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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443 字 1個月前

能,都要在境界上弄虛作假,被揭穿了這多丟臉啊。”

慕容灼:“……”

她檀口微張,忽然眼前一黑,這感覺非常熟悉,是幻境即將切換的征兆。

她自暴自棄地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在雪地裡,身邊的一切顯得那麼高大。

“阿昀?”

在慕容灼不遠處,景昀站在雪地裡。

她霜白衣衫,攜太阿劍,腰間掛著象征道尊地位的一塊朱色令牌。

景昀還很有些不習慣,上一秒她還和師兄重回雲台,現在就已經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她看都不必多看,就明白這是哪裡。

這是西山之上,江雪溪的洞府外。

但是這一段往事,怎麼會出現在師兄的記憶裡?

“你在,對不對?”景昀輕聲問,“師兄?”

洞府內一片寂靜,沒有回音。

景昀抬手,欲叩門扉。

——當年師兄原來就在西山洞府中嗎?

那二十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師兄對她避而不見,音訊全無,唯有每年小白會送來一件禮物,而後又迅速逃走,生怕景昀找到江雪溪似的。

景昀即將落在門扉上叩門的手頓住了。

她廣袖一拂,門扉轟然洞開,竟然沒有受到任何陣法的阻攔。

鮫紗帳、青玉案、夜明珠。

每一件陳設都精美至極,香爐中淡雅的清香嫋嫋,餘韻仍在空中飄散,江雪溪離開這裡隻在片刻之前,他察覺到景昀的到來,立刻抽身離開。

景昀立在洞府正中,麵色泛白。

就連一力扛下九九八十一道大乘天劫時,她的麵色都沒有這麼難看過。

“師兄。”她輕聲喚道。

“師兄!”她的聲調驀然轉厲。

西山鬆鼠慕容灼跳著進來,在門口聽到景昀含怒的聲音,差點掉頭逃跑。

景昀緩緩轉頭,看向鬆鼠慕容灼,神情重又歸於靜默,然而眼底灼燒的情緒卻令慕容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良久,景昀慢慢平靜下來。

她走到書案旁,低頭望著書桌上那一疊灑金箋。

筆尖墨色淋漓未乾,說明江雪溪離開前在寫什麼東西。

她抬起手,食指從劍鋒一掠而過,鮮血汨汨而出,大乘境自身強大的自愈能力發揮作用,傷口迅速愈合。

景昀一遍遍劃破指尖,殷紅血液中淡金色閃爍,她就著自己的血,在空中一揮而就寫下了數十行符文。

慕容灼揪著景昀的裙角站起來:“這是什麼?”

“回溯術。”景昀淡淡道,“隻要此處曾經留下過情緒波動,可以用回溯術追溯這裡發生的事。”

慕容灼正要鬆鼠鼓掌,隻聽景昀繼續道:“作用視對方修為高下而定,隻有對方修為低於自己才行,江雪溪與我同為大乘巔峰,所以最多追溯三息。”

慕容灼還沒來得及失望,隻見空中光影浮現,黛色身影坐在書桌前,隻露出半張側臉,風神秀徹秀麗驚人,提筆揮毫,卻沒有一氣嗬成,而是時有停頓。

很不巧,江雪溪落在紙上的內容被他一手支頤時垂落的袖擺遮擋,從這個角度什麼都看不清楚。

慕容灼急的快跳起來了,景昀眉頭緊鎖,凝視著這似乎隨時都要戛然而止的畫麵。

出乎意料,畫麵並沒有停在三息結束時,竟然持續了一盞茶近半的功夫。畫麵暗淡下去的最後一刻,江雪溪似有所覺驀然起身,那是他察覺到了景昀的到來,即將離開。

就在那一刹,他提起了墨跡未乾的灑金箋,景昀匆匆一瞥,神情凝重起來。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慕容灼連忙去推景昀的小腿,“我沒看見。”

