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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克勝說完那一番話,當即解下腰間鐵胎硬弓,搭上長箭,颼颼颼連珠三箭,朝著完顏勝射去,雖早有北金兵高舉盾牌,將完顏勝護在中央,但這三箭威力極大,箭矢竟然穿透了盾牌,金兵駭然。

誘降不成,完顏勝氣惱非常,他原本以為,顏巽離死了,這世間他再無對手,沒想到這小小的燕州城,竟然還藏著這麼一位武功、兵法、心性都一流的大將。

難道,這漢人的氣運,還沒到頭嗎?

這股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隨即他目中無人地放聲大笑,他是要成就霸業,問鼎中原的天下共主,豈會被一個小小的燕州城困住腳步?

當即下令,繼續攻城!

他不信,十萬大軍,就攻不下一座城池!

……

雖穆將軍以三箭逼退了完顏勝的誘降之計,但仍然改不了一個事實,那便是守城的將士們,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他們的士氣十分低落。

就連許義山、夔文龍等有識之士,此時心中也是頗為沮喪,雖然他們明知道那些話是完顏勝的攻心之計,但他所說的,恐怕是事實。

當世唯一能克製北金大軍的,便是秦王顏巽離。

如今他已身死,被謝琨等人推上皇位的軒轅庸,此人乃是一個飯桶,貪生怕死,自顧不暇,逃到金陵,偏安一隅,決計不肯會出手幫助燕州城。

朝中已是大亂,洪大全割據一方,稱雄稱霸,難道要指望他們派遣援軍嗎?

他們能做的,唯有死守燕州。

何為死守?

進無可進,退無可退,死守也!

難道,二十年前的悲劇,又要重新上演嗎?

老天,當真不會垂憐他們這些被拋棄的子民了嗎?

穆克勝站在城樓之上,他高大身影,就如一座無可撼動的神像。仿佛隻要他還站在那裡,燕州城就不會破。

仗打到現在,所有將士們,無論體力,還是心智,都已經到了極限。

他滿是大胡子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抹悲色。二十年前,他雖然也在抗金守城的第一線,但彼時他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兵,隻是順從上司命令罷了,從未想過如此多的事情。

方至此時此刻,他切身體會了當日沈承影之所見,所思,所感……全城人的身家性命,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的這副擔子,巨山般,幾乎將他壓垮,但孤立無援的他,退無可退。

“克勝,你要記住,我們要守護最重要的城,是人心。”精疲力竭之際,他的耳畔,似乎回響起沈承影的這句話。

就在全城軍民死氣沉沉、絕望之際,忽然之間,城裡傳來一聲聲振聾發聵的鑼鼓聲,這樂聲,金鼓喧闐,音調高昂,聲韻慷慨,鼓聲震天響,傳聲上百裡,就如一根鋒利無比的長矛,劃過漫長漆黑的長夜。

城樓之上,穆克勝等將士們心中不解,不知這樂聲是從何而來。

隻見數百名婦女手持樂器,走上燕州街巷,麵容嚴肅,猶如出征的壯士般視死如歸,正是她們奏響此樂。

穆克勝、許義山、夔文龍等將士心頭一驚,此曲名為《秦王破陣樂》,前朝秦王李世民率兵親征劉武周叛亂後,大獲全勝,親作此樂用以紀念。

此曲雖為軍士百餘人披甲執戟而舞,但今番由數百名女子奏樂,卻更加鼓聲震天響,傳聲上百裡,氣勢雄渾,撼天動地,觀看者無不為之動容

城中百姓認出,這些走上街頭奏樂的婦女們,都是燕州城的娼妓們。和平之日,她們唱著靡靡之音的江南曲調。但到了城破國亡的生死關頭,她們不僅捐出了自己所有的妝奩,用以充軍,更是義無反顧地走上街頭,奏響著《秦王破陣樂》,激勵士氣,向天下人表明——

她們不是男人的玩物,不是那臨陣逃脫的膽小鬼們,更不是那不知亡國之恨,猶唱□□花的商女們!

她們走上街頭,誓與燕州共存亡!

隻見那些奏樂的婦女們,神情肅穆,口中念道:“守我家園,護我河山。”

道路旁的老百姓們也為之感染,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念道“守我家園,護我河山。”

這句話,極具感染力,就連疲倦不堪的守城將士們也隨著樂聲齊聲呐喊道:“守我家園,護我河山!”

伴隨著燕州軍民們齊聲呐喊著這句話,天地都為之變色,守城將士們的疲憊一掃而空,原本低沉的士氣,重新高昂激奮起來。

對壘進攻的北金大軍,聽到對麵漢軍發出的激昂高亢的齊聲呐喊,也為之震撼。在他們眼中,這一座孤城,愈發高大,就如不可邁過的天塹一般,心生怯意,有後退的念頭。

看到此情此景,穆克勝不由得熱淚盈眶,燕州軍民所築成的“心城”,遠比他想象的更為強大!不是他守護了燕州軍民,而是燕州軍民守護了他!

