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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已經昏了過去。

此時此刻,許義山心中十分絕望,若此時,有姬澄明和魯仲二人在,定能想出辦法,而不像他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國家自取滅亡。

隻可惜,此時此刻,他斷乎不知道姬、魯二位兄台,是死是活,身在何處。

天已經徹底黑了,夜幕降臨,大風驟起,轉瞬間,竟又飄起雪來。

雪越來越大,有如鵝毛,扯綿扯絮一般,遮天蔽日。不消多時,雪落在跪在永定門前白衣書生身上,白茫茫一片,仿佛數千個雪人一般。

——又似數千個無人問津的忠良荒塚。

夔文龍睜開眼,他的眼中,是隻剩下紅的血,和白的雪。

他望著閉門不開的永定門,滿心絕望地說道:“許兄,放棄吧,這個國家要亡了。”

許義山滿心悲戚,可他仍然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夔文龍掙紮著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夔兄,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燕州去,我生是燕州人,死是燕州鬼,絕不允許那幫魔鬼再踏入我的故土一步。”夔文龍大步離去,孤獨一擲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許義山絕望地望著天,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麵龐,融化成一滴冷淚。

蒼天在上,此時此刻,還有誰,能阻止這一切?

……

初春的雪,竟下得這般大。

鋪天蓋地而來,天地之間,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雪下得越大,夜越是寂靜。

永定門外,白衣書生們呐喊之聲響徹雲霄。

皇宮大內,隻聽到簌簌的落雪之聲。

太極殿上,香靉雕盤,寒生冰箸,美酒交織,歌舞升平。

樂師們吹奏起靡靡之音,琵琶長笛曲相和,舞姬們魚貫而入,長袖善舞,正演奏著玉樹後/庭花,美輪美奐,如癡如醉。

……

顏巽離並無心思欣賞歌舞,端坐在最高位,用力捏著酒樽,瞳孔緊縮,死死盯著完顏勝,全力克製著,想要抽出宵練劍,一劍殺死他的衝動。

豎子!竟敢膽敢要挾他!

還有,他怎麼知道紅蕖的事情?

定是朝中有人與他暗中勾結!

一想起紅蕖,他心頭一痛,黯然不語,自己近半年沒有去看過她了。

雖然手下人日日都彙報著她在微明草堂的一舉一動,但自己還是想見她一麵。

如今是最緊要關頭,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讓她待在那裡,也是一種保護。

想來這半年的時間,她已經變乖了吧,該向他認錯了吧。

好想見到她。

想念她偎依在自己的懷中,拽著自己的衣襟,皺著眉頭,小聲地喊自己“三叔”的可愛模樣。

旁人心中,他是至高無上的攝皇帝,可唯有在她那裡,他還是她的三叔。

顏巽離捏著酒盞,輕輕搖晃著酒麵,酒盞之內,波濤蕩漾,冷峻肅殺的麵容,不經意間,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

罷了,罷了,他算是敗給她了。

待事成之後,就去見她。

南下遷都,她回到從小長大的金陵,一定會很開心吧。不過,她不再是女兒河畔無依無靠的小丫頭,而是會成為朕的皇後。

他稍稍一怔,一閃而過,是上官晴灩的麵容。

他真正希望,成為他的皇後,究竟是沈紅蕖,還是上官晴灩?

他眉頭緊蹙,勘不透。

何必計較這些。

是她,還是晴灩,又有什麼區彆。

他釋懷一笑,舉起酒樽,一飲而儘。

……

此時此刻,宴會已經到達了縞潮——

一曲《玉樹後/庭花》奏完,稍作停歇,樂師們管樂齊鳴,樂聲悠揚,如敲秋竹,似戛春冰,分明一派仙音,非人世所有。

眾舞姬們,執五彩霓旌、孔雀雲扇,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麵翠盤而來。

有一舞姬,身著彩衣,渾似一飛仙,飛身至這翠盤上,伴隨奏樂,翩翩起舞。

此舞,名為《鳳來》。

《鳳來》乃上官太後所作,此舞可分為,散序,中序,曲破。

散序,乃為前奏曲,不舞不歌,由磬、簫、箏、笛等演奏,描繪了鳳鸞生於梧桐之上,飛上瑤天歌一聲。

中序,慢板抒情,邊歌邊舞,翠盤之上的舞姬,慢收舞袖弄輕盈,雲翻袂影,輕歌曼舞,飄然回雪舞風輕。

曲破,乃是全曲縞潮,隻聽聞樂音鏗鏘,管弦齊鳴,其聲勢,有如君臨城下,聲勢浩蕩的千軍萬馬一起到來,又似補天的五彩石被擊破,逗落了漫天綿綿秋雨。

隻見翠盤之上的舞姬,伴隨著激情昂揚的樂聲,狂風急舞,身形逐漸加快,一雙玉腳飛快地踏著舞步,隻見影兒、袖兒渾然一體。衣袖輕輕揮灑,好似翾風回雪,紛紛揚揚。又似飛燕遊龍,又好似浴火涅槃、展翅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鳳凰!

先帝駕崩後,上官太後潛心修佛,從此罷舞,世人再無法目睹《鳳來》之姿。

今日《鳳來》重現,乃是恭賀兩國戰火平息,重回和平。

在座之人,屏氣凝神,看的眼花繚亂,無不深深沉醉在這恢宏盛大的《鳳來》,感歎道“此舞隻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

就連不懂歌舞、粗俗鄙陋的北金將領們,也癡癡看呆了。與之相比,他們族中的舞,實在粗鄙!因而,心中更生出貪婪。

嘿,若是搶占了漢人的土地,那這些華美的宮殿,美麗的女子,不都成他們的囊中之物了嗎?

