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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496 字 1個月前

?”

七皇子心覺不對,但他和九皇子並非至親的兄弟,隻是因為對付江雪溪臨時合作,因此不但沒有提醒,反而溫順地垂著頭,隻做不知。

倘若九皇子生母麗貴嬪在這裡,一定會立刻出來周旋。但很可惜,九皇子沒了母親在側,正如失去了腦子一般。

果不其然,皇帝道:“倒是好顏色,配給皇兒,也不算委屈,你有沒有姐妹?再配一個給小九。”

這句話問的是景昀。

景昀輕聲道:“回皇上,民女有兩個姐姐,隻是……都已經過世了。”

九皇子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青白,還沒等他鬆口氣,隻聽皇帝很遺憾地歎了聲:“娶個美人也就罷了,娶個牌位麼……還是太委屈小九了。”

這話聽上去非常荒唐,但因為出自皇帝,反而顯得正常起來了。

江雪溪眼睫微抬,望見皇帝麵上的笑意。

那笑意中隱隱帶著一點殘忍。

於是江雪溪明白,這並不是皇帝心血來潮的鬨劇。

而是敲打。

景昀沒辦法在幻境中變出一個姐妹來,皇帝對此深表遺憾。

他並不罷休,表示會親自過問九皇子的婚事。

——但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以皇帝的性格,說不準會給九皇子挑個什麼正妃。

九皇子冷汗涔涔,臉色青白,還隻能叩謝父皇恩典,笑的像個紙糊的假人。

皇帝心滿意足,不再提婚配之事,而是帶著麵色青白的九皇子、如蒙大赦的七皇子,以及景昀江雪溪,還有兩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美人,在大批禁衛的簇擁下,朝獵場內行去。

到了這時,即使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也意識到其中問題了。

七皇子很沉得住氣,心頭惴惴,麵色未改。九皇子終於忍不住:“父皇,就兒臣和五哥、七哥隨您行獵嗎?”

皇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是啊。”

饒是七皇子鎮定,神情也不由得稍稍變了。

這當然是極大的恩典,往年皇帝行獵,皇子們要麼全部需要下場,要麼就隻帶江雪溪一個皇子隨駕,今日多了七皇子和九皇子,落在旁人眼裡,自然是這兩位皇子入了皇帝的眼。

但七皇子和九皇子心懷鬼胎。

他們對視一眼,脊背上冷汗慢慢浸了出來。

第69章 69 謁金門(二十三)

◎師兄不會這樣對她笑。◎

獵場依山, 山雖低矮,但獵場地勢平坦開闊,在獵場最高處的山坡上, 便可俯瞰下方山林。

那裡有座八角亭, 朱簷黃瓦,四麵懸掛著防風的綢緞垂簾,亭中暖意融融。

皇帝坐在亭子正中。

兩個美人一左一右跪在他腳下, 捧著琉璃碟,將果子喂到皇帝嘴邊。內侍宮人靜靜分立兩旁,亭中全然死寂,沒有半點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低不可聞。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劃破了亭中寂靜。

那聲慘叫從山坡下傳來,距離坡腳仿佛還有段距離, 傳到亭中時, 原本高亢淒厲的嘶叫隻剩下三分聲勢。然而皇帝的眼睛卻立刻亮了起來, 他抬起頭,興味盎然地側耳傾聽,好像聽到的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而是天上地下最美妙的樂聲。

轉瞬間慘叫聲戛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掐斷在了喉嚨裡。

皇帝麵露遺憾。

他站起身, 推開麵前侍奉的美人,朝簾外走去。

嘩啦一聲, 垂簾分開, 簾外冷風吹入, 將亭中靡靡暖香吹散大半。

皇帝卻絲毫不覺寒冷, 他目光越過亭外戍守的禁軍, 往山坡下看去。

從坡腳到亭前, 整片山坡上,密密麻麻站滿了身披輕甲,腰攜佩刀的禁衛,將這方八角亭守的鐵桶一般。

那高亢的慘叫再未響起,取而代之的卻是更為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父皇!父皇!兒臣錯了,兒臣有罪!”

