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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月 清淮曉色 4589 字 1個月前

必須掩飾這個事實,否則即使她坐在天君的尊位上,也依然會迎來仙神們前赴後繼的反對。

但她即使能瞞過整個仙界,又怎麼能瞞過朝夕相處的枕邊人,與最心愛的一雙兒女呢?

於是儲君與少君失去了他們的母親之後,又失去了他們的父親。

慕容灼聽得呆了。

她的目光猶豫地移到七公主身上:“姐姐?”

七公主揚眉道:“嗯。”

“不是。”慕容灼語無倫次道,“為什麼你是姐姐,但是現在會比少師小啊。”

儲君說:“很正常。”

少君道:“姐姐比較謹慎。”

儲君輕咳一聲。

她不願意隨便找個新生兒投生,想找個天賦好的身體,為此暫時寄居在禦花園角落的一朵蘑菇上。如果不是清掃禦花園的太監差點把蘑菇鏟走,逼得儲君不得不儘快投生,恐怕她還要認真再挑選些時候。

幸好慕容灼不是刨根問底的性格,沒有繼續問下去。

儲君看了看慕容灼,又看了看少君,道:“我們今日過來,是為了和你說清過往這些事,現在既然說完了,我就先回去睡覺,明天還要起床給你母親請安。”

慕容灼:“……好。”

儲君迫不及待地回去睡覺了。

隻留下慕容灼與少君隔著窗子,麵麵相覷。

沉默片刻,少君忽然笑出了聲。

儲君的理由很是生硬,不過用意卻明確。

他輕咳一聲:“你是不是也該睡覺了。”

慕容灼看著自己搭在窗框上的手臂,低頭說道:“還好,不過我不用去給母後請安,所以明日不必起太早。”

於是少君朝她伸出了手。

“那要不要出來看月亮?”

.

九公主下嫁太子少師的第四年,皇帝駕崩。

慕容氏皇族的壽命都不長,少君和慕容灼結過夫妻間的靈犀契,自然可以將仙神近乎無限的壽命分給她,但卻不能擅自乾涉凡間帝王的生死。

慕容灼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哭得眼淚都乾了,直到從宮中守靈回來,仍舊在少君懷裡哭得睡著了。

少君坐在榻旁,靜靜拍著慕容灼的肩背安撫她,眼底隱有憂慮。

他當然不在乎皇帝的生死,但看著慕容灼的淚水,終究忍不住心痛憐惜。

皇帝死後,他的皇後便要成為太後。

太後的壽命,也沒有幾年了。

少君思忖良久,還是決定冒些風險,太後對此方世界的重要性不及皇帝,插手她的壽命影響應該不會太大。

於是他取了一顆丹藥,讓慕容灼帶給太後。

丹藥最終讓太後又多活了三十載,她薨逝時,已經白發蒼蒼,甚至又熬走了一任皇帝,當上了太皇太後。

皇孫簇擁在她的榻前,太皇太後卻始終不肯合眼。

這些年過去,她早就清楚,女兒所嫁的裴棲不是尋常凡人。

二十年前,他們夫婦便已經因為容顏不改的緣故,尋了借口離開京城,遠渡海外,至此多年不曾回京。

太皇太後知道,他們遠走離開,是最聰明的做法。

但到了壽命儘頭,她還是很想再見女兒一麵。

忽然,太皇太後看見殿門開了。

她的女兒從殿外跑來,拎著華麗的裙擺,滿臉焦急,容顏卻依舊像三十多年前自己送她出嫁時那般,絲毫未改。

“母後!”

她的女兒撲到了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殿內沒有一個人發覺異常,仿佛太皇太後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象。然而她感覺到雙手溫熱的觸?感,還有女兒滴落的淚水,將她枕邊的綢緞浸出一點不易察覺的濕痕。

太皇太後終於欣慰地笑了。

她勉力抬起手,撫上女兒柔軟的麵頰。

隨後那隻手跌落下來,再無聲息。

殿內哭聲大作。

太皇太後薨逝,舉國齊哀。

送走母親之後,慕容灼和少君、儲君再度離開京城,再也沒有回來。

那顆丹藥讓母親多活了三十年,也讓她多陪了母親十年,慕容灼對此並沒有太多遺憾。

隻是她終於真切的感覺到,她同世間的聯係,終於被儘數切斷了。

母親過世後,慕容灼有時會深夜醒來。

她流不出眼淚,心底也沒有多麼悲傷,隻餘一片空白。

這一夜她再度醒來時,枕畔卻沒有一雙手將她抱進懷裡,輕聲安慰。

床畔已經空了。

慕容灼披上衣裳,坐在床榻上,沒有點燈燭。

少君很快趕來。

“醒了?”少君說。

他在床邊坐下,將慕容灼抱進懷裡,安撫地拍著她的背:“我在呢。”

慕容灼沒有說話。

少君微怔,柔聲道:“怎麼了?”

慕容灼忽然抬起眼,靜靜看著他,道:“少師,你走吧。”

少君蹙眉:“這是什麼話。”

慕容灼道:“你和姐姐是不是準備回仙界去?”

少君眉頭微鬆,點頭道:“是有這種準備,但並不很著急。”

慕容灼輕聲道:“你不要騙我了,我都知道,你們早就定下要回去,隻是因為我,才推遲了離去的時間。”

少君道:“這不是什麼大事,更不是因為你,回去是件大事,當然要極其謹慎。”

事實上,少君是因為太皇太後過世後,慕容灼情緒一直極不對勁,他不敢在這個時候將慕容灼一人留下,才和儲君商議暫緩幾日。

這些年來他與儲君和過去的舊部親信聯係一直未斷,隻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天君想殺他們姐弟,儲君與少君又怎會甘心如喪家之犬般躲藏一世?

