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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534 字 1個月前

種複雜情緒混合在一起,驀然衝上江雪溪心頭。

他抬手捂住心口,側過頭輕輕擰起了眉。

遠處教主負手而立,餘光卻一直留意著二人所在的位置,頓時色變,轉瞬間如風般掠過庭院,來到了江雪溪麵前:“怎麼了?”

景昀在江雪溪側頭的那一刻,已經扶住了他的手臂,脫口道:“師……雪溪?”

師兄二字未曾說完,她已經轉換了稱呼。

江雪溪何等敏銳,自然留意到了景昀話中的異樣,然而這一刻他來不及多問,不動聲色地轉身,將景昀擋在了自己身後。

景昀話音落下的瞬間,教主已經來到了眼前。

“父親放心。”江雪溪道,“我沒事。”

他放下手,神情平靜如常。

教主道:“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江雪溪一本正經地敷衍道:“昨日挑燈趁夜研讀劍訣,睡得晚了,氣息有些滯澀,並不要緊。”

教主卻不放心,拉住江雪溪的手探了探脈搏,蹙起的眉頭才鬆開。

他有心數落江雪溪悄悄熬夜,又不願當著景昀的麵數落江雪溪,隻好輕咳一聲:“往後還是要早點睡,不必太過勤勉,熬壞身體就不好了。”

江雪溪點頭道:“兒子明白,請父親放心。”

教主背著手,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又回到自己方才站的遊廊之上,假裝觀賞夕陽,實則有意無意留意著這邊。

景昀失笑。

江雪溪聞聲看她。

景昀道:“教主十分疼愛你。”

江雪溪唇邊也浮起一絲笑意,有些無奈,又有些快樂:“父親一向疼愛我。”

景昀於是笑起來。

江雪溪似是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唇角微揚。

景昀望著師兄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心想真好啊。

天底下那般沒有眼光的父親,隻厲帝一個就夠了。

夕陽很快西沉,江雪溪照舊送景昀回宮。

二人並肩而行,慢慢向前走著。

“白誡那裡,魔教幫不上忙。”江雪溪抱歉道,“丞相府守衛森嚴,府中代代都是家生子,魔教在京城的滲透有限,丞相府中雖有兩個眼線,卻都是粗使仆從,無法接近白誡。”

景昀點點頭:“沒關係,我來吧。”

她的神情那樣平靜,語氣那樣從容。

這種沉靜從容的語氣使她身上籠罩著的那層迷霧越發深重。

或許是夕陽太好,又或許是今日湧上心頭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使然,江雪溪忽然輕聲問:“公主?”

景昀說:“怎麼?”

江雪溪朱紅的唇抿起,神情有些猶豫。

但他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你是誰呢?”

依照江雪溪的性情,這個問題他是絕不會也不該問的。

但在景昀麵前,他總是很容易做些不同尋常的事。

那大概是根植於神魂之中的、已經化為本能的信任與親近。

景昀停住了腳步。

她沒有回答江雪溪的問題,隻是望著江雪溪,靜靜笑了笑。

然後她背過身,迎著夕陽最後一點餘暉,走向了宮牆的陰影中。

十二月初七,深夜,宮中忽傳急報,召宗親重臣入宮。

宮門前馬蹄聲如雷霆般陣陣響起,不絕於耳。

匆匆忙忙前來的朝臣宗親麵上倦色未褪,急急奔赴議政殿。

他們心裡都清楚,皇帝這是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準備交代後事了。

宗親們心頭焦急至極,仿佛一顆心被放進了油鍋裡煎——因為直到此刻,儘管宗親們頻繁入宮求見,磨破了嘴皮,皇帝依舊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雖然即使皇帝留下遺詔,雍王也未必能順利即位,但如果皇帝都不支持,白丞相就更有理由阻止雍王即位,自己扶持幼帝把控朝政了。

宗親們想不明白,皇帝究竟在猶豫什麼。

如今之際,論血脈親近、論賢良才乾,景氏皇族中難道還能找出第二個比雍王更名正言順的人嗎?

