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樣子。但現在他可沒心思去關注這些，易菁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場上望——

音樂已經行進至悠揚的行板，代表青年的旋律由幸福過度至憂慮，就像一段從玫瑰到柴米油鹽的愛情。柚木拓之在略帶憂鬱的小調變奏中滑了一段交叉搖滾步，左右腿交織的過程自然展現他婀娜的魅力，而後他翻身，經過一段助滑，他跳成一個4Lo。

落地很險，他的腳踝幾乎已經折到冰麵了，卻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依靠腕骨堪堪立住。易菁倒吸一口冷氣，隻聽身邊長南一幽幽地補充：“彆把自己嚇死了，今天他上一跳也是這樣。”

易菁大驚：“居然隻跳了兩個跳躍嗎！”

此時節目已經過半，在後半部分完成了跳躍有一定加分，柚木拓之一定是瞄上了這點。長南一十分煩躁地肯定易菁的想法：“就是你想的那樣，有人還不服老。”

他在易菁譴責的視線中添上一句：“怎麼，你怕了？”

易菁無語，長南一緊張的時候下意識朝彆人露出尖刺，他已經習慣了。這時隻要讓他一個人呆著就好，他離暴躁的年輕日本選手遠了些，站在靠近路易斯的位置。

路易斯朝他勉強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機屏幕亮著，正在不停往外冒消息，易菁不想打探彆人隱私，下意識說“抱歉”。路易斯卻說沒關係，告訴他：“是邁爾斯。”

不到一個賽季而已，邁爾斯的名字卻像是離開冰場很久了，已經少有人提起。說來也很感慨，作為柚木拓之之後最有影響力的“冰上藝術家”，曾經並列的兩人，一個功成身就從此退役，一個苦苦堅持到如今。易菁轉頭看向冰上柚木拓之的身影，《幽默曲》早已到達老年，與前期相似的靈巧歡快的大調音樂讓旋律裡充滿童心未泯之感，心境卻早已大不相同。

一個接一個跳躍由柚木拓之展現在冰場上，像翻飛的蝴蝶，又像撲火的飛蛾。每一跳都險之又險，偏偏就像上帝都在攙扶著他那樣，有驚無險地落下。他在用儘全力證明他的愛始終如初，哪怕渾身斑駁、赤身%e8%a3%b8體，他都在仰望雪白的月亮，矢誌不渝。

弦音落下，冰場回歸至寧靜。所有人都沉浸在柚木拓之帶來的最後的震撼當中，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他們還沒有為他鼓掌，還有很多的鮮花沒來得及獻給他……

但柚木拓之卻在眾目之下露出一個殷足的笑，下一秒，如斷線的風箏般直直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事實上，比賽過程中選手與選手幾乎是不會碰麵的，長南一這樣做大概很有犯規的嫌疑（笑

關於幽默曲：幽默曲是一種體裁，文中提到的是Josef Suk所做最有名的那首。是的，他曾經在祖國捷克度的假期間一口氣寫了八首幽默曲，都是鋼琴獨奏小品，唯有這第七支《幽默曲》廣為流傳。

78、旅途 世錦賽男單自由滑

長南一差一點就衝上去了，要不是身邊有人扯著他，他一定已經上去質問柚木拓之了。男人從來不說自己的情況，演技好得不如去做演員，因此長南一現在很生氣。易菁還沒及時反應過來，當他想起還要看顧住柚木拓之這個瘋子的時候，靠譜的路易斯先一步架住了他。

“等等等等等等！”易菁大喊，此時冰場早就陷在熙熙攘攘的聲音裡了，他根本沒想到要控製音量：“長南！冷靜！下來！”

他的嗓音清晰地落入賽場每個人的耳中，這下所有人都發現場邊一群違規看比賽的小運動員了。也許是受這陣詭異的寂靜影響，長南一很快冷靜了下來，他無力地抹了一把臉，莫名疲憊極了，扶助冰場外圍的欄杆，將譴責的目光投向柚木拓之。

柚木拓之半跪在冰上，他此時的心情很平靜，他能聽到周圍各種各樣的聲音，有誰在小聲地抽噎，還有人在不停地歎息——這是他的教練，甚至，他能聽見某位後輩內心心碎的聲音……長南一，他覺得有些抱歉，畢竟當初告訴他“會一直等到你超過我”的人也是自己，但他大概是要食言了。這位日本小將心裡有近乎偏執的武士道精神，他至今不肯承認奧運會的勝利是他全力以赴的結果。柚木拓之不討厭這樣。

溫潤的菊與鋒利的刀，他們的關係與此很像。

他不知道長南一是否看懂他歉意的眼神，那大概是火上澆油，因為少年的目光顯然變得更凶狠了。真是固執的孩子……

「王的落幕」

一片寂靜中，某條彈幕突兀地從屏幕上劃過。焦嬌看了一眼，不予置評，她的內心充滿酸楚，但職業本能不允許她在此刻沉默。

“……27歲的柚木拓之。”她緩緩開口，“也許他已不再年輕，但他依舊執著地為所有人獻上了美的讚歌。這是他給予我們最簡單、也最沉重的禮物。”

