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佞不接,把筷子撇開,眉頭一皺,懨懨支著下頜:“我不吃,你趕緊吃好了走,吵死了。”
他嫌這大堂人聲鼎沸吵。
偏偏靈霄就喜歡這樣熱熱鬨鬨的喧囂和煙火氣。
因為她,大魔頭尚且能耐著幾分性子在這裡等她吃完。
隻是,他一身的冷戾懨色,與這堂中歡聲鼎沸的靈修食客仍舊格格不入。
靈霄發現,謝無佞幾乎都不吃東西的。
每次她和他一起吃飯,把碗筷遞給他,他都嫌棄地避開,除非她用筷子夾了硬喂到他嘴邊,他才肯勉為其難張開尊口嘗一下。
勸他吃點東西,比讓他笑一笑還要難。
靈霄和他相處時間這麼久了,從沒看到過他吃東西。
雖然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是可以完全辟穀的。
但完全摒棄口舌之欲,豈不是人生都少了一大樂趣?
這一點,靈霄是怎麼都不讚同的。
在她看來,該吃吃該睡睡,這種看起來平凡簡單的樂趣一定不能自我剝奪。
否則,修為那麼高,活上幾千幾萬年,就算能長生不死,又有什麼意思。
雖然謝無佞這個厭食症患者不吃,但靈霄一個人仍舊能夠吃得很歡快。
她先是每樣菜都嘗一嘗,然後給出幾句煞有其事的點評,接下來再吃的,基本就是這幾道菜裡她最偏愛的那麼一兩道了。
謝無佞長身斜依著窗畔,一手支著下頜,眸光漫不經心流連在對麵吃得專注的少女臉上。
少女吃東西時,粉腮臉頰總是一鼓一鼓的,像隻小鬆鼠。
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會因為吃到喜歡的東西而變得亮晶晶的。
嫣然紅潤的唇瓣一張一合,時不時還伸出舌尖%e8%88%94%e8%88%94嘴角沾上的湯汁。
而後,他垂眸掃了眼她連續吃了好幾口的那道烏雞樅筍絲,和一碟桃花粉糕,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
小家夥看著好養活,實際上可挑食著呢。
太柴了不吃,太辣了不吃,太油膩也不吃,太清淡她又嫌沒味。
她要吃那種顏色漂亮,造型精致,清而不淡,甜而不膩的東西。
真是個嬌氣的小東西。
“嗝。”靈霄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捂著肚子,“好啦,我吃飽啦!”
謝無佞看她一眼,起身:“走吧。”
店家給安排的上等廂房,在仙鶴樓的三樓。
之所以是上等廂房,因為推開窗戶,便可站在仙鶴樓上看到整座城的半條街景,還有環繞在這仙鶴樓下的一條河,河上一座拱橋,河岸兩畔長滿了垂柳和桃花樹,河中有不少男女在泛湖遊舟。
確實稱得上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據那店小二說,這裡到了晚上,夜幕降臨燈火繁花會更好看。
靈霄又問店小二,哪裡可以聽書,就那種說書先生擺台子講故事的地方。
店小二告訴靈霄一個地方,說就在那座拱橋下對麵,有一個老叟每天晌午在那兒擺攤算命,瞎講八講他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評書段子,聽的人還蠻多,不過去聽他的故事,都要給賞錢。
靈霄有些心動。
回到廂房裡後,她就對謝無佞說:“等明天我們也去聽聽評書吧。”
這種講書的老先生一般都挺神秘的,知道的多,說不定能從他那兒打聽到一些凰族不為人知的秘密。
謝無佞板著臉:“不去。”
靈霄問:“為什麼啊?聽聽評書而已嘛,你都答應我了,我們這趟就當是來玩的,不要老動不動生氣。”
而且,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說:“我這身衣裳穿了好多天了,我想去買兩件新的來換換。”
雖然這衣裳穿在身上,不管怎樣都不會臟,也不會變形變皺,一看就是一件渡了許多靈寶法術的寶裳。
可靈霄畢竟習慣了人類的生活,她喜歡吃東西,也喜歡洗澡睡覺。
這些生活習慣,都是她上輩子養成在骨子裡的。
她可以用靈力去掉身上的灰塵,可她總覺得那樣沒有用水洗來得舒服乾淨。
從那個深淵墜下來時,她和謝無佞在桃花林草地上滾了那麼多圈,她早就覺得身上癢癢的了,雖然可能隻是心裡作用。
謝無佞看她一眼,皺眉,而後抬手往她身上扔了一道清潔術。
靈霄還是站著,一動不動,眼睛不看他:“我還是想洗澡換衣裳。”
謝無佞便不理她了。
靈霄看了眼坐在窗下矮榻閉目打t z坐不理她的謝無佞,說:“我讓店小二送洗澡水過來。”
謝無佞麵無表情閉著眼,好似已經入定了。
靈霄知道,謝無佞經常這樣打坐,看著是在休息,實際上是在練修為。
她哼哼兩聲,拉開廂房的門,走到樓道口,招來店小二讓送一桶洗澡水。
洗澡水很快由兩個打雜下人送了來。
浴桶就擺在房間裡,熱氣騰騰的水,上麵還撒著一些泡澡的花瓣,毛巾和香膏一應俱全擺在浴桶邊的架子上。
靈霄轉身對矮榻上打坐的謝無佞說:“我要泡澡了,你出去。你自己另外住一間房去。”
謝無佞這時候睜開了眼,上下看她一會兒,懶聲說:“你怎麼不自己去住另外一間房,這是我的房間。”
“你!”靈霄語塞,她氣得跺腳,“剛剛我明明讓你要兩間房的!”
謝無佞冷哼:“多要一間房不要錢啊?”
“……”靈霄瞪眼,“你身上那麼錢,多開一間房怎麼了?”