今夜他便是出去與儲君及其他仙人商議大事,隻是察覺到慕容灼驚醒,才臨時匆匆趕回來。

慕容灼看著他道:“你去吧。”

她的麵頰貼在少君的衣裳上,絲緞觸?感如霜雪般冰涼:“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少君%e5%90%bb了%e5%90%bb她的麵頰,輕聲道:“是我不放心。”

慕容灼道:“你一定要活著。”

少君自己也沒有十足的信心,仍然道:“會的。”

慕容灼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不要解開靈犀契。”

少君指尖微僵。

他溫聲道:“此去太險,我怕若有萬一,連累了你。”

他們之間的靈犀契主要用途是少君將壽命分給慕容灼,倘若少君出了事,慕容灼也會有所感應。

更重要的是,倘若少君身死,靈犀契又沒有解開,從那一刻開始,停駐在慕容灼身上的時光便會開始如尋常人一般流淌。

她會像一個凡人那樣,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老去,無法再通過其他方式延續生命。

少君和儲君早已說好,倘若他身死,儲君自然會保護好慕容灼。但靈犀契如果不解開,任憑儲君怎麼保護,慕容灼最多再活幾十年,便會自然死去。

慕容灼道:“我不怕啊。”

少君道:“但是我怕。”

慕容灼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平靜道:“你活著,我自然就活著。”

黑暗裡,少君靜靜看著慕容灼的眼睛。

慕容灼也靜靜看著他。

良久,少君終於歎息一聲。

“好。”他說。

少君臨行前,做了許多準備,連帶著儲君也來幫忙,最終把住所打造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隻要慕容灼不離開此處,除非天君親至,否則沒有任何仙神能在少君趕回來之前,把慕容灼從裡麵抓出來。

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少君與儲君離開了這裡。

慕容灼有些不習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從小在皇宮中長大,跟隨少君和儲君離開之後,有少君陪在身邊,也並不覺得孤單。直到如今少君與儲君都離開了,慕容灼突然驚覺,原來一個人這麼寂寞。

但慕容灼很會給自己找事做。

少君與儲君離開數日,慕容灼已經把整座府邸中的花草全都修剪了一遍,目光所及之處任何植物都像被風暴摧殘之後又被黑熊啃過。

一日清晨,慕容灼正在花圃中試圖補救花草,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

那個聲音極其悅耳,有些驚訝。

“好難看的花草。”

慕容灼感覺被冒犯了,怒氣衝衝抬起眼來。

她看見了一張極為陌生又熟悉的臉。

倘若把少君與儲君二人的容貌各取一半,結合起來,便是麵前這張美麗的女子容顏。但與麵前這位女子相比,無論少君還是儲君,都缺少了那種如臨滄海、如掌天地的極致威壓。

慕容灼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抬起眼,然後神誌清醒過來時,便已經跪倒在了地上。

她劇烈地喘熄,難以言喻的恐懼從心底升起,那種恐懼甚至不是源於她自己的內心,而是人在麵對至高無上的存在時自然而然生出的畏懼。

慕容灼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卻已經無法思考。

天君隻是看了她一眼,她就說不出話了。

天君靜靜看著花叢中委頓下來的少女,眉梢輕揚。

“我見猶憐。”她平靜道,“那孽子眼光倒是不錯。”

她的衣裙之上,沾滿了金色的神血,滴落在地麵上,於是被剪成奇形怪狀的花草開始迅速燃燒,地麵青磚在火焰中炙烤,轉瞬間化作齏粉。

天君招了招手。

慕容灼似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綁住,須臾間扯到了天君麵前,懸在空中。

天君抬起食指,點在慕容灼眉心。

“靈犀契。”天君自言自語道,“不錯,省了很多事。”

她看著慕容灼,憐愛道:“好漂亮的孩子,怎麼偏偏嫁給了我那孽子。”

第135章 137 鳳台曲(完)

◎......◎

慕容灼已經無法開口。

她嬌豔的麵容蒼白如紙, 眼底布滿恐懼。

天君負著手,靜靜欣賞著麵前這張驚惶的美麗麵孔,唇角始終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血珠從她的裙間滾落, 源源不斷滴落在地麵上, 於是火勢越來越大,無邊熱浪洶湧而起,繞開了天君,也繞開了懸在空中的慕容灼, 仿佛一條蜿蜒的火河, 轉瞬間便將這處院落吞沒,朝著遠處蔓延而去。

慕容灼忽然拚命掙紮起來。

在天君麵前,她掙紮的力道就像蚍蜉撼樹,毫無意義。然而天君看向她:“怎麼?”

伴隨著天君話音出口, 慕容灼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另一種恐懼壓倒了她對天君的恐懼,迫使她叫出聲:“火,火要燒出去了!”

天君了然地揚起眉梢, 卻未曾應聲。

明亮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燒, 慕容灼窮儘目力也看不到火河的儘頭, 她終於驚聲叫起來:“快救火啊!火會蔓延到山下!”

為了遠避人煙,少君與慕容灼、儲君離開皇城後,始終挑選僻遠之地落腳,最後一次擇定某座山林深處並長居至今。

山林中草木豐茂, 一旦著火,整座山都將被烈焰吞沒。

更要命的是,山腳下便有一座大城。倘若山林起火, 山下城池必然難以幸免。

慕容灼與少君成婚幾十載, 自然知道鳳凰離火是何等威勢, 凡人縱然窮儘手段也無法撲滅。

更遑論這是天君燃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