第113章 113 小世界(八)

◎“你想死嗎?”◎

議政殿中燈火通明, 殿門緊閉。

殿外寒風凜冽,景氏皇族幾位王爺與公主沉默不語,站在廊下。

保皇黨的朝臣們匆匆趕來, 依次朝廊下這幾位宗室中的中流砥柱點頭問好, 站到了宗親這邊。

為首的陳王與淑成公主對視一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眼看遠處的風雪中已經沒有其他人到來,而廊下站著的除了宗親, 竟全都是保皇黨的朝臣。

陳王心中驀然生出不詳的預兆。

按輩分算起來,他是皇帝的叔叔,宗室中地位和輩分最高的王爺,經曆三朝,閱曆極深,腦海中一瞬間便出現了數個可怕的猜測。

——難道皇帝已經駕崩, 今夜是白黨假傳旨意, 意欲將宗親及保皇黨一網打儘?

淑成公主的麵色極為嚴峻, 道:“皇上不是傳召我等前來麼?為何還不宣進?”

守在廊下的內侍恭順道:“還請公主稍待。”

陳王在淑成公主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憂慮,他正準備開口時,忽然殿門輕響,兩扇沉重的門扉徐徐打開。

皇帝身邊的趙太監出現在門口,將門外的宗親朝臣引入殿中。

殿內充斥著濃鬱的藥氣, 混雜著安神香,化作一種並不難聞卻很古怪的氣息。

寢殿內層層帷帳垂落。

陳王與淑成公主為首, 宗親與朝臣們共同下拜。

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帷帳後傳來:“起身吧。”

內侍們挑起帷帳, 皇帝倚靠在床頭, 麵色枯槁, 眼窩深陷, 已經是一幅行將就木的模樣。

事實上皇帝的年紀並不老, 如果以秦國曆代君主的壽命來評判,應該正值壯年。然而此刻他麵上籠罩著沉沉的死氣,仿佛下一刻便會停止呼吸。

陳王心底悲涼難掩,垂首不願多看,卻感覺身邊淑成公主的身體有些僵硬。

陳王抬起頭。

他看見層層疊疊帷帳之中,皇帝床邊的陰影裡,坐著一個美麗纖弱的身影。

正是皇貴妃。

皇帝咳了起來。

內侍連忙上前為皇帝拍撫脊背,而皇貴妃款款站了起來,朝殿中拜倒:“妾見過諸位長輩、諸位大人。”

淑成公主有些渾濁的眼中露出難以掩飾的利光,以皇貴妃的城府,也暗自心驚,不得不側身避開。

“皇上。”陳王緩緩道,“軍國大事要緊,怎能有後宮嬪禦在旁。”

這句話看似是在向皇帝表示不滿,實際上卻是陳王拿不準皇貴妃出現在此的原因。

倘若皇貴妃依仗白黨勢力,故而隨侍在此,那麼有了陳王的這句勸諫,再加上殿中眾人的附和,皇貴妃就隻能請罪告退。

然而皇帝卻搖了搖頭。

他慢慢止住咳嗽聲,疲憊地點了點頭。

方才消失的趙太監突然出現了。

他的腰彎的很低,引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

那是個年紀尚小,粉白衣裙的女孩。

“過來,衡陽。”

皇帝疲憊地張開雙手。

景昀朝床前走去。

皇帝的脊背離開了迎枕,在皇貴妃的攙扶下坐直身體,伸出手拉住了景昀。

他的目光從殿中眾人不明所以的麵上一掃而過,緊接著他從枕邊取出什麼,放在了景昀手中。

殿中響起了短促的驚呼聲,不知是哪位朝臣眼尖又沉不住氣,所以叫出了聲。

景昀捧著手中冰涼沉重的玉璽。

那枚玉璽通體白如雪、潤如脂,底部沉沉烙印著“受命於天”。■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秦國皇帝共有六方玉璽,每一方的用途都各不相同。