九皇子驚恐絕望到了極點的哭聲從山坡下傳來,身後是驚天動地的猛獸嘶吼。

皇帝眯起眼。

坡腳下,一排拒馬整整齊齊擺在那裡,它們遠比尋常的拒馬要高大沉重,上麵鑲滿了木刺鐵刃。不要說尋常人,就算來了隻黑熊,也休想毫發無損地衝過去。

拒馬後的山坡上,禁軍一字排開,腳邊枯乾的草地上擺著精鐵盾牌。

山坡下本來是一片密林,正值冬日,樹木凋零,光禿禿的樹杈無遮無掩。

九皇子踉踉蹌蹌奔出密林,朝著山坡狂奔而來。在拒馬前重重跌倒又爬起,哭嚎聲清晰地傳入皇帝耳中。

“父皇,父皇,你饒了兒臣,兒臣再不敢了!”

虎嘯聲從他身後的林中傳出,夾雜著人瀕死時淒厲的叫喊,寒風吹過林間,發出令人心顫的回音。

拒馬後,禁軍一動不動地站著,沉默近乎死寂,沒有一個人上前挪開拒馬,放九皇子進來。

虎嘯聲逼近了。

“父皇——”九皇子嗓音近乎撕裂,“父皇!”

“殿下快走!”

林中最後傳來嘶啞的叫喊,痛呼聲、掙紮聲、虎嘯聲、刀兵聲交織,落在九皇子耳邊,令他渾身都開始劇烈顫唞。

簾外,皇帝終於紆尊降貴地開了口。

“你們兄弟三個,誰能獻上那隻白虎的首級,朕就立誰做太子,這句話朕既然說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簾外侍從稍頓片刻,等皇帝說完一句話,立刻揚聲高喊給山坡下的九皇子聽,連語氣聲調都惟妙惟肖。

皇帝冷冷地道:“白虎首級還沒有提來,誰都不能離開獵場。”

.

“怎麼會這樣?”

七皇子語氣顫唞,問出了這句話。

他身後簇擁著十餘個侍衛,個個衣衫帶血,身上帶傷。

遠處傳來猛獸的嚎叫,漸次逼近。

七皇子身下的馬,已經開始不安躁動。

皇帝將三位皇子帶進獵場中後,毫無預兆地拋出了一句驚人之語。

他令三位皇子帶上侍衛各自分頭去尋獵場中那隻白虎,誰能將白虎首級斬獲,便立為太子。

三位皇子裡,除了九皇子這個蠢貨喜形於色,七皇子和江雪溪都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可能有問題。

但皇帝既然已經發話,如果不想當場失去自己的首級,那就不可能拒絕。於是七皇子和九皇子奉命各帶三十名侍衛,五皇子則隻有二十名,還要帶上他那位來曆不明的美貌妃妾,入場獵虎。

七皇子的底氣要更足些,鏡湖行宮的獵場他並非頭一次來,再加上他舅父那邊和獵場管事搭上了線,那隻白虎本是他舅父設法弄來的,本來有另外的打算,誰料皇帝要將這隻可作祥瑞的白虎獵殺。

他心中雖然忐忑不安,疑心皇帝看穿了他的布置,但七皇子是個麵麵俱到的性格,既然托舅父弄來這隻白虎,身邊也就特意帶了個弓馬嫻熟、精擅打虎的侍衛,因而把握格外大些。

然而各自散開之後,七皇子很快發覺情況不對。

獵場是供皇帝行獵的場所,最要緊的是保證場中貴人的安全。是以獵場內絕不會有太多猛獸,多半是一些性情溫順的鳥獸,熊虎之流有三兩頭也就夠了。

但此刻獵場中,隻七皇子行來這一路,至少撞見了十幾頭虎豹狼熊,個個都像是餓的狠了,如果不是依仗著馬跑得快,七皇子現在身邊決計留不下這麼多人。

他懷疑皇帝把豢養的猛獸全都放進獵場來了。

七皇子想到這裡,禁不住苦笑一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和九皇子設計要對付五皇子,卻忘了皇帝才是那隻真正的黃雀。

