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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個動作而歡呼——因此她們顯然將易菁當作了與她們的勇者爭奪榮譽之人,就像小說中必然會有趕走老將的桀驁不馴年輕人——這個詞居然有朝一日出現在了易菁身上,這不讓他煩惱,反而覺得有趣。

好像此時不狂妄地說一句“以下克上!”,都對不起這樣的人設。

領獎的時候,阿米爾與他相擁,激起觀眾席上一陣意味深長的掌聲,夾雜著一些抽噎。阿米爾抱歉地注視著易菁,他快樂的眼睛裡充滿無奈與歉疚。易菁猜到她要說什麼,提前打斷了他:“可惜我們大獎賽沒在一站,不知什麼時候還能見你。”

阿米爾聞言,疲憊地笑了笑,近幾年他的競技狀態每況愈下,若非俄羅斯站的邀請,他甚至拿不到一站大獎賽的參賽資格。

“你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他對易菁說,“你會前途似錦,得償所願的。”

很多人與易菁說過這樣的話,他們似乎每個人都比他自己更相信自己。但阿米爾的語言卻又有另一種分量,這個經曆過命運之輪升起而升起、跌落而跌落的男人,同時親曆過山巔與峽穀的風景,對易菁的未來誠懇地祝願。易菁心下感動不已,湊上前與男人行麵頰禮,而後越過他,走上最高的那級台階。

——這是哈薩克斯坦挑戰賽的現象,他在這裡得到他在成年組的第一枚金牌。

他相信這是開始而不是結束,挑戰賽的舞台太小,限製不了少年的一次展翅。易菁知道自己背負著許多人的向往,不僅是楊老與秋生,在國內等候佳音的眾多冰迷,還有伊裡亞、路易斯、長南一,乃至阿米爾先生,他們無不期待著易菁的成長,而易菁相信,他也遲早能走到那個地方。

作者有話說:

關於柳知芳:小姑娘的生日在六月,而花滑的升組要求當年的生日在七月以前,所以說她很幸運。但從另一方麵而言,在冬奧後一年才得以升組,卻是另一種遺憾吧......

62、蜂鳥之舞 大獎賽法國站

蜂鳥在藝術家的眼中總有種一種魔力,它纖細又脆弱,渺小而熱烈,它有鳥類中最小的體型,一生都在不停煽動翅膀——比起飛鳥,它更像昆蟲長了羽毛。

科薩塔爾的琴鍵以一種極為舒緩的曲調講述了這種自然鑄就的奇妙生靈繁忙的一生,他讚揚蜂鳥之美,並給予它們安寧。

“由埃內斯托·科塔薩爾演奏的《蜂鳥之舞(Dance of Hummingbird)》。”三浦先生翻著手邊的資料,向觀眾們介紹,“旋律優雅卻又輕鬆愉快,非常符合易菁選手給我們的留下的印象。”

在他身旁的另一位中年女解說配合地一笑,咧開塗滿口紅的唇:“是的,我還記得他在青年組的《彼得潘》,那真是讓人印象深刻,巧合的是,我記得三浦先生正好解說了那場比賽。”

“正是如此。”三浦先生不想回憶太多過去,委婉地移開話題,“相信他今天帶來的節目會同樣精彩。”

場上,易菁正在聽楊清嘉飛快地囑咐著什麼。

“第一跳、第二跳都改掉,不要拿腦袋不清醒作借口,對你自己的身體負責。”

“我哪有那麼頑劣。”易菁笑起來,“知道啦,都改成三周,一點不冒險。”

楊清嘉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拍拍少年的肩。易菁吐出一口氣,借她的力讓自己滑到冰場中央。

他從沒覺得冰場上的燈如此刺眼過,眼球生澀地轉動一下,好在還受他自己控製。碩大的場館在他踏上冰的那一刻回歸沉寂,無數的目光投放在他身上,有點緊張。

三浦先生說:“他上場了,狀態不如我們上賽季見他時那麼好。”

