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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410 字 1個月前

’一邊用翅膀護住腦袋。

事實上景昀隻是把它捧了起來,揉了揉小鳥腦袋上的絨毛。

她很輕地歎了口氣。

小鳥剛訕訕地放下翅膀,刹那間以為自己幻聽了——玄真道尊百年來高坐雲台無喜無悲,無論多大的風波、多險惡的境遇都不能令她有片刻失色,她更像是活在人間的真神,怎麼會歎氣呢?

“師兄還好嗎?”景昀問。

小鳥呆呆地點頭。

景昀又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你要走了嗎?”

小鳥點點頭。

雖然它很想在道殿多待一會,這裡溫暖、舒適、有很多好吃的,但它最終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它得趕緊回去。

景昀嗯了一聲,隨手拿起一隻小小的儲物袋掛在小鳥脖子上,想了想又拿起另外一隻,一起掛了上去。

小鳥費力地把脖子上掛著的儲物袋調整了一下,隻聽景昀說:“白色的是師兄的,這個是你的。”

一瞬間小鳥小小的腦袋裡生出很多愧疚來,它的情緒在它毛茸茸的小臉上一五一十表現出來——道尊雖然平時很冷淡,但她很關心我,可是現在我不能對她說實話!

景昀忽然若有所思地問:“師兄不讓你告訴我,難道他背著我成婚生子去了?”

小鳥當即撕心裂肺替主人證明清白:“沒有!絕對不可能!”

“好吧。”景昀撫平小鳥翅膀上淩亂的羽毛,“你替我轉告他,簪子我很喜歡。”

“但比起簪子,我更想見到他。”

小鳥啾啾叫了兩聲,戀戀不舍地在景昀掌心蹭了蹭,展開翅膀,衝入了無儘的風雪之中。

——那是景昀最後一次見到它。

頃刻間時光倒轉,雲台前大片梅林開了又敗,冬日道殿大陣敞開一角,朔風呼嘯吹拂起大片白梅花瓣飛舞,殿閣簷下銅鈴叮當作響。蓮池中睡蓮交錯盛開,夏日暑熱被大陣隔絕在外,隻剩下天地間來去自由的清風。

年幼的小女孩坐在殿柱後,頭發柔順地披散下來,膝旁放著一把短短的、正與年齡相合的劍。

她年紀還小,但已經能看出日後的美貌,她靜靜地坐在那裡,像一尊冰雕玉琢的雕像,沒有絲毫活潑的孩子氣。

遠處傳來低低的議論聲:“你們覺不覺得道尊新收的小師妹有點怪,每天練完劍坐在那裡不說不笑不動。”

“是啊,小師妹確實可愛,但是脾氣也古怪。”

“彆在背後議論,你們知道師長們是從哪裡把小師妹帶回來的?沅河!”

“嘶——”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冷氣,“那裡不是鬨了妖災……”

“不止如此,據說小師妹是師長們從妖獸群裡硬搶回來的!”

“天哪,那真是福大命大。”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有人悄聲說:“你們有所不知,小師妹是被她父母扔下去的,師長們去救人的時候,她全家都被妖獸撕成了碎片,反倒是被扔進妖獸群裡的小女兒逃過一劫。”

“怎麼可能!怎麼會把自己的孩子扔下去?”

“哎,那邊地方偏僻,人的見識也少,家裡的女兒不受重視——大難臨頭,日行舟隻能帶一個孩子逃走,可不就把小女兒扔下了?”

沒有人注意到遠處殿柱後孤單嬌小的身影,年幼的女孩慢慢蜷縮起來,將頭埋進了雙臂中。

“爹!娘!”

幾個兄姐的哭聲和慘叫淹沒在獸潮裡,小小的日行舟一角蜷縮著兩個孩子,充滿恐懼地望著眼前扭打的父母。

慈愛的父母凶相畢露,扭打成一團:“隻能帶走一個孩子了,帶小六走!”

母親撕心裂肺:“帶小五走,這是咱們的小兒子!”

父親冷笑連聲:“姑娘難道不是咱們的姑娘?”

