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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門婚事的促成,不過是伯爵看在多年的情誼上,在飯桌上抬舉我這個老朋友罷了。”

今夜的小宴會是為了慶祝蘇冉喬遷新居,也是夏尼伯爵為了讓她逐漸適應起巴黎未來正式社交場合的預熱。邀請的客人都是蘇冉熟識的朋友,比起上次在The Grand Hotel的那頓晚飯,隻多了一位遠道而來的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先生。

夏尼伯爵在晚餐開始第一次舉杯時,就迫不及待地向在座的各位宣布了蘇冉和勞爾訂婚的消息。

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如平地驚雷,在心思各異先生們的祝賀聲中,這頓晚宴的氣氛在一開始就陷入了極其微妙的漩渦之中。

看到道林不置可否,似乎依舊對他在這件事中推波助瀾的樣子耿耿於懷,亨利勳爵放下酒杯,抬手搭在了道林的肩膀之上:“好了,我的男孩。幾年後往回看,你要慶幸你沒有同這位蘇小姐結合,就像那位西比爾·文一樣。還記得我當時是怎麼說的嗎?”

道林抬起眼,水晶似的藍眼睛閃過一道暗色。

亨利勳爵依舊摟著他,不緊不慢地單手從煙盒裡拿出一支香煙:“女人改造男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感到厭倦,還有什麼比婚姻更佳的捷徑呢?結婚後你當然會善待她,因為人總會待那些自己毫不在乎的人很好。但她很快就會發現你的冷淡。”

亨利勳爵說著在道林眼前晃了晃自己手指上的結婚戒指。

“女人一旦發現自己丈夫的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要麼變得邋遢成性,要麼開始戴時髦的帽子,不過出錢的卻是彆的女人的丈夫①。所以說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已經比我幸運太多。”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道林,繼而露出一個帶著甜蜜而憂鬱的笑容。

“彆為打翻的牛奶哭泣啦,道林。放手吧,生活為你準備著一切。憑你這非同尋常的美麗外表,你什麼都能做到。”

道林還記得西比爾·文自殺後,亨利為了開導他,說出了類似的論調。那時候的他聽完大受震動,深以為然。可現在,當他試圖將蘇的臉代入到亨利描繪的情景中去,這幅圖景馬上就以一種不合邏輯的方式迅速分崩離析。

他隻覺得亨利呱噪。

蘇怎麼會變成亨利口中那些索然無味,愛慕虛榮,逐漸變得肥胖的女人?

他完全無法想象。

她是一個如此特殊的存在。他又怎麼可能會厭倦她?

更為諷刺的是,他所向披靡的容貌,唯獨在他最渴求的人麵前毫無作用。直到今天,她還是不肯將視線放在他一個人身上,更不肯將自己的心交付。

眼前閃過埃裡克那張比魔鬼還要醜陋的臉,道林慢慢眯起眼,心中再次滾起濃稠炙熱的黑色岩漿。

亨利勳爵點上煙,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語氣輕快地轉換了話題:“對了,我今早給巴西爾發了電報,他應該過幾日便到。他一直想來帶著自己的作品來巴黎參展,有了你的畫像,這次正好完成這個長久以來的心願。到時我們三人一起回倫敦去。”

道林聞言瞳孔一縮,猛地扭過頭,死死地盯著亨利勳爵的眼睛:“——你說什麼?”

看到道林如驚弓之鳥的表情,亨利勳爵笑著吐出一口煙霧,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彆緊張,親愛的道林,我知道這次你把那幅畫帶來了巴黎。如此熱愛它想要把它帶在身邊可不是什麼值得遮掩的事,巴西爾高興還來不及。那確實是一副驚人的傑作。”

“你怎麼知道我帶了那幅畫?”道林用儘全力克製著自己的表情,輕輕地反問,還未燃儘的香煙熄滅在他突然緊扣的指縫裡,在白瓷一樣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跡,“你……看到它了嗎?”

眼底漫出妖冶的淡紫色,道林對著麵前男人的煩躁與惱怒,在這一刻終於蛻變成了明晰的殺意。

……

那一場晚宴最終平安無事地結束,而蘇冉如臨大敵等待的這場訂婚會帶來的各種風波,卻一個都沒有發生。

如果說莫裡亞蒂的冷靜歸結於他從夏尼伯爵口中對這件事的先知,道林的沉鬱是在對這無力改變之事的消化,那麼埃裡克對她即將訂婚這件事速度接受之快,反應之平靜,簡直讓蘇冉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了。

那天深夜,當她終於脫身有機會走進閣樓的密室時,坐在黑暗中的埃裡克一語不發地聽完她的解釋,看著她右手中指上一直未褪下的戒指,隻問了她一個問題:

“蘇,你真的是被迫的嗎?”

最後,隻有邁克羅夫特如她預料的那樣,彬彬有禮地送上了祝福,並告知了她自己準備返回倫敦的時間。不過在那雙似乎能看破一切又欲言又止的灰色眼睛裡,靜靜地流動著一種她難以讀懂的光芒。

在道林、埃裡克和邁克羅夫特三位先生以客人的身份在嘉布遣11號住下之後,在這平和的表象之下,她總是忍不住神經緊繃,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湍急壓抑的暗湧,帶著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而麵對這一切毫無辦法隻能隨機應變的被動,愈發讓她覺得不安和焦躁。

但蘇冉還是沒有想到,最後打破這場平靜假象的,竟會是一場慘烈的死亡。

第84章 15

“讓我, 在暗淡的月光下,

仔細端詳你的麵容,

在夜的光輝裡, 如置雲端,

輕撫你的美麗。”

蘇冉坐在歌劇院上層的包廂裡,搖動著手中的白色蕾絲折扇, 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台上扮相俊朗的浮士德張開雙手,癡情地跪倒在地。

站在他對麵的瑪格麗特含蓄羞澀地轉過頭, 典雅和純潔的年輕臉龐在舞台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美麗得令人心醉。

她將手疊放在%e8%83%b8`前,粉色唇瓣中吐出如天使%e5%90%9f唱的歌聲:

“哦, 寧靜!哦,幸福!