“顯然賽前突發低燒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女人說。她低頭翻來覆去地看那幾頁資料,對冰場上即將發生的事興致缺缺。三浦先生側目看了一眼這位同僚,記者出身,比起聊選手發揮她更喜歡閒扯八卦與花邊新聞,專業解說先生對此不置可否,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解說風格非常受一般觀眾喜歡。

易菁巡場完畢,回到冰場中央,擺出起始姿勢。音響中傳來音樂播放前電流的滋滋聲,很輕微,但不難分辨。屏息,他想,集中注意,音樂要開始了。

這賽季的賽程安排對易菁而言並不友好,法國站本該是大獎賽係列的第一場比賽,卻在多方博弈商討下被強行推遲,一直延後到預計的哈薩克斯坦挑戰賽附近——易菁本是為了保持競技狀態而參與這場B級賽的,不料一下成了負擔,但他思來想去,也沒有決定退賽。

哈薩克斯坦一行回來不過多久,易菁又要準備收拾行李趕去格勒諾布爾。位處法蘭西東南部的格勒諾布爾臨近阿爾卑斯山區,又坐落於羅納河支流伊澤爾河畔,人煙稀少,風景宜人,是個旅遊的好去處。

易女士或許會喜歡這裡,但易菁不是來旅遊的,何況從一名運動員的角度出發,他並不喜歡到法國站來比賽——一方麵是這裡的冰場常出問題,法國人熱愛浪漫且不拘小節的個性時常在這方麵體現出來;另一方麵則是,這裡距離北京太遠,頻繁地調整時差讓他很不舒服。

他從落地開始低燒,被車接去旅店的途中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靠在車窗上雙頰緋紅頻繁地喘.息。楊清嘉看他難受,心疼地緊,但臨近比賽沒人敢給他用降溫藥,隻能指望物理降溫與祈禱奏效。

迷迷糊糊地燒了一夜,夢也時斷時續的,第二天易菁起來測溫,一看水銀柱堪堪停在40的位置,比昨天還高。

易菁說:“算了,就這樣吧。明天估計還是這個情況。”

楊清嘉歎了一口氣:“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猜你不想退賽,所以我們得把短節目配置改了。”

易菁點頭,沒有心思再去逞能。他精神不好,整個人昏昏欲睡的,垂眼看熱水瓶內氤氳的水汽,險些將頭埋進去。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反駁楊老,上賽季他在職業生涯裡第一次因傷退賽,從此怵了,能上場總是最好的。

但高燒下往往影響肌肉的精準控製,比平日裡更容易受傷。楊清嘉還是很擔心,她本想再勸勸易菁大不了還有下次比賽,但看見那家夥在冰場上狠掐自己虎口竭力保持清醒的樣子,忽的又心軟了。

罷了,她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唯願賽前全隊去廟裡祈的香真的有用……

朋友們都在國內,聽說他病了不遠萬裡打電話來給他。

蓓蓓看他麵色難看,比易菁本人還焦慮。“要不你還是退賽好了。”她小心翼翼地說,“你反正也不差這一次大獎賽。”

“話可不能這麼說。”易菁虛弱地笑笑,“我不去誰去呀,你問問王瀟同不同意。”

王瀟本來正在不遠的地方豎著耳朵偷聽,忽而聽見自己的名字,“嗤”了一聲,意有所指般對蓓蓓說:“我早提醒過,他彆把賽程安排得這麼密集,也不知在急什麼。”

“感謝關心。”易菁隨意地靠在床上,調整一下姿勢,“楊老的安排我也是看過的,大家都不覺得會有問題——雖然日程是有些緊張。”

