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不是很大,兩室兩廳,主臥有個衣帽間,而次臥有個大陽台。聲音不是主臥傳出來的。
晏雙霜快步衝到次臥,發現衣櫃被人打開了,裡麵裝著衣服還沒來得及拆的盒子散了一地,而她要找的人,坐在了陽台的欄杆上。
輕輕往前一晃,就會掉下去。
晏雙霜一瞬間心跳都停了一拍。
她聽見自己驟然輕柔的聲音:“古辛?”
風吹起雪白的紗質窗簾,為那個危險的剪影蒙上一層朦朧。
烏雲聚攏又散開,露出天上同樣皎潔的月。今天是難得的滿月,古辛全身都沐浴在柔和的月光裡,一時竟分不清,這是月色的涼,還是夜色的涼。
聽見呼喊,古辛緩緩回頭。
她現在的姿勢是雙手抓住欄杆,把整個上半身都斜撐著,重心在後麵,不至於讓她真的掉下去。
這裡是十五樓。
高大的樹木都變得遙遠而渺小,落在黑暗裡,形成影影憧憧的小團陰翳。
晏雙霜此時的心神完全在古辛身上,才洗了的額頭開始緩緩冒汗。
她慢慢靠近古辛,說:“你在這兒乾嘛。”
古辛也不知是酒醒了還是沒醒,她隻是看了她一會兒,就又抬頭,蕩著雙腿看天上的月亮。
晏雙霜隻覺得古辛蕩的不是腿,而是她的心。
她大氣都不敢出,又靠近了兩步。
“你理理我啊。”這估計是晏雙霜此生最柔和的語氣。
古辛終於開口說了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她看著月亮說:“你看。”
“看什麼呢?”
古辛說:“看月亮。”
“好,我跟你一起看,你先下來好嗎。”
古辛選擇性聽了前半句,對後半句充耳不聞:“想和你一起看,但又不想和你一起看。”
晏雙霜的靠近非常謹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她挪到了離古辛隻有半米的距離。當發現古辛並沒有想象中警惕後,她一把撲過去,抓住了古辛的肩膀,將人直接帶到了地板上。
古辛後腦勺著地,磕出了重重的聲響,天旋地轉間,她捂著劇痛的腦袋不吭聲了。
晏雙霜從看見古辛危險的姿勢,就高度緊張,待到將人救下後,她立即將陽台的推拉門關上並緊鎖,然後她背靠玻璃門,緩緩往下坐。
——她的腿已經軟到沒力氣了。
急促的呼吸一時間無法停下,晏雙霜才抬起又怒又氣的眼,衝古辛說:“不要命了!你坐那裡!”
古辛腦袋還在嗡嗡響,站在她的視角,她不明白,隻是看個月亮,等待的時間,怎麼就被照著腦袋來了一下。
痛,太痛了。
可就是這份痛,讓她從幻想中被碾壓般的疼痛裡,攫取出一絲清醒。
古辛痛苦地閉著眼,喘著粗氣問:“雙霜?”
晏雙霜沒有答,她還在後怕,千鈞一發的力氣已經被她用光,現在隻剩下無儘的空茫。
古辛緩了好一會兒,才把那股子難受給熬了過去,她勉強睜眼,捂著腦袋環顧四周,發現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唯一熟悉的,隻有跪坐在麵前,同樣虛弱的晏雙霜。
古辛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抓住晏雙霜的肩膀問:“雙霜?你還好嗎?”
晏雙霜靜了一會兒,一把捏住古辛的手腕,力氣之大,似乎要把古辛給捏碎。
她雙目灼灼,探究地看著她,問:“你現在酒醒了嗎?知道剛剛你做了什麼嗎?”
古辛縱使被捏的不舒服,也沒有掙紮,她順著晏雙霜的話開始思考,表情茫然:“就是覺得難受,想吐,想曬月亮。”
還有一種深深絕望的無力感。
但古辛沒有說,她這時候沒法準確表述,隻能將一切都歸結於不舒服。
確認了,還是不清醒。
晏雙霜試著平複了好幾次呼吸,但她都沒辦平息自己身上的戰栗。
差一點,隻差一點,古辛就要摔下去死了。
她咬著牙說:“怪我,怪我沒有看好你。”
古辛這下聽懂了眼前人的自責,她一下子擁了上來,輕聲說:“對不起,雙霜。”
月光溫柔地潑灑在兩人的身上、肩上,還有發絲間,房間內有之前放置的熏香,此刻正緩緩發揮作用,慢慢鎮定著兩個依偎著的人的心緒。
過了半晌,古辛悶悶地在晏雙霜耳邊說:“不痛了誒。”
晏雙霜摸上古辛的後腦勺,好大一個包,她沒忍住按了一下:“該再痛點。”
喝醉了,竟然敢乾這種事。
難道以前乖巧的模樣都是假象嗎。
古辛卻沒有發出想象中的痛呼,晏雙霜的手頓了頓。
又是半分鐘過去,古辛蹭了蹭晏雙霜的側臉:“抱著雙霜,我不痛了。”
晏雙霜剛想說自己是什麼靈丹妙藥嗎,古辛卻摸著她的頭,輕柔又繾綣地喟歎著:“雙霜,你終於也不痛了。”
曾經的愛人擁著自己,是許久未感受過的珍惜的溫柔。
晏雙霜眼睛有些酸,她分不清是因為救了人,還是因為古辛的動作:“我痛什麼,是你磕了腦袋。”
古辛輕聲說:“因為沒有在你哭的時候抱抱你。從現在開始,我會補上,可以嗎?”
