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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刺 橘子皮炒牛肉 4305 字 9天前

崴了腳,失了重心地往前栽。

原本就下馬車來尋人的周沅,將將趕到。他伸手拉住蘇悠的胳膊,把兩人往後身側一帶,這才避免了臉磕地及被踩踏的危險。不曾鬆手,又將人拉出了人群。

陳戟看著突然闖來的兩人,怒從心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令要將人抓起來。

予良想出手製止,倒是被趕過來的張裕德搶先了一步。他瞧見此慕,驚呼大喊“陳大人”,方才止住這又叫他汗流浹背的一幕。

陳戟先是示意手下的人先把人帶走,然後才回身看向張裕德:“本官辦案,張大人這是何意?”

舊案之後香典司大清洗,陳戟是由地方升任至香典司的,未曾見過太子。張裕德原本打算附耳過去說明情況,突然被予良一個眼神示意,急急止住了要湊上前的臉,改揖禮道:“下官正巧要去拆鋪子封條路過此地,方才那姑娘是下官故友之女,還請陳大人方便一二。”

圍觀百姓越來越多,陳戟也不想將事情鬨大,便也賣了張裕徳一個麵子:“本官今日還有要務在身就不予計較,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張裕徳賠笑稱是將一眾人送走。

馬車前,蘇悠牽著小女孩,急忙蹲身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小女孩哽咽了幾聲,抱著蘇悠大哭了起來:“悠姐姐,他們抓走了阿爹,嗚嗚嗚!”

“我阿爹從沒有做過壞事,他們為什麼要抓走阿爹!”

蘇悠抱著她,輕聲安慰道:“小枝不怕,你阿爹沒做過壞事,會平安回來的。”

鋪子已經被封了,小枝家又離得遠,蘇悠不放心,決定先把小枝送回家。

她回頭看了一眼臉色並不太好的周沅:“殿下恕罪,民女今日不去看鋪子了。”

周沅沒說什麼:“先上馬車。”

見人又傻愣在那,便問:“你不是要送人回去?不上馬車怎麼送?”

蘇悠聽見他這麼說,也沒猶豫,將小枝扶上了馬車。

一路上小枝都趴在蘇悠懷裡哭,她很擔心她阿爹被抓走後再也回不來,又道阿娘肚子裡還有小寶寶,若是回不來,阿娘也會很擔心。

蘇悠不忍,隻能一直拍拍她,安撫住她的情緒:“你阿爹若隻在香典司規定的範疇內漲價,香典司絕不能罔顧律法胡亂抓人,隻待查清楚,你阿爹也就能回來了。”

“真的嗎?”

“嗯,朝廷律法無人敢不遵守。”

蘇悠這邊說著,心中一邊回想最近一個月來,汴京城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香料鋪因此被查抄,那些定罪為私自抬價,有沒有進一步核實審理卻從未公布出來。

她不由得看向對麵坐著的周沅,但想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等將小枝送到家後,天已經擦黑。

蘇悠目送著人進去,才回身走向馬車。方才從人群衝出來,隻想著趕緊將小枝帶到安全的地方,便沒顧及自己的腳,眼下痛意上來,卻有些難使上力氣。

周沅站在巷角的馬車邊上等她,瞧著她腳步一重一輕地拖著腿走來,眸色逐漸暗下:“你現在的膽子可真是大,為了救人,連兵衛的刀口都能闖了嗎?”

官府查抄,有不從反抗者,連罪是小,若刀劍無眼見血也是常有之事。今日香典司拿人,攜十數位兵衛,便是要顯權立威,如此陣仗冒然闖去,便是傷殘在刀口,都隻能認了。

蘇悠知他是好意,遂告罪道:“我與吳掌櫃認識,他今日被香典司帶走,我不能眼瞧著小枝一個人在那。是民女擅自做主給殿下添麻煩了。”

周沅不說話。

隻是認識便值得這般相待。他倒是不知,這四年裡竟變得這般好與人相處。

舊街市燈火闌珊,巷口昏燈下透來的半斛光照在那抹纖細的身影上,鬢邊碎發輕盈停鼻間,那背脊單薄地好似風一吹便能散,卻偏偏筆直而立。

不見半分後怕,且絲毫不顧及自身地,直言問:“殿下,香典司的定了罪的案子可還會上交刑部?”

蘇景修曾經是戶部侍郎,一些大致的流程,蘇悠知道一點。

周沅麵色雖冷,卻也回了她:“香典司隻是查抄民間商鋪,不涉及死刑大案,刑部一般不會過問。”

蘇悠怔然:“一連數家商鋪被查抄罪名皆相同,難道就不怕判錯嗎?若是如此,香典司有虛假冤案,豈不是無處申辯!”

周沅不置可否。

香典司獨立於六部之外享有特權,最上頭監管之人又是當朝尚書令,除非直達禦前,否則除了朝中官員涉事其中,會有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審理,其餘一概不會過問。

見周沅此般態度,蘇悠也垂了眸:“或許不是不審,隻是無權勢所依。”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是她看不透,多此一問罷了。

蘇悠的聲音很輕,落在人心裡卻是無端一沉。

讓那本要安慰出口的話,停在了嘴邊。

似架起一道永遠無法跨過的隔閡,兩人都止了聲。

.

