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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裡亞蒂冰封的綠眸中終於有了些許變化,像是初春驟然裂開的湖麵,薄冰之下是潺潺流動的細水。

他們無聲地對視了一秒。

她清楚地看見了莫裡亞蒂眼中忽然柔軟下來的光,甚至還新奇地閃爍著一點討好的意味。

可在現在,她還不想麵對他。

蘇冉在莫裡亞蒂想要開口的時候,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重新抬腳,同他擦肩而過。

又走了幾步之後,她來到了埃裡克麵前站定。

當對上埃裡克沉甸甸的目光時,蘇冉發現本來已經感受不到太多情緒的自己,%e8%83%b8腔裡又漫起了那種難以辨彆會讓心臟產生抽痛感的濃烈情感——

愧疚、自責、痛苦、憂懼、憤怒……

或許還有一點思念。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遇到的人啊。

雖然站在埃裡克的麵前,可是蘇冉清楚地知道,在這短短的幾步間,因為兩人之間徹底崩潰的信任,隱藏的卻是有如天塹一般難以消弭的距離。

“……埃裡克。”她醞釀了一下才叫出了他的名字,低柔的嗓音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抖動,剛才對著他升起的怒火突然間就煙消雲散,“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好嗎?”

埃裡克深深地看著蘇冉,呼吸有些急促,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不斷流出的鮮血慢慢帶走身體中的熱量,初時覺得沉重的身體也開始因為頭腦的暈眩而變得輕盈起來。

可就算思維變得遲緩,他也始終清晰地知道一件事——

現在隻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把她擁進懷裡。

蘇冉在看到埃裡克伸出手貌似配合的動作鬆了一口氣,並沒有意識到他原本的意味。她小心地拉過他受傷的手臂,入手時便感到掌心一片潮濕。

鼻尖傳來淡淡的血腥味,蘇冉下意識地翻過手掌,鮮血的顏色在白色的禮服手套上刺目異常,像是在手心裡開出了一朵妖豔的玫瑰。

她急忙低頭察看他的傷口。

在昏暗的光線下,又因為埃裡克穿著黑色的禮服,傷口看得並不真切,但這毫不留情的一劍顯然劃過了埃裡克的整個小臂,血在此刻還沒有止住。

她見過莫裡亞蒂殺人的樣子,他的劍快得可以輕鬆削斷人的骨骼,落在普通人的皮膚上,說是削肉如泥並不誇張。

她小心翼翼地撕開埃裡克的袖子,在看到那道幾乎深得可以見骨的傷口時,心中一凜,一下子緊張起來。

失血過多是會死人的。

她仔細看了看埃裡克直直地盯著她,卻明顯開始有些渙散的目光,在他另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要把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側過頭,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強硬的命令口%e5%90%bb:“你們兩個,誰來幫我一下。”

還有什麼比親自給自己想要殺之而後快的對象包紮傷口更令人感到暴躁的事情呢。

莫裡亞蒂嘴角的笑容似乎顯得更加溫柔,手中纏裹的動作卻故意用力壓在了埃裡克的傷口之上,鮮血頓時又如注般地湧了出來。

埃裡克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一眨不眨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蘇冉。

莫裡亞蒂從前一直視道林·格雷為最大的威脅,為了摧毀對方,他精心為道林介紹了一位新的“朋友”,而一切也完全如他所計劃的那樣發展。

現在的道林暫時變成了一個更加難纏的人,可是他已經失去了他身上最能吸引她的部分。從某方麵來講,他像蒼蠅一樣煩人,但不足為懼,隻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

當然,在今晚之後,他一定會為道林選擇一個極為漫長又痛苦的死法。

但從他隱在暗處,觀察到蘇在看到這個被叫做“埃裡克”的男人時露出的眼神,他才意識到,這個戴著麵具來曆不明的神秘男人或許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的威脅。

無論是那一隻被她隨身攜帶著的懷表,還是方才她毫不猶豫就要去自己撕裙擺想要當作紗布的動作,抑或是現在,她站在一邊全神貫注關注著他不掩擔心的樣子……

他要挖掉這個男人貪婪的、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睛。

他要削掉這個男人每一根觸碰過她的手指。

他要讓這個男人知道,她從頭到腳完完全全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事到如今,莫裡亞蒂品嘗著心中前所未有的暴虐,大腦反而愈發高速清晰地運轉起來。

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剛剛沒有刺下去的那一劍。

他親手造就了自己的敵人。

他開始隱隱意識到,在麵對所有關於她的事情時,他沒有辦法再保持著一絲不苟的理智和冷靜。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但他竟然全然不想阻止自己。

在初步綁好傷口後,埃裡克流血的速度總算是慢了下來,或許是心理作用,但蘇冉覺得他本來蒼白的嘴唇似乎終於多了一點血色。

想到埃裡克特殊的身份和在地下的生活狀態,她止不住地開始擔心,然而許多關心的話湧到嘴邊,在轉了幾圈之後,又苦澀地咽下。

在此刻,她覺得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顯得偽善。

最終她低低地說:“埃裡克,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但我們真的需要談一談……你照顧好自己,安心養傷,我會儘快去找你的。”

蘇冉的話讓埃裡克眼中再一次出現一種狂亂的光芒,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聲音喑啞:“……和我走。”

莫裡亞蒂含笑站在一邊,正用著手絹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鮮血,聽到這句話,他慢慢抬起半垂的睫毛,看著埃裡克的手,露出眼中瘋狂湧動的殺意和黑暗。