第39章 家長
古辛的眼神是那麼真摯又溫柔, 如同圓月下亮汪汪的湖水,隻要晏雙霜一點頭,這樣滿溢出來的柔情就會不由自主地淹沒她。
答應吧答應吧答應吧!
蠱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理智在要答應的前一秒回籠,晏雙霜抬手捏住了古辛的臉, 將她的臉捏得微微變形, 也捏得古辛吃痛露出疑惑的神情。
算是打破了古辛誘人深信的表情。
晏雙霜說:“你是誰。”
此刻晏雙霜表露出來的情緒隻是冰山一角, 更多更複雜的活動在水麵下暗潮湧動。
她如同警覺的獸,在確認正在靠近的另一座冰山下,掩蓋的到底是真情, 還是假意。
可古辛像是知道晏雙霜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她也學著晏雙霜的樣子,輕輕捏住了晏雙霜的臉,低低的聲音傳入耳朵:“我是古辛。”
情緒的洪流在此刻驟然決堤, 晏雙霜說:“你是不是喝醉了來騙我!”
晏雙霜很少有情緒激動的時候, 大部分歇斯底裡的戲份,都獻給了熒幕。
她等了這個真相太久太久,她在一場無望的婚姻中孤立無援。
古辛說:“至少在這一刻,我是。”
冷水一下子潑了下來。
晏雙霜即將落下的淚水困在她努力睜大的眼眶中,凝結了薄薄的一層月光, 像是笑話。
月亮在塔羅牌裡,有欺騙的意思。
晏雙霜說:“彆騙我。”
古辛回答:“不騙你。”
急促的BGM落下戛然而止的鼓點, 緊張的氛圍在兩人對視的眼神裡逐漸消亡。
兩分鐘後,晏雙霜終於意識到她們現在的姿勢有多麼的曖昧, 她猝然放開手, 站起來, 聲音平靜但還是潛藏了一絲疲憊:“這裡是十五樓, 好好地去睡覺, 不要再做危險的事情了。”
古辛因為晏雙霜的突然起身而跌坐在地, 她有些茫然地看著晏雙霜的冷淡的神情,仿佛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而晏雙霜一看她這副表情就來氣:“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
古辛顯然還不清醒,但她的本能讓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古辛低眉順眼道:“嗯,對不起雙霜。”
晏雙霜一眼就看出這個人的本質就是這樣,認錯的時候永遠積極,但死不悔改的時候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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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雙霜也快沒脾氣了,她檢查好窗戶,確認反鎖以後,又告誡兩句:“這裡有被褥,客廳也有睡的地方,你想睡哪兒就睡哪兒,不準再搞出幺蛾子。”
古辛嗯了一聲,似乎是聽見了,晏雙霜也當她聽懂了。
事情似乎就這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實在太刺激了,再加上時間也已經走到淩晨一點半,晏雙霜疲憊不堪,現在隻想休息。
哪知腳步剛踏出次臥,古辛就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晏雙霜想,難道她是想睡沙發?
晏雙霜又回到洗漱台,但古辛像是跟上了癮,也十分自覺地站在了晏雙霜的背後。
鏡子裡兩張臉看著都很困。
晏雙霜忍住了打嗬欠的衝動,她說:“你要洗漱?”
古辛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到底是不是。”
古辛指了指晏雙霜濕漉漉的、還在滴水的頭發:“你沒吹,我幫你吹。”
晏雙霜一時沉默。
曾經晏雙霜還是長發,每次洗完頭出來,古辛都會自覺地搬個板凳,過來給她吹頭發。
她們剛同居的時候,古辛第一次給晏雙霜吹完頭發,晏雙霜就問:“你去哪個Tony那兒進修的?”
古辛說:“就樓下那家,真彆說,技術還可以。”
Tony老師可能也想不到,會有人把附近幾家洗發店都跑了一遍,就為了學個吹頭。
晏雙霜問:“你自己不吹頭發?你怎麼吹的,給彆人就怎麼吹啊。”
古辛嚴肅地說:“有些事情,落在自己頭上,跟落在你頭上,是不一樣的。”
一語雙關,古辛很喜歡玩這種文字遊戲。
但下一秒她的嚴肅就破功,笑嘻嘻道:“再說了,你是彆人嗎?你可是我女朋友。”
回憶隻是一瞬,晏雙霜回過神來的時候,古辛正帶著懵懂的表情迷迷瞪瞪地等她回答,似乎在說,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她已經準備好了。
晏雙霜蠕動了一下嘴唇,過了半晌才說:“吹風機在櫃子裡,第二格。”
古辛眼前一亮,樂顛顛地就跑去拿吹風機,又抬了根板凳,一切準備就緒,隻等晏雙霜上座。
晏雙霜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本來是想擦完水%e4%b9%b3就吹頭發的,所以濕頭發都沒有用毛巾裹一下。但古辛來了驚天動地的一出,差點把她三魂七魄都嚇掉一半,哪兒還有空管頭發。
現在晏雙霜的肩頸部分已經被水珠浸濕,濕噠噠的黏在皮膚上,非常不舒服。
等晏雙霜坐下來,古辛的目光就不自覺地朝濕得透明的那部分看過去。若隱若現間,古辛能看見一層薄薄的、白皙的皮膚。
發現古辛半天沒動,晏雙霜問:“你不吹?”
古辛移開目光:“要的要的。”
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熱。
吹風機開始工作,古辛表情認真,動作一絲不苟,好像麵對的不是濕漉漉的頭發,而是在修複文物,仔細周到得挑不出任何錯處。
而誰也不知道,古辛現在其實算得上一心兩用。
酒精不是個好東西,但這次的酒精,是古辛不得不喝的無奈之舉。
狗仔走後,古辛的腦袋開始痛起來,裡麵像是有個小人在不停地鑿,鑿完這裡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