景昀深吸一口氣,袖中指尖冰冷。

她低聲道:“那是一封訣彆的遺書。”

第40章 40 金錯刀(十一)

◎江雪溪可以為她而死,卻偏偏什麼都不肯告訴她。◎

風從敞開的門扉間穿過, 吹響了掛在書房窗前的一串銀鈴。

叮鈴,叮鈴。

慕容灼被‘遺書’二字驚得愣住,景昀已經開口了, 聲音淡而平靜, 像翠穀山林間冬日的一抹薄雪:“時間太短了,我師兄應該還沒有走出太遠。”

“我們留下,躲起來守株待兔?”慕容灼提議。

景昀搖了搖頭:“師兄不會回來了。”

她了解江雪溪正如江雪溪了解她。既然江雪溪不想和她見麵, 那麼一旦景昀出現,江雪溪會立刻離開,再也不會回到這處洞府。

慕容灼啊了一聲:“那怎麼辦,現在去追嗎?”

要追趕談何容易,這片幻境不知有多大,她們又不知道江雪溪離去的方向, 堪稱無從下手。

景昀這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靜靜道:“論起對神魂的了解, 天上地下沒有能與你們鳳凰一族相比的,殿下,如果我現在一劍蕩平這座山峰,幻境因此震蕩,我師兄的神魂碎片會不會受損?”

慕容灼剛靠著椅子腿坐下, 頓時被景昀的話驚得跳了起來。

大乘境強者一劍縱橫萬裡,劈山倒海視若等閒。慕容灼毫不懷疑景昀能把這高聳入雲的山峰夷為平地, 順便連同整個幻境一起毀了, 連忙急聲道:“千萬不要!這個幻境依托在你師兄的神魂碎片上, 不能冒險!”

慕容灼義憤填膺地斥責道:“我也覺得你師兄很不對, 裝神弄鬼不肯露麵, 還背著你寫遺書, 但是——”她來了個急轉彎,硬著頭皮道,“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回應她的是景昀的沉默。

良久,景昀還劍入鞘,極輕地笑了笑:“有道理。”

她麵容素白有如冰雪,隻靜靜立在那裡,已經是極其動人的一幅剪影。這麼美麗的少女微微一笑,便如霜雪消融、春風拂麵,說不儘的秀美動人。

然而這個笑容在慕容灼看來比蛇妖還可怕,她默默地縮了縮身體。

景昀蹲下`身,朝慕容灼攤開手。

方才她話中那種平靜的瘋狂已經完全消失了,笑容和惱怒一同歸於靜默,現在出現在慕容灼眼前的,依舊還是從容鎮定八風不動的景司主、景道尊。

慕容灼跳到景昀掌心,爬上她肩頭端正坐好,扯著景昀的衣領保持平穩:“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幻境結束吧。”景昀說。

她在江雪溪的椅子上坐下來,望著那一疊灑金信箋:“師兄要去冒險,那就隨他去,我沒有辦法改變千年之前發生過的舊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幻境結束,帶走他的神魂。”

慕容灼問:“你知道你師兄要去冒險?”

“不知道。”景昀說,“在這方麵,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但遺書是寫給人看的,他走時還帶走了寫好的遺書,說明這封遺書是以後要用,而非現在,除了去冒險,我還能怎麼猜測?”

慕容灼跳到景昀麵前的書桌上。

她神情平淡,無喜無悲,儼然是一個毫無破綻的、完美的玄真道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正是世人眼中仙神的模樣,摒棄了所有多餘的情緒,超脫於世俗之上。

但慕容灼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和景昀認識了近千年,自忖對景昀的情緒還是能琢磨出幾分的。

正因如此,慕容灼覺得景昀似乎有點傷心。

鬆鼠慕容灼張開前爪,想給景昀一個毛茸茸的溫暖懷抱。

景昀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慕容灼抱緊她的手腕:“怎麼了?”

