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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夠了,她眼裡全都是水色,“看來仙君觀察我已久了?”

天樞君搖頭說沒有,“你年歲尚淺,不用太多力氣。隻要看一眼就看出來了。”

“真的?”曲冉冉故作驚訝,“真的隻要一眼?”

她話語裡似有深意,像是鋪上了一層草皮的陷阱。隻要一腳踏上去,整個都陷落到裡頭。

曲冉冉放下手,背脊挺的筆直,“那麼仙君有什麼道理要教我嗎?”

“你要做的那件事,我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的。”

天樞君道。

他曾經見識過不少凡人間的愛恨情仇,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濃烈的像是一壇烈酒。但是這種深濃烈的情感在時光的麵前不值一提。

有兩情相悅的愛侶反目成仇,蘭因絮果。也有歸於平淡,相敬如賓。

凡人之間的情愛,不管凡人自己覺得如何蕩氣回腸,在他們看來,最後隻是一地狼藉的滑稽和可笑。

不過可笑歸可笑,上神們對這種熱烈的情感,視作毒藥,避之不及。凡人們可以花個十幾年,將這份情感做了了結。他們卻沒這麼簡單了斷。

“不過,我倒是有忠告和你說。”天樞君起身,袍裾隨著他起身的動作,乾脆利落的垂落下來。

他走到桌麵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假的終於是假的,不管你裝的如何真。如果不懸崖勒馬,恐怕賠了夫人又折兵。”

客棧的茶,是茶鋪裡十幾文一兩的茶,水是後院水井裡打的井水。比不上紫薇宮裡的蓬萊仙島送來的雲浮。

他隻是淺淺的啜飲了一口,就不適這種過於粗糙的口感。將杯子輕輕落在桌麵上。

垂眸間,無意瞥見了她放在桌麵的手。

“假的就是假的?那麼仙君覺得我什麼是真的?”

她調笑也似的話語,炸開了一道雷。

有些埋沒在記憶裡的東西,頃刻間翻湧著,全數湧上腦海。

細細白白的指尖,壓在他的%e8%83%b8`前。手背上沾了一瓣花瓣,顛簸起伏裡,桃花花瓣從她指掌間飄落。

他神情如常,眼眸眨了兩下。將那些翻出來的記憶全都壓下去。

“這恐怕隻有你自己知道了。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不想和她繼續糾纏,自從遇見她,弄出來的麻煩事,已經夠多。平白添了許多波瀾。可是她卻對他話裡的意思視而不見。

“那仙君怎麼知道我在阿風麵前都是假的,”

她看著他笑,“仙君其實還是想點化我的不是麼?”

“要不然,也不會說那話。畢竟這世上的人都懷揣著自己的心思。仙君就算慈悲為懷,也沒有那個心思一個個都來提醒,要堅守正道一心向善吧?”

小小的年歲,一張嘴倒是厲害。他有些失笑,“看你年少,提醒一句罷了,聽不聽完全在你。”

這會兒,曲冉冉有些餓了,她掏出一包糖花生,翻開了掏出一顆丟到嘴裡。

兩人並不是真正的前輩晚輩的關係,嘴裡說著前事不論,卻各自懷揣著一言難儘的心思。自然也不會真的客客氣氣。

他沒斥責她的無禮,注意力被她攤開的油紙包吸引。

如果說之前隻是他初入塵世,對於那些從未見過的新鮮食物起的好奇,那麼現在就相當怪異了。

一次如此,兩次還如此。到三次,若說裡頭沒有蹊蹺,那才是怪事。

曲冉冉後背驀地一激靈,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出來。一抬頭就見到這老神仙在看她。

屋內燈光晦暗,但並不妨礙他什麼。他神色平靜,打量她的目光卻像薄薄的刀刃,遊走在肌膚上,要找到切口,仔細剖析。

“你這個時辰尋來,當真是想要我的指點麼?”

曲冉冉搖頭,又點頭。

老神仙偏偏頭看她,示意把話講明白。

“我這人,下定了決心的事,要我半途不去做,實在是難。”

曲冉冉也不打算在關公門前耍大刀,畢竟她在他麵前,真的和個小孩差不了太多。小孩在大人麵前耍心機,隻有被一眼看破的份兒。

“不過我覺得仙君長得好看,儀態過人,想要來看看能不能沾點仙氣。回頭也能超凡脫俗。”

“當然說不定哪天我得了仙君的指點,從此就t?看破紅塵了。”

話說的顛三倒四,意思倒是明顯。就是覺得麵前人好看,圖色過來多說幾句話。

這話直白到讓他驚愕。

“你的那位——阿風,”天樞君不記得那躺著的年輕人的姓名,勉強思索起她對那個昏迷不醒的凡人的稱呼,“若是本君沒有記錯,現如今還在昏睡,你這樣妥當麼?”

第19章

“你既然有意得他歡心,再來找我,未免不妥。”

他是個寬和的人,喜怒哀樂於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對誰他都一派的溫和包容。哪怕麵對的是個窮凶極惡的罪人,他也能和顏悅色的和人說幾句話,然後送去輪回台。

今夜他的話卻有些不留情麵了。

麵前的姑娘完全沒有半點紅塵裡女孩的做派,平常姑娘聽見這話,恐怕羞憤難當,當場就拂袖走人。

她不,不但沒有羞憤,反而滿臉理直氣壯的奇怪,“我如何,乾他什麼事?”

渾身上下的氣勢,似乎現如今躺在那兒昏迷不醒的,才是有求於她的人。

“何況,他能管得住我什麼?”

曲冉冉覺得老神仙這話簡直來的莫名其妙,“除非仙君去告訴他,把這事給壞了。”

她帶笑的眼裡生出狡黠,“依照我和仙君的交情,仙君應當不會把這事告訴他的對不對?”