王瀟被不硬不軟地刺了一下,一挑眉,也懶得與他多說,離開鏡頭自顧自訓練去了。

“你今天吃了炮仗啊。”蓓蓓笑他,回頭確認一眼王瀟的情況,又轉過頭來安慰他,“你也彆著急,大小不過是發燒,這種情況還拿了牌子你就是這個。”她比了一個大拇指。

易菁抿唇,心情總算好了一些。“謝謝你,蓓蓓。”他說。

蓓蓓又笑。“好好休息。”女孩輕快地說,“等你的好消息,掛了。”_思_兔_網_

《蜂鳥之舞》的旋律像漂浮在空氣中的蒲公英清麗動人,反複的音符在幾小節內重複出現,卻極難讓人厭倦。易菁享受漂浮在身處其中的舒適感,一時連身體的不適也拋到腦後了,他踩下刀刃,切開冰麵,肌肉仍因體力的急劇消耗而微微顫唞,但那都不是問題。

“開始了。”三浦先生輕聲說,打斷身邊依然妄圖喋喋不休的女人,“欣賞他的節目要很安靜,易菁擁有帶你領略彆樣風景的能力——從這方麵而言,他的風格和柚木選手很相像。”

刀鋒擦過冰麵,場上的人起跳了。易菁幾乎不減速,從這方麵而言異常的身體狀態似乎對他沒有影響。

“魯普三周跳。”三浦先生辨認。紅唇女人似乎也想開口,但沒快過他,悻悻地閉了嘴。

落冰,一切似乎開始走上正軌,但越來越無力的身體卻不斷地提醒他悲哀的事實。易菁不想將場麵變成飛蛾撲火般無奈的悲劇,他竭力想展現的應當是安寧祥和的場景,蜂鳥於灌木的夾縫中扇動翅膀,就像聖誕夜的餐桌上跳動的燭光。

鋼琴連綿的琴音裡,易菁垂下眼就能看見冰刀在冰麵上留下不可消磨的痕跡,他劃出一道漂亮的“3”字曲線,而後將刃倒向內側,點冰。

“菲利普三周跳,外點三周。”三浦先生說,複又看了一眼手邊賽前提交的配置表格以作確認。

坐在他身旁的女人適時接上:“難度降了很多呢,果然第一目的是為了求穩。”

她語氣中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三浦先生沒有看她,補充:“雖然沒有四周跳安排,但幾個三周的完成都很不錯。”

他很堅強,三浦先生頓了頓,將這句不合時宜的主觀評價咽了下去。沒有冰場上的選手希望自己得到憐憫,哪怕易菁此時肉眼可見地痛苦,他也希望自己像尋常一樣被對待。

三浦先生解說過很多場比賽,也很容易與運動員共情,但在他身旁的女解說顯然並沒有這麼善解人意。過了一會,也許是覺得沒人說話,她又想起自己的職業素養來了,於是沒話找話似的開口:“我看到他臉上的汗了,真不容易。”

她的言辭很隨便,透露著居高臨下的嘲弄。鏡頭剛剛掃過一個給運動員的特寫,現在所有人都開始在意易菁的臉了,他竭力做出的雲淡風輕在解說那一句話麵前好像一層輕飄飄的紙。

易菁是不知道的,他仍然在拚儘了全力完善這場節目,甚至記得衝觀眾席露出動人的微笑——三浦先生有些惱了,暗自決心不再與這位高高在上的同事合作。為了不讓她真的將運動員的心血當作可以隨口置評的娛樂節目糟蹋,他選擇先一步開口。

“最後的跳躍動作完成了,阿克塞爾三周,完美的落冰。”他飛快地說,“聯合旋轉,完成得不錯……”

“最後的接續步……”

在接續步最初的變刃時,易菁猛地踉蹌一下,靠著蠻力強撐住了。賽前降下去的體溫似乎又開始反複,燒得他大腦發昏,反應遲鈍。好在這賽季的節目是反複練習過的,感謝肌肉記憶,讓他不至於做出忘記動作的尷尬蠢事。

身體被烤得滾燙,連周遭的冰都仿佛被影響了,像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