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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被敲響。

看到提著箱子推門而入的塞弗醫生,蘇冉鬆了一口氣,或許因為是熟悉的麵孔,她稍稍感到安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這時,昏迷著的亨利勳爵突然劇烈地全身抽搐起來。

這個變故讓屋子裡坐著的人都驚得猛地起身,克莉絲汀更是嚇得用手指死死捂住嘴,腿一軟,幾乎跌坐在地。

“亨利!”夏尼伯爵叫著衝上前去。

這是蘇冉第一次看到伯爵如此失態的樣子。

蘇冉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一左一右的莫裡亞蒂和邁克羅夫特同時伸手攔在了原地。

塞弗醫生馬上奔到亨利勳爵身邊,俯身在地上直接打開醫藥箱。就在他動作迅速地取出針劑的時候,亨利勳爵停止了抽搐。

空氣隨著這份突如其來的靜止一下子沉寂下去。

在所有人的屏息之中,塞弗醫生抬手摸了摸亨利勳爵的脈搏,過了好幾秒鐘,用著沉重的語氣低聲說道:

“我很抱歉。這位先生……已經死了。”

第85章 16

生命如此脆弱, 如暗夜中無聲被吹滅的燈火。

蘇冉怔怔地望著癱坐在扶手椅上一動不動的亨利勳爵,死神似乎透過那雙微張嘴唇的縫隙中,無聲地對著房間裡的眾人桀桀怪笑。

同記憶中在倫敦被血色和殺意籠罩的那個夜晚完全不同, 此時此刻, 麵前那張恍若隻是睡去的臉龐在燭火下透出妖冶詭異的紅色,安詳的神色中卻帶著令人汗毛直立的詭譎。

這真的隻是……自然死亡嗎?

蘇冉因為這個懷疑打了一個冷戰。

感受到她的顫栗, 方才攔住她衝上前的手掌慢慢收緊。蘇冉順著手臂上沉穩的力道轉過頭,莫裡亞蒂那張麵無表情的側臉猶如俯視般淡淡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隱在鏡片後的綠瞳幽暗難解。

在注意到她的注視之後,他微微一笑,眼底亮起的微光壓下那股置身事外的冷淡, 帶著安撫的意味將手掌撫上了蘇冉的後背。

蘇冉的背脊僵了僵,隨即扭頭錯開了那道帶著暗色又奇異柔軟的視線,心中生出的恐懼卻一點點冷卻了下來。

身側細微的動作讓邁克羅夫特在此時回過神, 他表情未變,隻是在看到自己不假思索攔在那位小姐身前的手臂時, 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色。他自然地將手收回身側,眼角沒有錯過莫裡亞蒂放在她身後的手掌, 轉動眸子,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了不遠處的茶幾之上。

死亡的衝擊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此刻終於消散了一些,房間裡窒息的空氣再次緩緩流動。

亨利勳爵作為一名英國貴族, 在巴黎歌劇院這樣的場所突然死去對於兩國關係實在是有些微妙。為了避免事件流到媒體界引發更為嚴重的外交後果, 夏尼伯爵捏成一團的拳頭背在身後,比往日低沉了幾分的音調對著在場所有人嚴肅地叮囑了一番, 緊接著有條不紊地下達了一連串命令:“……醫生, 請您先替格雷先生診斷一下……勞爾, 去隔壁請德比恩和波裡尼兩位先生過來……”

他最後看向蘇冉, 卻是對著站在她身側的莫裡亞蒂說道:“詹姆斯,請你帶蘇小姐和福爾摩斯先生先行離開。”

蘇冉聞言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就這樣貿然地讓案發現場的目擊者離開,在有著現代刑偵概念的蘇冉眼中看來實在不可思議。更何況維多利亞這個時代警探的能力和智商,很大幾率根本比不上邁克羅夫特和莫裡亞蒂任何一人。