“呸!”母親重重一口唾去,“裝什麼相!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不是你親生的?你不就是覺得小六容貌出挑養大了方便你攀龍附鳳嗎?”

父親索性撕下了那層慈父的假麵:“小六的容貌不要說在這裡,就是在河陽在宣州也沒幾個能比,其他幾個孩子哪個比得上小六出息?”

女人淒厲的笑聲響起:“是啊,生孩子容易,生出來絕色的漂亮姑娘難。女兒送出去方便你攀龍附鳳,兒子想生再生上十個八個也一樣——那我呢!我已經四十歲了,再生兒子就是要命——你打得好算盤,送我的女兒出去攀龍附鳳,榮華富貴將來全給了婢妾生的賤種!”

男人一巴掌打歪了她半張臉:“閉嘴,賤人!”

“我告訴你,小五是我的命根子!”女人尖叫起來,“他是我的命,我下半輩子的命!”

夫妻二人拳腳相加,妻子的指甲在丈夫臉上抓出條條血痕,但抵不過男人力氣大,很快開始挨打,她尖叫一聲,目光狂亂,忽然往前猛撲出去,抱起小女兒就要往日行舟下麵扔。

“你敢!”男人驚怒交加,一腳把她踹倒在地,搶下小女兒如珠如寶地放下,下一刻立即拎起兒子的衣領。

女人吐著血爬起來抱住兒子:“你有本事把我們娘倆一起扔下去!”

日行舟載人數量有限,眼看下方獸潮洶湧追來,男人心一橫,扼住妻子脖頸,竟然要連妻子帶兒子一同丟下去。妻子拚命反抗,兩個孩子同時撕心裂肺大哭起來。

這是多麼詭譎的一幅畫麵,父母彼此爭鬥,爭相推兒女去死。母親死死抱住兒子,像是抱住了後半生的希望;父親卻護住女兒,護住這條他寄予厚望的青雲梯。

這對平時最恩愛不過的夫妻同時撕下了假麵,像兩隻野獸扭打在一起,同時爭著搶著拉扯兩個孩子,要將自己屬意的那個留下,另一個扔下去。

父親不是父親,母親不是母親。

年幼的景昀瞳孔深處倒映出父母可怖的臉,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下一刻,她身體一輕,身不由己向下墜去,跌入了洶湧的獸潮之中。

第13章 13

◎她落進了另一個懷抱裡。◎

天邊劍光一掠而過。

洶湧的獸潮為之一頓,劍光快如雷霆閃電,數隻妖獸頭顱滾落,腥臭的鮮血飆出數尺。小女孩半身染血重重墜落,轉瞬間身體一沉,一隻手從天而降,搶在小女孩落進妖獸群前拎住她的衣領,緊接著抬手一揚,將她淩空拋了出去。

年幼的景昀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空茫的瞳孔倒映出遠處洶湧獸潮中那條已經傾覆的日行舟。

她落進了另一個懷抱裡。

殿閣遠方傳來極輕的足音。

聚在一起議論的弟子們倉皇回頭,慌亂行禮:“江師兄!”

道尊首徒江雪溪緩步而來,黛色長袍壓著暗色金邊,眉目如畫神清骨秀。他的麵容非常年輕,和不遠處神情慌亂的弟子們相比,江雪溪是最年少的一個,是個真真正正的少年人。

他淡聲道:“雲台重地,豈容喧嘩,退下。”

雲台是道尊起居之所,弟子們從不敢僭越半分。如今淩虛道尊閉關,江雪溪暫離道殿,隻剩下一個年幼沉默的景昀,他們才敢在外議論。聽得江雪溪發話,立刻請罪紛紛退去。

少年拂微真人一步步走上雲台巍峨的殿階,簷下花木蔥蘢,掩映住小女孩的身影。

“師妹。”

他溫聲喚道,朝著殿柱後張開雙臂。

冰雪般清冽的淡香充斥在景昀鼻尖,正如少年拂微真人衣擺上沾染的香氣。

景昀猛地睜開雙眼,床邊慕容灼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景昀循聲轉頭:“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慕容灼說。~思~兔~在~線~閱~讀~