難以形容的神秘,

醉人的哀愁。

……”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克莉絲汀·戴耶再一次出現在了巴黎歌劇院的舞台, 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以一種更加耀眼的姿態重新回到了觀眾的視野中。她不再是《歡聚》中的安琪兒,這次出演了古諾大師所作的《浮士德》中的女主角瑪格麗特, 隱隱有將目前首席女高音卡洛塔·朱蒂仙取而代之的架勢。

克莉絲汀得以如此高調地返回舞台,這其中會有埃裡克的手筆嗎?

蘇冉回想著最近聽到的鬨得沸沸揚揚的新舊女高音之爭的傳聞, 又想到這幾日住在嘉布遣11號養傷的埃裡克,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不過,今晚的埃裡克真的會留在公寓嗎?

他和克莉絲汀……

想到已經徹底走樣的劇情, 蘇冉不禁用餘光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側挺直身板全神貫注的勞爾, 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那副仿佛連靈魂都被台上少女吸引過去的樣子讓隔著一個座位的夏尼伯爵眉頭直皺,一臉怒容。

伴隨著雷鳴般的掌聲, 《浮士德》的第三幕落下了帷幕, 這部五幕長的歌劇也迎來了中場休息。

下台前, 克莉絲汀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舞台左前方的包廂, 在對上金發男子使勁拍著手掌叫好的英俊笑臉時,不禁甜蜜地彎了彎嘴角。然而這個繾綣的笑容在她的視線觸及到坐在他身邊的異國小姐時,瞬間僵在了臉上。

克莉絲汀在自己表情變化前急忙低下頭,提著裙擺匆匆地退了下去。在穿過芭蕾舞團的休息區時,她聽到有幾個姑娘陰陽怪氣地笑作一團,緊接著好像是害怕她聽不見似的特地提高了音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啊呀,最近被我們克莉絲汀迷得神魂顛倒的夏尼子爵今晚怎麼帶了女伴來?”一個姑娘語氣誇張地叫道。

“你不知道嗎,我聽索爾莉說,那位小姐可是夏尼子爵的未婚妻呢!”另一個姑娘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有人馬上接話:“是呀,我還聽說那位東方小姐家出身顯赫,說不好是位從遠東來的公主。”

“真可惜,我還以為我們劇院裡真能出一個子爵夫人呢。”

“彆傻了,你真以為故事裡的那些橋段能在現實中發生?有我們這樣低微的出身,長得再漂亮——唱得再好,在那些貴族少爺眼裡,不過就是比妓·女高級點的樂子罷了!”

克莉絲汀聽著姑娘們含沙射影的譏諷,句句帶著嘲笑的話語像把把尖刀,每一下都戳在她心口最痛的地方。她無意識地停下步子,提著裙子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垂下的眼中漸漸生出沉甸甸的情緒。

“克莉絲汀!”梅格從舞台的另一頭擠過人群小跑到她的身邊,轉頭使勁瞪了一眼那群聚在一起嚼著舌根的姑娘們,一把挽住了她的手,“彆理她們,都是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討厭鬼!我們走!”

克莉絲汀的%e8%83%b8膛輕輕起伏了一下,沉默了一秒後才緩緩抬眼,對著梅格露出一個柔柔的笑容:“嗯,我們走吧。”

她轉過身,溫柔乖順的臉上因為下定了某種決心,而顯現出了一抹決絕的神色。

中場休息時,蘇冉實在被那一道道從其他包廂射過來的打量視線弄得不厭其煩。八卦絕對是寫在人類基因裡的天性,她與勞爾訂婚的消息剛放出去,似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巴黎的社交圈,堪比後世網絡傳播的速度。

與夏尼伯爵打過招呼後,她同其他幾位先生一起,準備出去轉一圈透個氣。勞爾剛想要起身跟上,被一臉陰沉之色的伯爵留了下來。

知道這對兄弟之間有話要說,剩下的幾人心照不宣地準備等到重新開演再返場。

“抱歉,我想去吸一支煙。”在走到露台的時候,今晚顯得一直有些過分沉默的道林忽然開口。

和亨利勳爵禮節性地聊著演出的蘇冉注意到他聲音裡的異樣,不由帶著幾分擔心地看了過去。

“道林,你還好嗎?”

他比平時看起來蒼白了許多,漂亮的眉頭似乎因為忍耐著什麼而微微隆起,透出一點懨懨的神色。

接收到蘇冉的關懷,道林的眼中閃過一抹雀躍,連日來的低落似乎被稍稍撫平了一些:“彆擔心,我沒事。隻是有些頭痛,可能是劇院裡太悶了。”

“我去陪你抽一根。”亨利勳爵關切地拍了拍道林的肩膀。

蘇冉看著道林與亨利勳爵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然後才意識到,此刻隻剩下了她,莫裡亞蒂還有邁克羅夫特三人。

“福爾摩斯先生一周之後就要返程了吧?”莫裡亞蒂自然地對凝視著巴黎夜晚的邁克羅夫特溫和一笑,沒有讓三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場。

這幾日,莫裡亞蒂和邁克羅夫特這兩位先生之間的互動,大部分時候能夠稱得上“友好”。可每每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的畫麵時,蘇冉還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協調感。

站在石欄邊的邁克羅夫特聞言轉過頭,對上莫裡亞蒂清澈見底卻帶著若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