但在她開口前,夏尼伯爵像是預料到她會提出異議一樣,盯著她的眼睛,對著她慢慢地搖了搖頭,加重了語氣:“一位貴族小姐絕不應該留在這裡。”

經過這半年的相處,蘇冉在看到伯爵因為堅決而泛出冷意的目光之後,就知道這件事沒有更多商量斡旋的餘地了。

她咬住下唇,再一次痛很起這個時代。

“蘇。”覺察到她沉默之中的慍怒和抵抗,莫裡亞蒂低低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那隻壓在她背上的手微微施力,強勢地帶著她向門口走去。

邁克羅夫特收回落在白色茶杯上的視線,戴上手中的禮帽,對著夏尼伯爵低頭行了一個禮後,無聲地跟上了兩人。

在即將走出這間化妝室時,蘇冉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房間。本想查看道林情況的她,卻一眼看到了房間儘頭的克莉絲汀——少女瑟瑟發抖的身軀如同寒風中零落的樹葉,兩片嬌豔的唇瓣因為緊抿而血色頓失。那雙接近崩潰眼睛中透出的絕望和恐懼,牢牢地印在了蘇冉的腦海裡。

三人一言不發地穿過熙攘擁擠的人群,身邊高談闊論嬉鬨歡笑的男男女女對剛剛在同一屋簷下發生的慘劇一無所知。這世間的繁華盛景依舊,似乎永遠都不會為單薄個體的不幸所動容。

注視著眼前的一切,蘇冉忽然又想到了亨利勳爵曾經提到過的,此時在英吉利海峽對岸孕育著新生命的妻子。在為亨利勳爵的遺孀和未出世的孩子感到唏噓和悲涼的同時,她的心頭沒來由地湧上了一陣說不出的疲憊和厭煩。

人世不過一生一死。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樣奮力活下去隻是本能,她從來沒有、更不敢認真地問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這裡根本就不是她的世界啊。如果可以,她果然還是想要……

“蘇小姐。”

在拐上嘉布遣大道的時候,邁克羅夫特靜靜地開了口,灰色的眼睛從歌劇院離開時就落在走在他身前幾步的小姐背上。剪裁合體的絲綢包裹出她肩胛的形狀,那扇蝴蝶骨隱隱透出的纖細弧度讓人忍不住想要輕撫,又或是折斷。這也就讓那隻一直落在她後背充滿了掌控欲的手掌,顯得格外礙眼。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蘇冉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壓下消極負麵的情緒,習慣性地掛上一抹笑容之後,才轉過身向邁克羅夫特遞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邁克羅夫特不動聲色瞥過莫裡亞蒂在她轉身時不得不收回手的動作,語調中帶著歉意低聲道:“在今晚的案件解決之前,我可能不得不在府上再多叨擾一段時間了。”

蘇冉花了兩秒鐘才理解了邁克羅夫特話中蘊含的意思,心臟一下子在%e8%83%b8膛裡砰砰直跳起來:“……你也認為,亨利勳爵的死亡並不是簡單的食物中毒嗎?”

注意到這位小姐話語中的“也”,邁克羅夫特輕輕挑起一側的眉毛,眼中閃過些許意外和驚奇:“聽起來你已經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我能問一問是什麼讓你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嗎?”

“整個死亡過程實在太快了。”蘇冉斟酌著字句,避免自己在這位心思細膩的先生麵前不小心說出什麼超越當下科學認知的話。

道林和亨利勳爵先後出現的頭暈頭痛,想要嘔吐,呼吸困難的症狀確實符合食物中毒的表現,但食物中毒不會如此迅速致死,急性過敏倒是可以。可奇怪的是,她在兩個人的身上都沒有發現過敏反應最常見的,類似紅疹或是水腫這類皮膚反應。因為上學的時候經曆過抗生素過敏,在目睹了亨利勳爵的死亡過程之後,她直覺上就否定了過敏的可能性。

