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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危及自身,以至民?憤滔天。漢朝汲取秦二世而亡的教訓,所以才有?董仲舒‘王者之?道,任德不任刑’之?說。曆朝曆代的史料皆可證,唯有?德主刑輔,寬猛相濟,才能使上不違於法意,下不拂人情,則通行而無弊矣。”

陳淮書幾個悄悄隱在百姓中?間,聽到周文津這振聾發聵之?言激動得想要鼓掌。這句話就很好地化解了刑部尚書的質問——律法沒錯,但律法是死的,反而用律法的人是活的,怎麼援引律法以至政通人和,才是執法者應當考慮的事。

杜寧停得一頭霧水,但是莫名其?妙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程闌,發現對?方微微頷首,頗為滿意。

他也跟著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

不滿意的是刑部尚書趙盛,本朝以嚴刑治罪犯,如今這兩個黃口小兒之?言,簡直是對?律法的挑釁。他示意程端管管,然而程端覺得徒弟正出風頭呢,不想打?擾,裝作沒看?見。

趙盛憋著氣,決定親自上場與這兩人辯上一辯了:“那不過是前朝律法,你們想用前朝之?法妄議本朝之?事?”

傅朝瑜提醒:“本朝亦有?寬猛相濟之?法,太.祖皇帝便?曾說過:‘治國有?二機,刑德是也。’”

“幾時說過?”

周文津鎮定道:“在開元三年夏三月頒布的政書之?中?,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查看?。”

三位丞相麵麵相覷,原來這兩個小子今日是有?備而來,這麼早的政令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翻到的?

底下的陳淮書鬆了一口氣,自然是他們昨晚徹夜未眠翻到的。有?了太.祖皇帝的話,這所謂的“寬猛相濟”便?師出有?名了,不再隻是前朝之?言,也是本朝先帝所倡導的為政之?道。

隻是這些顯然不足以說服趙盛:“堂下之?人縱然有?苦衷,但是毒殺幼女已?是事實,若是一味寬宥,難保日後有?心作惡之?人不會有?樣學樣。”

這便?輪到周文津了,他話不多,但是涉及律學總能說得頭頭是道:“寬猛相濟其?本質便?是區彆對?待,依據罪犯犯罪緣由、平日表現、事後態度、社會影響等諸多方麵進?行總體權衡,進?而選擇從嚴或者從寬處理。究竟是從嚴還是從寬,這是諸位大人的選擇,若是十惡不赦之?人自然該從嚴從重,但是秋芳毒殺幼女的前因後果、她平日裡?的表現、案發之?後的態度卻都是眾所皆知的,還望大人重新考量後,慎重決斷。”

趙盛還有?話要說,可是已?經開口的周文津並不打?算讓他打???x?斷自己的話,接著道:“另外,本案中?的責任人並不隻有?秋芳。”

趙盛嗤笑:“你想將她婆婆一家也牽扯上?”

“遠不止於此?。”傅朝瑜看?向京兆尹,接著道,“秋芳走途無路選擇毒殺女兒,再用砒.霜自儘,乃是因為京兆府所管的福田院失職,未曾儘到該儘的救濟責任。”

正在觀摩這倆人鬥刑部尚書的京兆尹頭皮一麻,等等,怎麼扯到他頭上了?

傅朝瑜他們這些日子走訪京城福田院的證據:“近日我等調研了京畿一帶所有?的福田院,裡?麵的條件可謂惡劣,被?救濟者無論男女老少,大多衣不蔽體,形容消瘦,備受摧殘。福田院內提供的飯是餿飯,六七個小孩兒同擠一榻。院中?常有?患病的老者被?小吏用鐵鏈栓住,每日毆打?不止,過得猶如牲畜一般,這哪裡?是福田院?分明是人間煉獄,不知諸位大人可曾去福田院看?過,又是否知道裡?頭境況?”

堂下的百姓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他們明白福田院的環境肯定不會好,但是差到這個份兒上,還是叫人揪心。

被?明晃晃質問的京兆尹更是坐立難安。他上任才多久,前一任京兆尹留下的爛攤子都還沒有?解決完呢,哪裡?有?心思管這些事兒?京兆尹無言以對?,半晌才磕磕絆絆道:“是嗎,大抵下麵的小吏對?院裡?救濟的人有?點不儘心了。”

“何止是福田院裡?的人不儘心,他們對?外頭的人也從未儘心過。太.祖皇帝創辦福田院的初衷便?是‘以廩老疾孤窮丐。’敢問大人,死者芸兒患的癡症,是否在老疾孤窮之?類?”

京兆尹:“……!”

京兆尹進?退維穀,京兆府若被?牽連進?去,這事兒可就大了。京兆尹敢回嗎?他不敢。

趙盛見京兆尹已?經被?逼入絕境了,連忙開脫:“死者有?母親,她母親能夠養活死者。”

傅朝瑜厲聲?:“趙尚書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如今我隻問一句,死者芸兒所患病症,在不在老疾孤窮之?中?,屬不屬於福田院救濟範圍之?內?福田院有?無儘到救濟之?責?”

堂上鴉雀無聲?。

程闌巡視一圈,嘴角牽起淺淺的笑意,後生可畏。

京兆尹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他知道自然是在的,但是也知道這件事一旦應下來了,秋芳母女的慘案便?需要福田院一並承擔,這就等於將責任分攤到朝廷身上了。而京兆府跟福田院辦事不力,更會引發眾怒,不能應,絕不能應。

百姓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連秋芳母女也聽明白了,這兩個少年原來是這個意思!