她的神情有些古怪,既興奮、又緊張,還摻雜著些焦急和躍躍欲試:“又出了命案,死了三隻妖。”

這次的三具屍體出現在河陽城中最大的青樓,紅袖坊。

紅袖坊占地廣闊,據說這座青樓背後有河陽王府的貴人撐腰。樓內裝飾鑲金嵌玉,格調極其清雅,一樓空蕩的廳中焚著玉露香,白煙嫋嫋升騰而起。

二樓關門閉戶,每間房都大門緊閉。氣氛肅殺到了可怕的地步,唯獨走廊儘頭的那間房門中,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絕於耳。

“我的兒,我的兒啊!”

河陽王太妃披頭散發嚎啕痛哭,硬要往床榻上撲,兩個衣衫華貴的婦人臉色發綠,死死架住她。

“死的是河陽王府三老爺,先河陽王嫡出幼子,王太妃的心肝寶貝小兒子。”陳禮從牙關裡擠出幾個字,“哭半天了,開口兒子閉口心肝,嚷嚷著抓不到凶手要找玄真觀算賬,河陽王臉都嚇白了。”

“河陽王府三老爺遇害,為什麼會通知玄真觀?”

陳禮快步走過去,刷一聲拉開床帷,王太妃身邊的兩個婦人紛紛驚叫,太妃餘光往床榻上一掃,麵色刹那間僵硬如死,哭聲斷在了喉嚨裡,勉強擠出一句:“我兒……”

話沒說完,太妃不知道是受不了眼前這可怖的景象,還是看見兒子慘死打擊太大,咣當一頭栽倒,河陽王府的兩個婦人連忙連拉帶扶地把她弄了出去。

慕容灼瞳孔一縮。

——床榻上不是一具屍體,而是兩具!

河陽王府三爺全身赤/%e8%a3%b8,身下壓著的卻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而是一條極長的黑蛇。那蛇粗如碗口,蛇尾蜿蜒至床榻後方,正好被床後屏風擋住了。

這一人一蛇交疊在一起,傷口完全重疊,劍痕宛然。一把劍從三爺後心穿入,將他和這條蛇完全釘死在床榻上,而後劍被拔走,鮮血從創口噴湧而出,連床帷頂端都完全被噴濺的血染紅。

慕容灼露出了又害怕又惡心的神情,雖然這條蛇眼看死的透了,還是情不自禁悄悄往景昀身後縮:“這三爺……愛好還挺獨特。”

陳禮差點當場栽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春風渡。”景昀收回神識,言簡意賅道,而後轉頭,對慕容灼說,“妖化。”

妖物死後顯出原型,是為妖化。

白綾遮住了景昀的雙眼,也就等同於遮住了她絕大部分情緒變化。饒是如此,慕容灼仍然有些尷尬:“哦,原來是妖化,我還以為……”

還以為河陽王府三爺喜好特殊。

景昀沒有問紅袖坊為什麼存在妖物——儘管道殿律令規定除道殿妖族間諜外,妖物凡踏入九州者,一律不問而誅,私自豢養妖物者可就地誅殺。但在極少數貴胄中,私下豢養妖物的情況仍然屢禁不絕。

她隻關心春風渡。

陳禮的麵色嚴峻起來,他疾步出門低聲說了幾句,片刻後紮著高馬尾的岑陵匆匆走來,朝景昀一禮:“雲仙子,您醒了——您判斷這劍痕是春風渡嗎?”

景昀嗯了一聲。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靠劍痕識彆劍的,更何況春風渡已經消失千年。不過修為高超精通劍術的強者可以辨認出劍痕是否出自同一把劍,玄真觀數位長老討論一番後,也認為殺死三爺的劍和殺死那四隻妖物的劍屬於同一把。

“不瞞您說。”陳禮有點生澀地道,“昨日城中還出了一起命案,一隻鼠妖死在城西鹽井巷,應該是同一把劍。”

“現在一共發生了三起命案,死了六隻妖、一個人。”

六隻妖物分彆是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