慕容灼小聲問:“你是不是傷心了?”

叮鈴,叮鈴。

窗外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寒風越發大了。銀鈴左搖右晃,相互碰撞,發出脆亮的鈴響。

香爐中未散的淡淡香氣,終於隨著這一陣穿堂而過的風儘數消泯,鼻尖隻留下清寒冰涼的氣息。←思←兔←網←

“我四歲拜入師尊座下,而師尊一直很忙。”景昀凝視著窗前晃動的銀鈴,輕輕道,“我是師兄教養長大的。”

從她四歲起,到接任道尊,整整一百七十六年。

從懵懂女童到道殿尊主,這一百七十六年塑造了景昀作為人的全部底色。而後百年也好,千年也罷,時間對於心智早已完全成熟的玄真道尊來說,隻不過是底色上或多或少的幾筆修補罷了。

而這一百七十六年裡,江雪溪參與了幾乎全部的歲月。

如果將時間再次延後,延後到玄真道尊飛升成仙的那一日,那麼在這整整三百零六年裡,江雪溪始終是距離景昀最近,也對她最具有影響力的人。

他本身就是景昀過往歲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告訴我。”

江雪溪可以為她而死,卻偏偏什麼都不肯告訴她。

慕容灼坐在桌邊,抱住景昀的手腕,不知怎麼安慰她,隻好低下頭,用毛茸茸的臉頰蹭了蹭景昀。

景昀垂下眼,所有翻湧的情緒遮掩在了濃密漆黑的長睫之後。

“到此為止吧。”她說,“我想見你一麵,師兄。”

窗外寒風漸緩。

一切景物的色澤開始變淡,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忽然被一寸寸剝離了顏色,最終變得透明。

天地分崩離析。

褪去所有色澤後,目光所及的一切好似融化的霜雪,迅速歸於虛無。從窗前朝外看去,遠處的山林、雪景由遠及近,淡化消失終歸於無。仿佛天地間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在緩慢地擦去所有。

景昀閉上眼,任憑幻境坍塌,將她吞沒。

.

慕容灼昏昏沉沉睜開眼,隻覺得疲憊不堪。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裙子上沾的些許塵土,一邊抬頭打量四周。

入目是仿佛遭遇過劫匪的洞府,所有陳設灰塵積滿支離破碎。慕容灼未消的昏沉立刻清醒——她從幻境裡出來了!

慕容灼連忙尋找景昀的身影,卻見書房正中那張孤零零的書桌旁,景昀靠坐在那裡,雙眼依然緊閉。

怎麼回事?

慕容灼陷入了迷茫,景昀這幅模樣似乎是還沒有離開幻境,可幻境已經坍塌了,景昀根本無法再留在幻境裡了啊!

她伸出手又收回來,蹲在景昀麵前思忖該怎麼辦,正在出神之際,忽而對上了一雙漆黑美麗、靜靜注視著她的眼睛。

“啊!”

短促的驚呼聲響起,下一刻慕容灼驚喜地叫出了聲:“阿昀,你醒了?”

景昀一手按著眉心,秀眉緊蹙,微微點頭。

她在慕容灼麵前並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因而慕容灼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阿昀,你比我離開幻境晚,是又看到了什麼東西?”

景昀抬起另一隻掩在袖底的手,緩緩攤開,掌心中銀白色光團飄浮閃爍,赫然是一塊神魂碎片。

這塊神魂碎片比起在宣州找到第一塊神魂碎片要大些,光芒雖然柔和,卻更為明亮。景昀從頸間摘下月華瓶,小心翼翼啟封,將這塊神魂碎片放進瓶口。

慕容灼立刻探頭湊過來看,月華瓶中金紅色火焰包裹著一團銀白光芒,這團新的銀白色光團落入瓶中,金紅的玄陰離火火焰頓時高漲,將它同樣包裹在了火焰中。

兩團銀白色光團在火焰中輕輕震顫,開始極其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