沒有?人能回答傅朝瑜,三位丞相深知後果,刑部尚書無權回應,京兆尹則左右為難。

傅朝瑜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回話,有?些嘲諷地笑了一聲?,道:“秋芳犯下如今的罪孽實屬無奈,若但凡有?一人伸以援手,不拘是她夫家還是福田院,她們母女二人都不會過的如此?悲慘。可現實是,沒無一人管她們一家人死活。夫家為了彩禮錢,不惜逼婚,讓十八歲的孫女委身給四?十餘歲、好色貌醜之?輩,夥同王家人毆打?、幽禁秋芳母女二人,並施以私刑。福田院坐視不管,未曾儘救濟之?責;京兆府巡視不力,未曾及時察覺母女二人被?幽禁、被?逼婚的困境,以至於死者芸兒主動求死,母親秋芳含淚毒殺女兒,才造成這等人倫慘劇。”

傅朝瑜意味深長?地道:“是以本案的後果,不應該隻由秋芳承擔,還望幾位大人,三思。”

一句重話,叩在所有?人心間。

趙盛坐在上首,目睹底下百姓麵的怒火,便?知道今日這個判決大抵要改了。

張婆子見眾人沉默,頓覺不妙,剛要開口便?被?後麵的衙役打?了一板子,被?打?得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理寺審案,豈容你放肆?”

張婆子嚇得立馬趴了下來,再不敢叫囂一句。隻是她不明白,方才她罵了這麼多都沒人管她,為何如今她還沒開口,便?被?人打?了?

三位丞相外加刑部尚書趙盛、程端一合計,改流放為徒兩年,為了堵住傅朝瑜這張能說會道的嘴,甚至允秋芳每年至伏臘之?時歸家。

淑蘭當即請求緩兩月入牢,因有?好心人籌錢可以給她母親治病。

為安撫民?心,程端也允了。

傅朝瑜等人終於鬆了氣,無論如何,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了,他們不能奢望一點處罰也沒有?,畢竟,不論死者是否一心求死,秋芳終究是殺了人,況且她也沒辦法證明是女兒求死的。能將刑法減到兩年,已?經是諸位大人網開一麵了。

傅朝瑜與周文津回過頭,衝著程闌笑了笑,贏得了一場案件的兩個少年一個比一個意氣風發,仿佛打?贏了一場勝仗。

程闌還是神色淡淡的,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來,她那眼角裡?都透著輕鬆愜意。

淑蘭激動拉起母親,前去拜謝傅朝瑜二人。傅朝瑜哪裡?肯受這個禮,連忙將母女二人扶了起來,這案子的受害者自始至終都隻有?她們母女幾個。

周文津望著絕處逢生的母女二人,感覺自己終於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原來開口發聲?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難,他亦可以靠自己所學儘力化解冤案,可他瞧著瘦弱的秋芳還是覺得唏噓:“死者既去,生者能做的無非是替她將日子過下去,日後出了獄,一切都會好的。”

“是……”秋芳又悔又愧。若是她們絕望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好心人替他們說話,芸兒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秋芳要罰,張婆子跟王家大理寺也不準備放過,張婆子及其?小兒子被?打?三十大板,罰三千貫,正好將其?所收彩禮全部上繳,至於王家是否會找他們要,那便?是他們私下解決的事了。王老爺子也被?罰了錢,王家參與此?事者儘受二十大棍,當日執行。

養尊處優的王老爺還是頭一次被?人這般戲弄,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完了板子,等被?人攙起來時,看?著張婆子一家的眼神幾乎要吃人。不過王老爺不敢,周圍人如今都在等著抓他的錯處,他若是敢說一個字,多半會跟張婆子母子一樣險些被?砸死。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傅朝瑜目睹兩家人被?打?,這兩家人如今還有?勁兒,很好,他們大概還不知道,那群貴女們已?經磨刀霍霍準備報複了。自從傅朝瑜的文章登上了《國子監文刊》後,此?案的聽眾便?越來越廣,他聽崔狄提過,連崔妙儀也聽說了,如今正拉著寧安郡主準備憋個大招。

以暴製暴雖然不可取,但卻最有?效。王家仗勢欺人,但是這群貴女們的勢力顯然更大,摁死他跟摁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張家與王家的報應還在後頭,但如今案子了結,不少人卻先一步結伴跑去了福田院,準備看?看?這裡?是不是真跟今兒說的一樣。

京兆尹一見他們跑的方向,拍了一下大腿:“不好!”

他準備讓人去攔,然而已?經攔不住了。

工部,正在處理公?務的鄭侍郎忽然被?人打?斷思路。

來人是方徊,跑進?來時氣喘籲籲,鼻吸都快要噴到臉上了。

真是一點兒都不講究,鄭侍郎慢條斯理地往後撤了一步,不鹹不淡地問:“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

方徊狠狠吸了三口氣,喘了許久,終於能攥著拳頭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大人,傅懷瑾他們好像得罪人了!”

鄭侍郎掂量了一下自己在朝中?的身份,還能端得住,閒閒地問了一句:“這又得罪誰了?”

“京兆尹跟刑部尚書。”

鄭侍郎筆頭一頓,震驚地望著方徊。

方徊猶豫了一下,不知該說不該說:“好像,還得罪了三省丞相。”

須臾,一聲?咆哮從工部衙署中?傳出,驚起了滿樹鳥雀,其?淒厲程度讓人膽寒。

第76章 下場

傅朝瑜四個人被緊急召回工部。逼問之下, 鄭、王二人才知道這幾個人最近乾的好事。修福田院他們是一點兒都沒上心,反兒對大理寺的案件儘心竭力!

好,真是好樣的!鄭青州險些被他們給活活氣死, 指著四個人的鼻子臭罵:“你們是嫌工部的事兒不夠雜, 還是嫌工部得罪的人不夠多?想著法兒去外頭找仇家是不是,不跟人結仇不痛快是不是?彆給我裝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