奏樂婦女中,為首的一名女子,正是沈芸。

她一襲紅衣,一身戎裝,手持長劍,登上城樓。

她立在燕州城樓,耳畔聽到北境呼嘯的風聲,望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空氣裡滿是血腥之氣,閉上眼睛,睫毛顫唞,爹,娘,當年你們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吧。

再睜開眼時,那雙秀目光芒四射,耀眼的好似從天而降的天火。

這,是她此生的最後一支劍舞,名為“破陣”。

她將燃燒自己所剩下的生命,舞到力竭,直至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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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八千裡路雲和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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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漢軍,還是金兵,都明白,今夜,都將是最後一戰。

夜已三更,皓月當空,明星閃爍,天上雲淡風輕,一片平和,地麵上卻是十餘萬人在舍生忘死的惡戰。這一場大戰自清晨直殺到深夜,雙方死傷均極慘重,勝敗不決。漢軍占了地利,金軍卻仗著人多。

這一夜,極其漫長,似乎永遠都不會天明。

沈芸揮舞著手中的利劍,一劍穿喉,刺向了爬上燕州城牆的金兵。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她也不知道,死在自己劍下的敵人到底有多少。

殺戮,殺戮,無儘無止的殺戮……

為什麼要殺戮,金兵和漢軍,都是人,到底為什麼要和野獸一般,相互廝殺。

所有這一切,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過就是為了滿足那些上位者狂妄自大的虛榮心,以及永遠填不滿的貪欲溝壑。

數百年來,紛爭無數,葬送了多少平民百姓,難道人們永遠都不會從曆史中學到任何教訓嗎?

一開始,她還會想這些,到後來,她已經完全麻木,腦子一片空白,隻是憑著本能,揮舞著劍。

塞外寒風,帶著特有刺冷,一片血腥之氣,如果真的有地獄,那麼此時此地,便就是地獄。

她目視著前方,原本清澈的雙眸,一片赤紅,她揮舞著手中的劍,一襲紅衣在黑夜中來去無蹤,翻飛躍上,像一衝上天、永遠不知疲倦的孤鸞。

攻上城牆的金兵,見她是一個女人,便獰笑著一揮而上,卻都被她一劍刺穿喉嚨。

一開始,穆克勝等人還猶自不相信,她一介弱女子,當真能上陣殺敵嗎?直到看到死在她劍下的金兵越來越多,才頗為信服,收起了眼中的輕視之色,將她視為可以絕對信任的戰友。

她的劍法,結合了上官三娘子的靈動,沈承影的詭異,甚至還有兩分顏巽離的霸道,舉世無雙。

隻不過,她也到了強弩之末。

不知不覺,燕州城樓上,漢軍越來越少,爬上來的金兵越來越多,多如蝗蟲,遮天蔽日般,殺了這個,還有數不清的下一個。

身邊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倒去,還活著的人,奮力廝殺,偶爾眼神交彙,看到的都是彼此掩藏在疲倦背後深深的絕望。

下一個,倒下的人,也許就是自己。

守在城樓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清楚,麵對北金國精兵強將的十萬大軍麵前,在毫無援兵之下,死守燕州城,無疑是蜉蝣撼樹,螳臂當車,這注定就是一場敗局。

這一夜,終於要過去了,勝負也即將揭曉。

“回將軍,東門已經被攻破了。”

“西門已被敵軍用巨石砸破了。”?思?兔?在?線?閱?讀?

“將軍,我軍隻剩下不到一千人!”

不斷有士兵前來報告戰局,燕州城破,已是無可扭轉之勢。

燕州,還是守城之人,都已走到儘頭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不可守而守之,死守燕州,本就是一場敗局。

但即便是敗者,也有敗者的尊嚴。

沈芸深吸一口氣,精疲力竭,快握不住手中的劍。

她目視著遠方,群山掩映,仍是一片黑暗。

看來,她等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血腥淩冽的寒風,她的紅衣和黑發在風中交織翻飛,絕美,破碎,寧死不屈。

最後時刻,她握著手中的劍,向前一步,立在萬仞之高的城頭上,看著腳下,密密麻麻的屍體,如置深淵。

爹,你曾說過,燕州雖小,卻要為天地之間留下一股正氣。

你們的女兒,時隔二十年,做到了。

……

“快,快攻占上去,我要活的,快點把她給我搶下來!”完顏勝高台上督戰,早已認出了城頭奮戰的紅衣女子是沈芸,他如毒蛇般%e8%88%94著嘴角,眼中流露出貪婪之色。

好啊,原來她沒有死。

待他攻占了燕州城,這天底下最美的美人,是他最好的戰利品。

嘿,今夜他就能品嘗這個女人甜美的滋味!

北金軍已經攻破了燕州城,城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廝打聲,殺戮聲,哭泣聲,嚎叫聲,不絕於耳。

整個燕州城,已經是人間地獄。

一片混沌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局勢在悄然發生著轉變。

在北金大軍爭先搶後地攻占城池之時,有一支箭羽,破空而來。

這一支箭羽極其有力,其威力不亞於穆克勝所開出的那三箭。最詭異的是,但這一支箭羽,並不是從燕州城樓射出,而是從側邊的山上射出。

就在完顏勝沉浸在攻破燕州城巨大的勝利,衝昏了頭腦,這一支箭羽,直直地射中了他的%e8%83%b8膛。

所有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

正放聲大笑的完顏勝睜大眼睛,看著這一支箭羽,沒入了自己的%e8%83%b8膛。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又有兩箭緊跟其後,破空而來,分彆射中了完顏勝的左肩頭,右腿。

完顏勝雖然身穿全副武裝的盔甲,但這三箭威力極大,即便沒有立刻身死,卻也重傷。他從高台上跌落,北金兵將見,無不驚惶,四麵八方搶了過來。

完顏勝心中大驚,這三箭不是從燕州城頭射出,卻是從旁邊的山頭上射出,難道這附近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