第57章 15

埃裡克意料之中的話語, 還有那在她手腕上越收越緊的手掌透露出的某些意味,讓蘇冉在某一瞬間突然回想起了兩個人在地下最後那段她接近被囚禁的日子。

她對上埃裡克藏在麵具後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執拗偏執, 焦躁不安, 甚至還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眼神時,忽然間有些開始明白他們之間溝通的問題到底出現在了哪裡。

之前的她總是試圖想要和對方講道理, 覺得隻要內心足夠坦誠,語言表達得足夠清晰有邏輯, 他就一定能理解她的想法。

可是他和她終究還是太過不同了。

埃裡克非同一般的人生經曆注定讓他的心理異於常人,她原來雖然能夠在理智上意識到這一點,可在日常相處時, 她還是下意識地按照習慣把他當成一個人格健全的人來對待,並且在很多時候完全忽略了他極度敏[gǎn]的心理。

所以他們的溝通總是輕易地陷入一種無解的境地裡。

今晚不久前埃裡克那種心如死灰毫無生氣的眼神和他現在眼中瘋狂又火熱的光隱隱重疊在一起。

在這一刻,她終於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和言行對於麵前的男人來說, 或許有著她根本無法想象和理解的巨大影響。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蘇冉的整顆心都柔軟了下去。

她伸出手, 像是在安撫一隻走入絕境的困獸,溫柔又充滿耐心地輕輕覆上他死死鉗製住她的手掌。

埃裡克因為她握住他的動作微微一顫, 金色的眼睛裡劃過一絲驚愕,然後迅速蒙上了一層如水的光澤。

看到自己這一個簡單微小的動作可以在對方身上可以引起如此劇烈的反響時,蘇冉的心裡生出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種影響力讓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 淩駕在另一個靈魂之上的強大的力量和支配感。

不過緊接著, 她就因為這段明顯失衡的關係中埃裡克所流露出的,那幾乎低到塵埃裡的卑微心態而難受起來。

“埃裡克, 我沒有忘記你, 不是不想見到你, 更不是在逃避你。”蘇冉觀察著埃裡克變換的表情, 稍稍猶豫了一下,才上前邁了一步,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如同擁抱一個久彆重逢的老友那般,給了他一個禮貌又不失親昵的擁抱,“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她感受著埃裡克初始緊繃,然後如同落葉般開始發顫的身體,在他耳邊柔聲繼續說:“但是現在你受了很嚴重的傷,你必須要儘快去處理傷口,而我也要對我的朋友們有個交代,讓他們不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不讓任何人打擾你的生活……埃裡克,我想要保護你,所以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

埃裡克沉默著,在蘇冉準備從他的懷抱裡退出去的時候,忽然像要把她徹底揉碎在自己的身體裡那樣狠狠地摟住了她,力道之大,讓她不禁擔心起剛剛為他綁好的傷口會不會再次裂開。

不過她沒有掙紮,安靜地承受著這個幾乎要擠碎她骨頭的擁抱。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在此刻,她希冀自己表露出的態度多多少少可以消除掉一點他的不安和偏激。

她悄悄歎了一口氣,有些唾棄起自己的心機,在埃裡克的懷抱稍微放鬆的時候,像是加上最後的砝碼一般,轉過頭,在他麵具上左臉頰的位置上印下了一個輕%e5%90%bb。

這其實並不是她第一次%e5%90%bb埃裡克。

在幾個月前用迷香迷倒他後,她在最後離開之前曾經輕輕%e5%90%bb過他的額頭。

那一次他毫無知覺。

所以直到今天她才直觀地看到,原來自己的一個%e5%90%bb,一個僅僅是隔著麵具的親%e5%90%bb——

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魔力。

埃裡克抓著蘇冉的肩膀,手不住地顫唞著,已經不知道該去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這是他一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感情,激烈得幾乎要撕破他的%e8%83%b8膛。

……她%e5%90%bb了他?

他,一個生下來就被自己母親厭棄的怪物,居然得到了另一個人的親%e5%90%bb?

在意識到那是她給他的一個%e5%90%bb後,埃裡克的眼眶發燙,有一瞬間幾乎控製不住地想要跪倒在她的腳邊,低頭虔誠地去親%e5%90%bb她的裙擺。

蘇冉看著他眼中難以置信的驚奇和困惑褪去之後,那濃烈到要凝結出實質的狂熱情感,在感到陣陣憂心的同時又止不住覺得深深的酸澀和歉疚。

她還是有心誘導利用了埃裡克對她的感情,可是在今天這樣的境況之下,她彆無選擇。

如果不能安撫埃裡克儘快離開,她不知道莫裡亞蒂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在他幫助埃裡克處理傷口的時候,她已經覺察到了他那毫不收斂的冰冷殺意。

她輕柔有力地推開埃裡克,壓低了聲音,儘量避免話語的內容被剩下的兩人聽到:“你快離開好好養傷,過兩天——最遲一個星期內,我會從包廂的入口去找你。”

埃裡克的目光像被雨水衝刷過一般明亮,在給了她最後一個深長的凝視之後,他如出現時那樣,悄無聲息又迅速地隱退在黑暗之中。

蘇冉凝視著埃裡克消失的方向,暗暗鬆了一口氣,佇立了兩秒,才慢慢地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