眾人皆深深陶醉之際,唯有一人,冷眼旁觀,心中生出絲絲冷意。

此人乃是融家家主融月,他地位雖然崇高,但因他官職卑微,坐席十分靠後。

這首《鳳來》,騙得過旁人,卻騙不過他!

此曲中,將廣陵散暗和其中,暗含殺機!

世人隻知廣陵散乃嵇康得仙人所授,然而,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名為“聶政刺韓王”。

《琴操》中記載,聶政為了報殺父之仇而刺殺韓王,失敗之後,入山遇到仙人,向其學習琴藝,後來以演奏琴曲接近韓王,最後成功將其殺死。因將其命名為“聶政刺韓王”。

但無論是聶政刺韓王,還是廣陵散,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出現在今日的宴會上。

融月雙目微眯,寒光一閃,這恐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忽然,殿門不知被何人打開,狂風大作,漫天風雪吹了進來,燭光搖晃,所有人被風雪迷住了眼睛——

就在這時,樂聲戛然而止,似乎一根琴弦斷了。翠盤之上那個舞娘,向前一躍,乘著風,紅衣翻飛,似是一隻浴火涅槃的鳳凰!

隻見這位舞姬飛身至前,長袖揮舞,銀光乍現,晃了所有人的眼。

這道光,竟然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寶劍。

北風呼嘯,風雪撲進大殿中來,燭光搖搖晃晃——

眾目睽睽之下,那位舞姬,竟然將那柄寒光凜凜的寶劍,刺向了顏巽離。

顏巽離猛地抬起頭,麵容微微閃過驚愕之色,下一瞬間,他抽出了宵練劍,抵擋了那一劍。

兩劍相遇,發出金鳴之聲。

好似冰鳳之於火龍。

顏巽離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微笑,魑魅魍魎的宵小之輩,竟然敢在他麵前班門弄斧?!

下一瞬,他目眥儘裂,聽到了金戈劃破衣帛的聲音——

那位舞姬的劍,如同鬼魅,刺進了他的%e8%83%b8膛。

此前她的劍法,不過虛招一晃,她真正的劍法,卻是“落霞孤鶩”——

這一招,乃沈承影的絕學,是他永遠勘不破的這一招。

落霞孤鶩。

沈承影曾說,當一個人,隻有孤獨到了極點,才會能將其練到極致,體會到真正妙意。

她這一劍,甚至比當年的沈承影,更淩厲,更神出鬼沒。

他的衣襟,已經滲出了星星點點的鮮血。

一招致命,難以置信,戰無不勝的秦王,敗給了這位舞姬手中。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這世上除了沈承影,怎麼還會有人使這個劍法!

他緊緊握住了直插在自己心口處的那一柄劍,低頭看到,劍身纖細,通體瑩綠,刀柄處刻著“青萍”二字。⊥思⊥兔⊥在⊥線⊥閱⊥讀⊥

這二字,乃是他當日親手所刻。

那一瞬間,大徹大悟。無邊悲涼從他心底緩慢升起。

心痛嗎?

為何此時此刻,他竟連%e8%83%b8`前的劍傷,也不覺得痛了?

大殿之上,頭頂上似乎有人歎息一聲,悲憫地注視著塵世間發生的這一切,哀聲念道。

愛,恨,情,愁,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那位舞姬的麵紗滑落,露出了那張熟悉的麵容。

金烏毀滅,殘月隕落,星辰墜入山川。

一切將被埋沒,塵歸塵,土歸土。

近在遲尺的她,艱澀地開口。

“三叔。”

“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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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巽離和沈紅蕖的結局,是早已注定好的。

在我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最先想到的,便是這一幕。

但無論是故事中的他們,還是我自己,都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到了這一步。

對於顏巽離這個人物,我的感情很複雜。

可以說,他其實和黑化了的陸霽。

正因為他失去了屬於自己的“蕖香”(上官晴灩),所以他才會失去了目標,成為被權力和欲望不斷驅使的人。

屠龍少年,最後變成了惡龍。依舊是這個詛咒。

陸霽,就是他的對照組,他找到了自己可以為之寄托的信仰,那就是完成沈紅蕖的道。

至於顏巽離到底愛的是誰,他自己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交給屏幕前的你去判斷。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這一名句出自孔尚任寫的《桃花扇》,也是我對這部古典傳奇劇本的致敬。

第132章 桃花雪,生死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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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風雪未落下之時,北風驟起,雨止齋內,紅燭昏羅帳。

流蘇帳,菱花鏡,美人正對鏡梳妝。

寶髻鬆挽,鉛華淡淡,蛾眉輕掃,柳葉眉,芙蓉麵,點點淚痕,似勻深淺妝。

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梳妝。

……

很多時候,李湘君都想成為沈紅蕖。

起初,她想成為女兒河畔浣洗衣裳的那個小丫鬟蕖香。因而,才謊稱那一方繡著蘭草的手帕子是自己的,如此以來,便能博得貴公子謝佻的青睞。

後來,她的謊言被謝佻拆穿。金陵城內,她仰望著、羨慕著,甚至嫉妒著一身大紅金鳳妝花緞裙,七月七,在眾人驚豔的眼光中走來的花魁娘子沈紅蕖。

再後來,自己遭到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