不等老神仙回答,她又滿臉苦惱,“我和仙君清清白白,說實在的,也真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就算他知道了,那也就知道了。”

他眨了眨眼,用了多一點的時間來理解她的話。

可能是他真的太久都沒有入塵世了,現如今凡人姑娘們都大為不同了。三心二意都能如此的理直氣壯。

他抬眼暼她,見她臉上帶笑。

桃花幻境的事,她自己說無事發生。她既然如此,那他也當大夢一場。現如今她那有意無意的牽扯,倒是將之前的舊事給拉了出來。

他們若是清白,恐怕這世上就沒什麼是清白的了。

這會兒比拚的就是誰更不要臉,天樞君正要說什麼,她又低頭塞了幾顆糖花生到嘴裡。

糖花生是陸七以下的弟子買給她的,花生用油炒過,再在糖粉裡裹上一圈。甜甜脆脆。

糖花生丟到嘴裡,碰擦兩下就被咬開了。油和糖混在一起的香味飄散出來,糖的氣味比較特殊,哪怕沒有吃在嘴裡,聞著糖香也能感覺到它的甜。

她吃東西的時候,顯露出這個年歲的該有的模樣,臉頰微微鼓起,指尖捏著花生塞到嘴裡。

他見到她的指尖在唇上輕輕碰了下。

桃花樹下,她低頭下來,嘴唇輕輕觸他的指尖。柔軟的觸?感從指尖躥起,細細麻麻的,順著手臂的經絡一路鑽到心底。

她抬頭起來,清漉漉的眼睛望著他,無聲的笑。

她的本事其實比不過青丘的那幫狐狸。青丘的狐狸,一步一搖,舉手抬足裡都是難解的風情。一顰一笑足夠的勾人心魄。

而她隻有那雙可以一眼就能探到底的眼睛,還有她那淬蜜的情話。

這點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讓他真的在幻境裡昏了頭。

“你的師父平日不教你做人的道理麼?”

曲冉冉搖搖頭,“我沒師父,入門之後,先後跟著幾位長老學過幾年。不過都沒拜師。平日裡除了修煉,其餘的功夫都是和師兄們跟在他身邊。”

即使她沒有特意說明,他也知道說的是在現如今還癱在那兒不動的陸風。

“仙君你說,他會喜歡我麼?”

他終於一雙眼睛都看過去,她兩眼滿懷希翼望他。

“這話你不該問我。”Θ思Θ兔Θ網Θ

曲冉冉哦了一聲,點點頭,“說的也是,仙君六根清淨,的確也不該拿這些東西來叨擾的。”

天樞君的臉上對這話沒有什麼反應,有那種事,‘六根清淨’聽著更像是罵人的話了。

“既然你沒有師父,那我可以勉強告訴你,”天樞君將之前放下的茶杯又持起來,內裡的茶水味道不好,炒茶葉的時候火候掌控不佳,以至於泡出來的茶湯都有一股旺火爆炒的焦火味。

“做人,‘本分’兩字就好。”

“本分人有什麼好結果嗎?”她問。

天樞君眼眸動了動,不再和剛才那樣隻是將些許目光落到她身上。

“上天如果要宣告這是正道的話,那就應該讓本分人如願。可惜這世道都是耍弄心思手段的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老實本分,最終被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她眼神明亮,話語裡透著一股桀驁叛逆。

對於她的叛逆,他也不氣惱,“人到世上都是為了修行,但凡是修行必有磨練,贏了也不是真的贏,輸了也不是真的輸。一切的最後其實都有判定。隻是你們不願意去看罷了。”

她把那股桀驁一收,看似乖巧的點頭,“那麼仙君經曆過麼?”

他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沒有,”

眼角餘光掃過她,見著她還是滿臉乖巧懂事,沒有平常叛逆少年的譏笑諷刺,“我悟道很多年,到如今還未將劫數全部經曆完畢。”

“還沒有啊,我覺得你歲數老大——”

曲冉冉在老神仙的注視下,生生的把話給給吞下去,換了個說法,“我覺得你資曆高,早就超然世外了。”

這話聽著更像罵人了。

不過他的確理虧。一股腦的把她的話全都接下來。

“還沒有,等定數到了,自然就來了。”

“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要是有人看到,說不定會說閒話。”

曲冉冉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戌時這個時辰有點尷尬,說早不很早,說晚也沒到那個份上,既然她要走,他自然要送。

“就幾步的事,仙君留步。”她說著起身,朝著門口去。

他也沒聽她的,徑自起身,“七月陰魂多,還是送你去好些。”

說罷,就見到她滿臉的欲言又止,“怎麼了?”

“仙君,這一層師兄貼了驅鬼符,陰魂不會這麼不長眼進來的。”

老神仙回她的隻是一句淡淡的“是嗎”,就已經走過來了。

既然勸不動,那就聽之任之。

當初為表自己的尊敬,陸七讓掌櫃安排的事天字號房,這開門基本上一道過廊上隻有寥寥幾扇門。

七月的夜裡,人都早早的歇息了。所以掌櫃也沒有讓人在過道裡點燈。今日夜空濃雲密布,連一絲月亮的影子都見不到,更彆說月光。

修仙的人視覺敏銳,即使伸手不見五指,也不妨礙什麼。

她走在前麵,老神仙就在她身後。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穩當,足音卻並不大。在靜謐的夜裡傳入人的心底,叫人心安。

曲冉冉一麵走,一麵看了一眼窗外。過廊上的窗板拿木棍撐著,一片漆黑。她往窗前走過,漆黑一團的夜色裡,衝入一股陰冷至極的風。

那團風撞入窗內,詭異的並沒有引起任何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