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查證,僅此而已。”
“我問你,要是我一直沒發現,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先前喝藥治傷,難不成全是在哄我?”
蘇長柒搖頭,也不知在回答哪個問題。
長指茫然地拭過唇角,低頭看指尖的殷紅,久久不語,仿佛尊被腐蝕的白玉石像。
蘇長柒的手被握住。
身下女孩的語調驟然變軟,她像是預見到什麼不好的事,無力改變,隻能固執地抓著他的手,低聲近乎祈求。
“阿七,你彆死好不好。”
蘇長柒沒有反應,葉沁竹就這麼抓著。
直到他的唇瓣動了動:“然後呢?”
葉沁竹:“哎?”
蘇長柒變換姿勢,覆手上去,去除葉沁竹身上的血跡。
榻上的行李箱“砰”地打開,藥盒飛入他掌心。
蘇長柒起身,順勢回握,把少女從地上拉起,讓她坐到床上。
他試著掙脫,葉沁竹還以為蘇長柒又要回避,死死抓著不肯放手。
蘇長柒隻能讓藥盒懸在空中,指尖蘸取藥膏,點在葉沁竹手腕上,複又小心地抹在她頸間。
眼神很複雜,動作溫柔,生怕力道過重,弄疼了她。
“你救了我。”待傷口愈合,蘇長柒平靜地闡述,“我又能多活幾個月,或者一年半載。然後呢?”
他們很快就會分開,再不見麵。魔息失去壓製,又會變得和以往無二。
葉沁竹:“庚辰仙府……”
蘇長柒:“他們的方法對我沒用。”
葉沁竹:“那我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等我離開浮靈教後,我來找你。但前提是…我得知道你的動向。”
蘇長柒:“你說什麼?”
他問得很快。
葉沁竹答得也很快:“我來找你。”
葉沁竹知道,自己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是特殊的那個。她尚未明白係統為何會選擇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路走下去,結局會是什麼。
無論是什麼,既然她是特殊的那個,就多少能決定些什麼。比如試著伸出手,抓住誰人,用力拉一把。
“隻要我活著,隻要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去處,我就會來找你。”
蘇長柒很清楚地記得,葉沁竹先前拒絕了他。
如今卻拽著他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放,口口聲聲要和他做約定。
蘇長柒:“為何?”
他的注視變得安靜,試著從少女突然變化的態度,辨析她的情緒。原本已經被他藏於心底的想法,又一次如破土藦蘿,野蠻生長。萬一葉沁竹再度變卦,蘇長柒不知曉,自己該如何是好。
葉沁竹也不再說話,她坐在榻上,沉默許久。
直到眼前人眸底漣漪恢複平靜,神采褪去,從因為魔息造成的失控中恢複。
蘇長柒平緩呼吸,努力淡化口中滿溢的血腥味。他想去斟上杯茶,然後把一切都翻篇,忘卻今晚的喧囂。
他聽見葉沁竹深深吸了口氣。
她的另一隻手,腕上還殘餘膏藥,也一並覆上。
葉沁竹抓得很緊,說話間語調微顫,像是鼓足了勇氣,終於能開口。
“我知道我這麼說有點拎不清,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是生是死,是你的自由,我很弱,什麼都掌控不了。而且依照我們的約定,等祭祀日結束分離後,我們也一拍兩散,再不互相乾涉。”
她很緊張,連帶廢話也開始不斷增多。
“我想救你,阿七。”
葉沁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並不自量力地將其宣之於口。
“我不知道彆人如何看待,但在我這兒,你不應該是歸於塵土的結局。所以,等我離開這兒,等我獲得自由,我一定會來找你。”
她提到了“自由”。
蘇長柒忽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受到諸多無形的束縛。他不知道對方是何種存在,但對於葉沁竹而言,恐怕連主動朝外界求援,都是不允許的。
那時把自己藏於角落,也是因為束縛嗎?
蘇長柒不解。
但他不需要去糾結這些。
話語的餘音縈繞在蘇長柒耳邊,久久未曾歇止。他甚至連呼吸都忘了,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定定地和葉沁竹四目相對。
蘇長柒曾以為,自己的未來無非是兩種選擇,放棄忍耐,放任自己輕盈揮劍,帶著滿身的血腥歸去,又或是像如今這般,壓抑到極致,苦等一日安眠。
充其量,不過是走上末路的兩種方式。
“我問你,葉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語氣謹慎,甚至懷疑。
葉沁竹咬牙,用力點頭,內心焦急。
她已經極近努力,緊緊抓著蘇長柒,力氣大得自己都覺得駭人。而對方仿佛無知無覺,他散著墨發,眉眼輕抬,唇角還夾帶笑意。
反反複複地詢問她,問她說出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到底有多少人,明裡暗裡希望他早些死去,他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當初第一次見麵時,那疏淡至極的眉眼背後,藏著多少痛苦。
她還能怎麼表示。
葉沁竹鬆開了手,雙手垂落。
在男子臉上表情還未變換前,飛身撲了上去。雙臂環過長頸,把他緊緊摟住。
蘇長柒猝不及防,身體後仰,險些又被壓倒在床上。用手撐住,才沒有落得狼狽模樣。
“這樣可以嗎?”他聽見葉沁竹在說話,說出的話隱隱含有哭腔,“我真的、真的非常希望你能活下去。”
一個純粹到極致的擁抱。
一聲平地驚雷,炸起。
陷入寂靜。
葉沁竹是暖融融的,她身形修長,體態輕盈,掛在蘇長柒身上,也不顯沉重。
她用力摟著他,俏臉埋進他的頸窩,有晶瑩淚珠從眼中滾落,砸在冰冷的鎖骨處,往下滑落。
“阿七,你相信我,我是在乎你的。”
她哭了。
葉沁竹上一次哭,還是因為靈脈即將被廢,因疼痛而落下生理性的眼淚。
蘇長柒被她抱著,隻覺得似乎有暖流從心口劃過。
那種感覺很奇怪,不是往日切斷心脈後,熱血流出的熟悉感,非常陌生。像空空蕩蕩的房間,突然被塞入團棉花。先取之,而後與之。忽冷忽熱。
她靠得近的時候,那份感覺就輕減些。她離遠了,就會愈發難受。
突如其來,前所未有的變化,足夠蘇長柒陷入慌亂與無措中。
蘇長柒:“你彆哭,我……”
他扭頭,準備先替葉沁竹把眼淚擦了。
還想說些什麼,耳邊傳來清脆的警報。
葉沁竹驟然抬頭,抽抽噎噎。
“有人來了。”
先前被撲倒在地時,為了防止突然有人闖入,發現異樣。她特地添上咒符,並無阻攔性質,而是隻要一有人接近,立刻報警通知她。
少女邊揉眼睛,邊釋放神識,探測來者何人。
“不是裴述、林翎,也不是侍從……”她細細分辨。
蘇長柒:“是寧玄機。”
那位魔族的少尊。
他的語氣有些懊惱,似是在自責太過陷入情緒,沒能察覺有人接近:“他帶著東西。”
葉沁竹:“是什麼?”