他的親信也負了傷,見士氣低落,人人心慌,勉力打起精神寬慰道:“殿下,咱們先彆去找那白虎了,先躲藏起來,等到最後再出去。”

親信話說的隱晦,言下之意卻很明確——他想儘可能地躲藏,等五皇子和九皇子雙雙殞命,自然就能保住性命。

七皇子苦笑道:“怕是不行。”

親信壓低聲音:“十二皇子現在才七歲呢。”

十二皇子是七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生在天家,年歲差的又大,同母兄弟間也未必一定有多麼深厚的感情。親信話裡的意思其實是,皇帝現在長到成人的皇子,統共也就十二個,除去這些年裡死了的、絲毫不起眼的、傷殘無緣儲位的——此處特指四皇子,現在滿打滿算隻能挑出三個。

這三個長成了的皇子,現在全都在獵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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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苦笑:“你忘了父皇的原話了?隻活到最後,可出不了獵場的門。”

親信一愣,旋即麵色變了。

猛獸的咆哮聲再度逼近,七皇子坐直身體,低聲喝道:“走!”

.

“有點冷。”景昀裹緊了外袍。

她和江雪溪肩並肩靠坐在一棵樹高大的樹冠之上。

江雪溪攬住她,往懷裡帶了帶。

樹下飄散著濃鬱的血腥味,江雪溪低頭,看著地麵上殘留的駿馬鬃毛和血跡,歎氣道:“下次它們過來可沒馬吃了。”

“那就讓它們爬上來吃我們好了。”景昀說。

江雪溪笑起來。

他的笑聲壓得很低,柔和微啞。

他問景昀:“你怕不怕?”

景昀搖搖頭:“還好。”

江雪溪問:“你為什麼不反對我把侍衛全都遣走?身邊多幾個人,遇見猛獸時總歸也是助力。”

景昀側首,江雪溪秀美的麵容近在咫尺,她平靜地注視著江雪溪,道:“為什麼要反對,你難道不是想借此機會把他們除掉?這樣不是正好?”

江雪溪笑意微斂。

他望著景昀毫無波動的神情,終於歎了口氣:“今日進獵場的侍衛,注定要死在這裡,與其讓我的親信進來,倒不如趁此機會,把我身邊的釘子清理掉。”

景昀說:“精心挑選出這二十個人,難為你了。”

江雪溪笑起來。

他低下頭時,唇在景昀發頂輕輕一碰。

景昀一驚,猛然抬頭,江雪溪一手攬住她,扶住樹乾,低聲道:“小心,彆摔下去。”

景昀側身,從江雪溪懷裡退開,靠在身後的枝乾上,定定注視著江雪溪。

她忽然問:“你為什麼回答那麼快?”

這個問題看似沒頭沒尾,江雪溪卻瞬間意會到了景昀話中所指。他仍然微笑著,正要開口,卻被景昀先一步打斷了。

“你不要笑。”景昀道,“明明不想笑的,何必呢?”

江雪溪怔住。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分明是風流蘊藉,秀美多情的一張含笑麵孔,落在景昀眼中卻顯得那樣虛假。

師兄不會這樣對她笑。

第70章 70 謁金門(完)

◎景昀全都知道,並且全盤接受。◎

“抱歉。”

寒風從遙遠的山林中吹來, 掠過景昀耳畔,風裡夾雜著似有若無的哀嚎聲。在獵獵風聲裡,景昀聽見江雪溪說。

江雪溪頓了頓, 道:“不過, 我見到你時,欣悅純然出自本心,並無半點虛假, 隻是——”

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聲音變得縹緲起來:“假麵戴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