗不是在無意識中把對方一點點放進了自己的心裡。

她是在生莫裡亞蒂的氣, 但她更討厭現在這個因為他而滿是負麵情緒的自己。

莫裡亞蒂將花插在了剛才珍妮送進來的錫製水壺裡, 還細心地將它們錯落有致地擺出一個好看的造型, 擺在了她的床頭。

當他收回手, 再看向蘇冉時,幾乎是馬上覺察到了她不甚平穩的心緒,可是又不住地被那雙漂亮的被怒火燒亮的眼睛所吸引。

大腦中迅速轉過幾個念頭,莫裡亞蒂沒有理會擺在旁邊的那張會客椅,反而直接在她身側的床上坐下。

在推測到她的情緒是因他而起之後,他清澈淺綠的眸子變得深邃,嘴角的笑容又多了幾分:

“蘇,你在生我的氣?”

這是一個用了疑問語氣的肯定句。

蘇冉看著眼前這個始終文質彬彬似乎永遠都維持著自己的節奏冷靜算計的男人,感到心中冒起的邪火和疼痛的傷口在輪番吞噬著她最後的理智。

她輕輕撫上自己的左腰上的紗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請你出去。”

莫裡亞蒂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仿佛故意和她作對一樣,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還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右手。

蘇冉用力甩了兩下沒有甩開,反而牽到了自己的傷口,隻能狠狠皺著眉任由他握著,彆過頭去不再看他。

頭上的神經在狠狠地跳動著,她真的害怕再看他一眼,下一秒自己就會徹底失控,對他發起脾氣來。

……她不能再在這個情感的漩渦上繼續滑落下去了。

莫裡亞蒂狀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清雋的眉眼中卻滿含笑意。

對,就該是這樣。

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分喜怒,都應該由他而起;無論哭,還是笑,他應該是唯一的理由。

他執起她的手,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將她的手指貼到自己的唇邊,輕輕地%e5%90%bb了一下。

蘇冉因為他的動作顫唞起來,她咬著牙忍耐,卻沒想到他反而變本加厲地啄起她的每一根手指,那一個個密不透風輕柔又充滿挑逗的輕%e5%90%bb幾欲讓她窒息。

她刷地扭過頭,氣得滿臉通紅,眼眶中像含了一汪水一樣明亮:“夠了莫裡亞蒂,不要再玩這個遊戲了!你不會愛我、不會愛上任何人——”%e8%83%b8中激烈的情緒讓她的喉嚨哽塞了一下,因為這個停頓,她終於控製住了自己上揚的聲調,語氣放軟,艱難地擠出了後半句話,“……我們做普通的朋友難道不好嗎?”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莫裡亞蒂的語調平靜,心口卻因為她的表情興奮得一點點熱起來,“而且你怎麼能如此篤定我一定不會愛上你呢?”他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摩挲起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眼中有一絲淡淡的癡迷,“或許隻是我們表達愛的方式截然不同罷了。”

聽到這裡蘇冉再也忍不住冷笑起來:“你的愛就像是那天晚上故意把槍塞到我的手裡那樣?”

莫裡亞蒂的手在她的臉側停住。

蘇冉的睫毛顫了顫,低下去的嗓音中有著深深的疲憊:“那天的事情,真的不是你的手筆嗎?”

莫裡亞蒂轉成墨綠色的瞳孔中透出一種平和的蒼冷,他托起她的臉,靜靜地問:“你自始至終都不信任我,既然在心中已經蓋棺定論,為什麼還要開口向我求證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啊,在邁克羅夫特點出這個疑點之後,她明明猜出了答案,為什麼還是對著他問出了這個愚蠢的問題呢?

或許她希望莫裡亞蒂可以斬釘截鐵地反駁她——

不。

她真正希望的是,哪怕隻有一瞬間,她可以去相信他的話。

因為在心底最深處,她其實想要去信任他。

終於認清自己內心想法的蘇冉細細體會著傷口的疼痛,感到眼眶漸漸熱起來。

居然渴望去信任一個不能信任的人……這太蠢了。

她可真是太蠢了。

即使現在知道這醜陋的真相,如果讓時光倒流回那一個夜晚,還是會選擇跳下車舉起槍的自己,一定蠢到無可救藥了吧?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從頭到尾他隻是把槍放到了她的手裡,甚至還叮囑她不要下車。

在這場心理博弈中,她輸得徹徹底底。

“那一槍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我說過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莫裡亞蒂觸上她的眼角,感到指尖有些許濕意,驀然放柔的聲音中帶著隱不可察的蠱惑,“蘇,不要再勉強自己了,為什麼不試試向我敞開心扉呢?信任我、留在我的身邊。”

他眼底的光幾乎將她溺斃。

“——讓我愛你。”

魔鬼往往說一些真話,用真實的細枝末節,把我們送進了不能自拔的深淵。

蘇冉看著莫裡亞蒂的眼睛,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們一起去看的《麥克白》劇中的這句台詞。

她閉了閉眼。

“詹姆斯,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真心才能交換另一顆真心。”

莫裡亞蒂微微揚起眉頭,似乎對蘇冉口中的話產生了極大的困惑。

平等的交換在他看來,不過是弱者間的相互妥協罷了。

在他的世界裡,他想要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唾手可得,偶爾需要費些心思的東西,他隻需要用儘手段掠奪占有就好。

莫裡亞蒂飛快地斂去眼中冷酷無情的冰冷算計,露出一個溫柔輕淺的笑容,語氣中的認真清晰可辨:“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蘇,我願意把我的真心掏出來給你看。”

接下來在倫敦的日子因為蘇冉逐漸好轉的傷勢,而宛如上了發條一般稍縱即逝。

莫裡亞蒂在之後的幾天內很快就將計算完整的模型交給了她。在相隔了足足有一百多年的時光中再次看到自己熟悉的模型,蘇冉隻覺得一陣感慨和激動,心中對莫裡亞蒂的感情愈發複雜起來。

自從聽過他那番“掏心”的言論之後,她一直暗暗提心吊膽,生怕他搞出什麼大動作,但莫裡亞蒂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她的態度與之前並無二致。

雖然夏尼伯爵考慮到她的傷勢提議延長在倫敦的行程,可是蘇冉還是非常堅決地拒絕了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