她還記得邪靈裹著一身魔息,長驅直入的姿態,登時緊張起來。
蘇長柒搖頭:“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
他終於取過帕巾,一點點將藏在葉沁竹眼角各處的淚漬抹去:“隨意應對就好。”
“要用靈偶嗎?”蘇長柒問。
葉沁竹想了想,搖頭:“不必。”
剛從死亡線上撈回來的病人,就讓他出手做這做那兒,葉沁竹的心還沒那麼黑。
她從蘇長柒身上挪開,打算自己去應付來者。葉沁竹整理幔帳,準備跳下床去,緊急把衣服穿好。
袖口被拉動。
葉沁竹疑惑回頭,看到蘇長柒移開目光,沒看她:“你眼圈還紅著。”
葉沁竹:“!”◎思◎兔◎網◎
蘇長柒:“聲音也變得很尖。”
葉沁竹:“!!”
他往旁邊挪了位置:“還是用靈偶吧。”
葉沁竹眼圈還紅著,說話尖聲細語,無論如何也沒法像先前那般,做出頤指氣使的模樣。
她悶頭悶腦地說了聲:“好。”
手承載床榻上,葉沁竹伸直手臂,將靈絲從蘇長柒手中取來。
她回到原位。
抬眼看蘇長柒身側,搖搖頭:“我坐這邊就好。”
雖然用了靈偶,葉沁竹還想占據有利的視角,看清寧玄機的動向。
在少女的身形出現,漫步到擺在裡間的銀質杯盞前時,木窗發出清脆響亮的吱嘎聲。
白日見過的少尊撐開木窗,踩在窗沿上。
他迎著晚風,麵帶笑意,臉上紋飾不加遮掩,一身漆黑的短衣,於夜幕中跳入房內。
站定,像是沒料到葉沁竹會站在屋內正中,麵上微訝:“聖女殿下,這麼晚,怎麼還醒著?”
開演。
“葉沁竹”回身看他:“你來做什麼?”
寧玄機:“你的靈子呢?”
葉沁竹:“他身體差,剛睡下。”
“這麼差啊……”
寧玄機嗤笑一聲,也不知在嘲笑什麼。
寧玄機手背在身後,審視她許久。
“你真的是穆語的妹妹?”
葉沁竹陡然一驚。
是他?
能信任嗎?
葉沁竹不知道。她調出判定真偽的靈陣,密切觀察靈陣對寧玄機說出的話的判彆。
靈偶開口:“……是。”
葉沁竹狀態切換的很快,下一瞬,已經切換成感激涕零的模樣:“阿姐說的人,就是你嗎?終於有人來救我了。”
寧玄機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態度,上下打量:“你們,長得並不像啊。”
少年語氣輕慢,說出的話卻不是沒頭沒腦。
“葉沁竹”:“少尊想多了,並不是隻要是姐妹便都會相似。比如我和姐姐,雖然從小一道兒長大,但很多地方的習慣都不一樣。”
她儘量往模糊地範圍說,寧玄機看她的眼神逐漸帶上耐人尋味的笑意,猶如在看一出好戲。
葉沁竹心跳開始打鼓,盤算該如何回應。
耳邊忽然傳來蘇長柒的聲音:“直接拿下吧。”
葉沁竹手撚靈絲,訝異回頭。
蘇長柒倚在榻上,雙手交疊,說話時,眉心透出細微的不快。
“對付這種人,無需損耗精力。直接捆個結實,讓他把來龍去脈交代完畢,洗掉記憶送出行宮。”
葉沁竹攔他:“先彆。”
她反身看向蘇長柒:“把我送出去。穆語曾說過,要是她的朋友不信任我,可以由她來處理。”
寧玄機沒有看上去那麼心思淺顯,再聊下去,必然會被覺察出疏漏。雖然不知道穆語會用什麼話術說服,但她信心滿滿,必然是有辦法。
“你檢查靈陣,要是察覺他說謊,再動手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