大魔頭挑唇一扯:“凡間銀子管用,這裡是東丘,要用靈石,你有嗎?”
靈霄沒有。
她身無分文。
她現在還不知道,她識海裡的靈氣,可以將任何一塊普通石頭點化成靈石。
她就像一個身懷寶藏卻不知怎麼取用的窮光蛋。
她被謝無佞氣得要死。
謝無佞好整以暇覷著她氣得紅彤彤的小臉,說:“反正就這一間房,你愛住不住,彆的沒有。”
說完,他自顧自閉上眼,盤坐在榻上打坐。
靈霄叉腰瞪他半晌,然後她跑過去,將一張屏風吭哧吭哧拉過來,擋在矮榻麵前,還警告他:“不許你偷看!”
謝無佞皺眉,瞧她一陣,幽幽道:“你光著身子什麼樣,本尊又不是沒看過。怎麼,現在才不好意思了?”
靈霄的臉瞬間紅了。
她想反駁,可她開口卻變得結巴羞赧起來:“我……我那時候,是、是因為……”
“因為什麼?”他挑眉掃著她紅得像桃子的臉。
靈霄羞紅了臉,氣惱地轉過身去。
覺得謝無佞這家夥真壞!
她那時候明明是因為剛化形,身上本就跟個甫出生的赤子般不著寸縷,她身邊又隻有他一個人……
而且……而且,她那個時候根本沒把這件事當成一回事。
哎呀,明明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此時靈霄卻越想越羞。
她捂住發燙的臉頰,都怪謝無佞,誰讓他來親她的!
“反正再也不許你看了!”
她氣鼓鼓衝他喊一句,拉過屏風擋住他的視線,走過去後還轉過頭來再次警告:“你要是敢偷看,絕對不會饒過你。”
謝無佞麵無表情乜她:“就你那瘦得跟豆芽一樣的身板,有什麼好看的?”
靈霄:“……”
她更氣了。
又氣又委屈。
憑白被他看光了,還被他親了,他竟然還嫌棄她!
靈霄氣得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鮫紗裙脫掉,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哼聲罵道:“誰要穿你的破衣裳!”
她踩進浴桶,坐下去,浴桶裡的熱水便發出嘩啦的晃動聲。
白色的霧氣蒸騰起來。
她澆起一捧水,輕輕灑在肩膀上。
屏風後,謝無佞微闔的碧眸緩緩睜開。
他身著漆黑長袍,挺身打坐在榻上,隔著一張梨花楠木雕刻的鏤空屏風,透過那氤氳的熱氣白霧,看到少女光%e8%a3%b8白皙的肩頭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修長纖細的天鵝頸微微仰起,一串晶瑩的水珠,順著那瑩脂如玉的肌膚緩緩滑落,隱入玲瓏的曲線陰影裡。§思§兔§在§線§閱§讀§
少女側垂下頭,捧起水澆在烏黑披散的發絲上。
發絲如瀑,攏在她身前,那雙纖細柔軟的指尖撫繞而上。
謝無佞定定看了會兒。
突然感覺有一股邪氣在身體亂竄。
他皺眉,用修為將那股莫名其妙湧來的邪氣壓了下去。
可是他已經沉不下心打坐了。
屋子裡熱要命。
他身上也熱,聽著那嘩啦叮咚的水聲,心頭更是躁亂個不停。
靈霄見店家送來的洗漱物品裡還有洗頭發的香膏,便順便將頭發也洗了洗。
頭發長,不太好洗。
她便隻能垂著頭,一邊澆水,一邊用那香膏在頭發上打著泡泡,然後揉搓。
一頭及腰的長發,她洗了整整一刻多鐘才洗完。
屏風外的謝無佞快被這滴答的水聲給折磨瘋了。
等到她起身,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從木桶裡走出來那一瞬,他眸光一頓,猛地移開了視線。
儘管隔著一道屏風。
可大魔頭是誰啊。
他那雙異瞳,即便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夜裡,都是視目如常,更何況是這區區雕花屏風。
靈霄還是太天真了。
她不知道自己就像一隻單純的羔羊,被大灰狼那雙幽幽的眼,裡裡外外看了個透。
她穿上一層裡衣,用一張棉布巾裹住濕發,然後就快步鑽上了床。
決定今天晚上都不要理謝無佞那個壞家夥了!
謝無佞在見狀,在榻上坐了會兒,然後緩緩起身,朝房中那張唯一的架子帷幔床走去。
小不點埋著被子,將自己躲在被窩裡。
床上隻鼓起一個小小的圓包。
謝無佞站在腳踏邊,垂眸看了會兒,伸手掀開被子,將人給撈了出來。
“乾嘛!彆來煩我!”
小不點一被他拉住就朝他揮拳踹腳,還在生氣呢。
謝無佞斜睥著不老實的小不點,說:“有你這麼笨的神女嗎,頭發濕了不知道用靈力煨乾?”
他說著伸手去取她裹在濕發上的棉布巾。
“要你管。”靈霄氣拱拱,一把揮開他的手,不要他碰自己。
謝無佞也沒什麼耐心,一把按住她不聽話揮來揮去的手,強行給她將絞在頭發上的布巾摘了,將人連人帶被子一把拎過來,按在膝蓋上。
手掌升起一股淺淺的熱流,五指成梳順著她濕漉漉的頭發拂下去。
沒幾下,靈霄的濕發就開始變乾了。
少女的發絲柔柔軟軟的,很順滑,尤其是剛洗過後,觸手感覺就像絲綢錦緞一般。
謝無佞拂了幾下她的頭發,鼻端便有一股淡淡的發絲清香纏繞。
靈霄臉蛋被他壓著,這個姿勢她極不舒服,不老實地亂動著:“好了沒?我要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