折騰了半天,又將腳給扭傷了,周沅提出讓她上馬車時,蘇悠沒有再推辭。

但即便對麵而坐,兩人也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蘇悠靠在馬車的一側,尚在想吳仁清的事。

他是自萬安來經商的,萬安在海島之上,那兒的位置偏遠與世隔絕,民風落後,除了盛產香料其它資源都很匱乏,而吳仁清來汴京幾乎是帶著村民希望而來。

便是他將萬安沉香引入汴京,大獲文人雅士喜愛,讓萬安的許多山民因此有了一份養家糊口的活計。

與他相識三年,蘇悠知他為人正直和善,絕不會是貪圖一時便宜願意毀自己清譽之人。若是價格不對,唯一可能便是香典司故意為之。

就如同她那日在大倉發現的一樣,有人在背後謀劃這一切,且不止是貪圖眼前這麼簡單。

可即便對方權勢滔天,而她不過螻蟻之軀,她也不會撒手不管。

一路鬱鬱無言,直至馬車停下。

蘇悠沒有因為崴了腳不方便而多作停留,她扶著車門邊沿,借力邁出一條腿,在能承受的疼痛範圍內,安然的從那馬凳上走了下來。

她站定在馬車前:“今日多謝殿下。”

方才兩人一路無話,蘇悠知道周沅許是有些惱了她今日這般魯莽無狀,也知他定然也不想再與自己說話,不待他回應自己,便轉身要走。

“謝什麼?”周沅忽然問。

蘇悠瞧不見馬車裡頭的人是何神色,亦瞧不見那僵在半空的手,淒淒然放下,隻聽見裡麵輕應了一聲,然後問:“謝什麼?”

“民女買鋪子的事,多謝殿下幫忙。”

有太子做保人,明安堂想來會是全汴京最安全的鋪子,隻是這欠下的情,不知該如何去還。

“也多謝殿下願意將小枝送回家。”

除了他們倆之間,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從未將人看低一等,願意屈身幫忙。

馬車裡沉默了一陣。

“那便欠著吧。”

第9章 香鋪

馬車駕回了東宮,予良後腳才到。

他今日從香鋪出來之後便又折回了京兆府,香典司查抄商鋪之前,京兆府也是要將立罪文卷過一遍的,然後才將帶回來的人關押在京兆府。將最近被查抄的鋪子都大致閱覽了一遍後,才匆匆趕回了宮。

周沅剛從淨室出來,尚是一身水氣:“如何?”

予良回:“兩月內被查抄的鋪子有九家,罪名大同小異。”

將手中的箚子遞了過去,又道:“曲大人今日未回。”¤思¤兔¤網¤

關於舊案商鋪充公的案子昨日就該審結完,且昨日趙六郎還是當著京兆府尹曲平的麵說的,誰知今日下午一去,人就以處理其他事為由直接避開了。

張裕德倒是個心思敏銳的,予良示意他隱瞞太子的身份,他便隱隱察覺了什麼。見予良折回來,主動把京兆府準備過刑部的箚子給拿了出來。

箚子上是被香典司帶來關押在京兆府的人員名單,因曲任平今日不在,還未送去刑部。

予良在一旁問:“殿下,可要將這劄子送回去?”

不送回去,恐怕是要打草驚蛇了。

周沅翻看了一眼名單,便將其扔在書案上:“不必。”

第二日,散朝。

眾官員從朝殿內出來,邊走邊小聲談論:“回京一個月不曾上殿,今日一上來便將新政一案翻出來,他這是在打聖上的臉。”

“今時不同往日,他在邊關四年便平定了叛亂,籠絡了人心,聖上心裡再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怕隻怕,他不滿的不隻是陛下,還有當初反對聖上立太子的人。”

當初聖上對故太子貪汙謀逆心寒絕望,也對那敢在鑾殿之上斬殺朝臣的周沅忌憚不已,生怕他會步謀逆的後塵,才會將其貶去邊關任其自生自滅。可誰也沒想他能回來,還在這四年裡帶兵打仗立下不少戰功,籠絡了邊境軍心。

而這樣一個睚眥必報殺伐果決之人,一回京便開始翻舊案,便叫人有種脖子懸起來的恐懼。

眾人神情凝重,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京兆府尹曲任平:“不知曲大人對太子今日之言有何看法?”

他曾經是太子身邊的人,最應該有發言權。

尹曲任平兩袖帶風,麵容看不出什麼異樣,隻道:“隻是那些充公的商鋪近日才處理完,倒也沒什麼。”

便是沒什麼,才會讓人覺得起疑。

巳時的日頭已經當頭曬了,眾人內心惶惶地準備趕回各府院當值,卻不料剛下長梯便見太子在廣場左側,迎麵走來。

眾人避無可避,隻好正襟拜禮:“臣等見過太子殿下。”

周沅笑道:“諸位大人,好久不見。”

以往那些能言善諫的朝臣,今日上朝都格外的安靜寡言,眼下又被太子主動打招呼,無所適從中都透著些惶恐。

豆大的汗珠在官袍下流淌,眾人說話都磕巴了,都以公務為由要先走一步。

周沅淡淡:“也好,那孤來日再與諸位大人一敘。”

待眾人都走了,才看向還站在那兒的曲任平:“曲大人今日不忙麼?”

相比其他人,曲任平稍顯鎮定,他拱手道:“不敢,殿下既是來找微臣的,微臣豈有逃避之理。”

昨日出了何事,他心裡都是清楚的。

周沅卻作不知:“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孤昨日去了趟京兆府,帶回來的案卷裡多了幾份不相乾的,孤一會兒讓人給你送回去。”

曲任平愣了一下,京兆府每日要上啟禦前的文書並不多,更不會犯放錯案卷這樣的事情。

他忖度一番,想起今早張裕德與他說太子過問了香典司的事由,以及那原本該過刑部呈皇案的箚子,好像也不見了,隨即便明白過來太子這話是何意。

又作了作揖,笑道:“殿下今日剛回殿前,想必政務繁忙,不如微臣隨殿下去將拿錯的文卷取回,省得多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