如果說她的判斷純粹來源於個人的經曆和現代的醫學常識,那麼到底是什麼讓邁克羅夫特斷定這並不是意外死亡,就讓她愈發感到好奇。

“我更願意把我的判斷歸為女人的直覺。”蘇冉自我調侃地笑了笑,避重就輕地模糊了焦點,“倒是邁克你是如何斷定這是一樁謀殺的呢?”§思§兔§網§

“蘇,”邁克羅夫特看著蘇冉,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我剛剛可沒說過這是謀殺。”

“首先把今晚的事件稱為「案件」的人可不是我。”對於這位先生再一次展露出的接近咬文嚼字的謹慎,蘇冉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專注於彼此談話的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聽到蘇冉吐出“邁克”這個稱呼,莫裡亞蒂的綠眸中極快地閃過一道陰影。

在邁克羅夫特來得及回話之前,莫裡亞蒂街口,也就自然而然地打破了圍繞在兩人周圍那令他憎惡的默契:“我想觀察入微的福爾摩斯先生之所以敢下這樣的論斷,一定注意到了亨利勳爵麵部和口唇顯現出的異常紅色。”

是了,那呈現在那張臉上,令人不安妖豔不詳的鮮紅。

回想起化妝室內的情景,蘇冉的表情重新變得凝重而蒼白。

“再考慮到亨利死亡前最後的反應,他有極高的概率是死於氰·化·物(Cyanide)②中毒,”莫裡亞蒂偏頭看了邁克羅夫特一眼,就好像抓住了對方什麼把柄一樣,清越的嗓音裡浮出一絲玩味,“畢竟Cyanide中毒的症狀隻要見過一次,基本不可能被搞錯。我說的對嗎,福爾摩斯先生?”

聽到這個如雷貫耳的熟悉名字,蘇冉心中一沉。她帶著征詢的目光看向邁克羅夫特,後者正靜靜地迎上莫裡亞蒂的視線,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作為後世偵探小說中出現頻率或許是最高的毒藥,再加上許多名人都選擇用此作為自我了斷的方式,Cyanide其致命的劇烈毒性在現代幾乎無人不知。

雖然目前沒有證據,可蘇冉幾乎是馬上接受了這來自邁克羅夫特和莫裡亞蒂的雙重肯定。

化學這門科學在19世紀剛剛開始起步,這也就導致了許多被後世列為管製或是禁止使用的毒物因為當前認知的限製,在目前的日常生活中其實隨處可見。

拋開被濫用的鴉片不談,她之前在舊報紙上曾讀到過發生在大英的“綠裙子”事件——許多女性因為穿著綠色布料的衣裙慢性中毒最後死亡。原因無他,那可以染出宛如祖母綠寶石一樣鮮豔的綠色染料是用砷做出來的。砷對於國人來說可能有另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砒·霜。

Cyanide,則是一位瑞典化學家在1782年製作普魯士藍的染料時被發現。雖然已經知道這種物質有毒,但目前它依舊在塗料、銀板寫真和牆紙中被廣泛使用。

蘇冉的眉頭隨著大腦思緒的飛轉一點點皺起:“Cyanide致死非常迅速,可在至少半個小時前,亨利勳爵就已經感到不適……”

……等一下,真的追根溯源,在今晚最先感到不適的其實是道林。如果假設亨利勳爵真的死於這種毒物,那麼他在一開始的不適很可能隻是和道林一樣因為吃海產品而產生的普通食物中毒。

考慮到毒發時間,也即是說,他是在進入克莉絲汀的休息室後才接觸到它的。

可亨利勳爵來到巴黎不過兩周,究竟會是誰會有如此強烈的動機將他置於死地呢?

就在這時,一種全新的可能性竄入了她的腦海。

蘇冉猛地站直身體,努力不讓身側的兩位先生看出她暗藏的焦急和迫切,展開眉頭微微笑道:“不管怎樣,我們先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