在這六璽之上,又有一方傳國璽,並不輕易動用,卻是皇權本身的象征。

此刻,這方傳國玉璽就靜靜躺在景昀的掌心裡。

皇帝有氣無力道:“衡陽,拿穩了。”

說罷,他左手牽起景昀,右手攥住皇貴妃,將她們二人的手臂一同拉住。

皇貴妃眼中噙淚,盈盈欲滴,俯身拜倒:“妾必不負皇上重托。”

皇帝彆開頭,有些費力地咳嗽起來,掩住麵上一閃而逝的厭惡之色。

殿內眾人神色或驚或疑,不斷交換著目光,還有些人已經張開口,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便要出列說話。

陳王再忍不住,向前道:“皇上這是何意?”

皇帝氣虛聲弱,說話很是耗費力氣,皇貴妃便代為解釋:“衡陽公主乃皇上獨女,自幼由貞獻皇後教養,尊貴無匹……”

“閉嘴。”淑成公主打斷了皇貴妃的話。

她的臉色很冷,她的話很不客氣。但這位輩分極高、威望卓著的公主當然有資格這樣說,她是先帝長姐,睿宗嫡長女,身份尊貴無匹,即使白丞相權傾朝野,麵對這位公主也要留三分顏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淑成公主是真的有資格代表大半個宗室的。

皇貴妃不欲激怒淑成公主,自然隻能住口。

陳王朝這位長姐使了個眼色,淑成公主卻連他的麵子也不給,直接喝問道:“皇上這是何意?”

淑成公主這樣的態度,實在是很不客氣。

皇帝靜靜看著淑成公主:“朕的意思,姑母不是已經想到了?”

傀儡皇帝也是皇帝。

皇帝在白丞相麵前毫無還手之力,不代表真的懦弱至極。

殿中眾人神色各異,陳王偷偷咳嗽一聲,伸手想去拉淑成公主的衣袖,卻終究沒來得及。

淑成公主皺起眉來:“胡鬨!”

殿中絕大多數人心中和淑成公主的想法彆無二致,隻是有些話能想不能說。

皇權本就岌岌可危,皇帝的尊嚴絕不能再被消解。

像淑成公主一樣,居高臨下嗬斥皇帝,無疑是極不合適的。

皇帝咳嗽著道:“淑成公主這是何意?”

他直接把淑成公主問他的話還了回去,但這一次,卻不再稱呼淑成公主為姑母,而是直呼封號。

陳王心說不好,目光往後一掃,掃見雍王正低著頭,心想不行——雍王是宗親們有意推舉的繼任皇帝,於情於理這個時候他都不能出來說話。

陳王對著蕭家家主丟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勸說皇帝。

蕭家主卻跟著低下頭,隻做不知。

陳王氣了個倒仰,隻好自己上前一步,打圓場道:“皇上,淑成公主脾性忠直,素來有什麼說什麼,並不是想要衝撞皇上。”又對淑成公主猛使眼色。

淑成公主自幼身份尊貴,從未忍氣吞聲過。過去白丞相逼淩皇權太甚時,她敢命丈夫兒子帶著公主府侍衛前去砸相府大門,如今對著皇帝,自然更不會收斂脾氣。

好在她明白陳王是為了自己考慮,勉強忍住氣:“皇上,此舉不妥。”

皇帝問:“有何不妥?”

淑成公主眉頭皺緊,硬聲道:“衡陽如果是個皇子,宗室不會有任何異議,我知道皇上隻有衡陽一個骨血,但她畢竟是個公主!”

皇帝道:“那又如何?”

公主也好,皇子也罷,反正他快死了,衡陽這孩子又有些神異之處,他這個做父親的存些私心,順從女兒的心意,又能怎麼樣?

不要說什麼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