不知道是誰在狂敲「RIP」，引起一些冰迷激烈地反駁：「他還在冰場上！不要急著點蠟啊喂！」

但大部分人依舊保持著沉默，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沒有人適應柚木拓之不在的冰場，但此情此景下誰也無法保證柚木拓之還能回來。他將一曲經典滑得宏大而壯烈，就像墓誌銘上雕刻的人生小結。

長南一的心情很糟糕，任誰看到朝夕相伴的前輩如此狼狽的模樣，大概有生出幾分難過，但此刻他的內心卻隻有憤怒。其實看上去他很冷靜，但隻有長南一自己知道他的內心早已洪水滔天。

柚木拓之的離開對任何冰迷而言都是一個噩耗。場下窸窣的哭泣聲持續地密密麻麻地響著，擾得長南一心煩。

易菁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平穩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易菁說：“呼吸，長南，彆停止呼吸。”

長南一猛地醒了，但那種巨大的惶恐持續籠罩著他，他不知道失去柚木的時代會變成怎樣，也不知道失去目標的自己路在何方……他的%e8%83%b8膛劇烈起伏一下，從易菁的懷裡掙脫出來，他目光中帶著血腥的銳氣嚇了易菁一跳，隨即好心的少年握住了他微微顫動的手指。易菁看向長南一泛白的臉，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長南一可以感覺到戰栗的身體正在逐漸平穩下來，他垂下目光收斂好神情——易菁不該直麵他偶爾的壞脾氣，他一直知道自己並不好相處。某種意義上，他很想對易菁說一聲“謝謝”，雖然他的自尊心常常不允許這樣做。

於是他矜持地點頭，說：“我沒事。我先走了。”

易菁還想拽他，但長南一的衣角就那樣順滑地從他的手中脫離了，他的背影在那一瞬間變寬、拉長，像是經曆了一場脫胎換骨的蛻變，長南一意識到那束高舉的火炬終於傳到他的背上，那擔子如此沉重，幾乎是強迫著他在霎那間成長起來。

長南一的表現卻很糟，焦嬌看著場上失落的少年，不再念她最愛的詩。她準備了一肚子話想在全世界麵前吹噓花滑的美好，但接踵而來的意外卻堵住了一切。

「連3S都摔了，嘖……」

「眾所周知長南一是柚木的頂級毒唯，柚木失誤對他影響很大吧」

「對誰影響不大呢？連路易斯都摔了」

「他本來就容易緊張吧，青年組他可是天天炸……我之前還以為他總算治好了焦慮症呢！」

是的。也許是受了柚木拓之的影響，路易斯也出現了很大失誤。傳奇的落幕讓震動了每個人的心，這並不是他的錯。

“我們看到，繼長南一之後連續兩位選手出現了重大失誤。”焦嬌坐在演播室內，抿了抿唇，“事實上，賽場上選手間的狀態是會互相影響的，比賽的情況千變萬化，麵對意外調整選手的心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屏幕內，路易斯的表情失落極了，棕色的頭發經過一場節目的璀璨軟趴趴地呆在發頂，像一條委屈的大狗。他很想表現好，但今天的一切都像發了瘋似的在給他作對，從晨起穿衣他扯掉了一個紐扣，係冰鞋時怎樣也找不到合適的鬆緊度，以及就在剛才……他狠狠地在某人砸下了冰坑上絆了一下，連四麵禮都無法圓滿完成。

他在心中抱怨許多，卻怎樣也不肯相信那是柚木拓之的影響——在此之前，他以為最可能阻止馬裡奧拿金的就是這位前輩，但現在不行了，他不能讓馬裡奧在這個賽場上得償所願，而阻止他的惡龍隻能是他。

傳承邁爾斯榮譽的人隻能是他！

但他把一切都毀了，路易斯想，伊裡亞會怎麼看他，易菁會怎麼看他，冰迷會怎麼看他……邁爾斯會怎麼看他。

邁爾斯會失望嗎？過不了兩小時馬太子榮光加冕的詞條就會上了趨勢，他要怎麼和邁爾斯解釋？路易斯心中的牛仔之魂受不了這樣的屈辱！

會場內響起出分時“叮咚”一聲，他抬頭看向大屏。奇跡並沒有發生。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也是，路易斯自嘲一笑，得到裁判恩寵的向來是馬裡奧而不是他，他從來沒因國籍受到任何優待。失魂落魄地起身，路易斯回頭望向他的冰場，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熱身。

“接下來上場的是我們的小將易菁選手！”焦嬌的語調中透露著不自覺地興奮。她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這是中國選手離世界之巔最近的時刻，在她心中哪怕是柚木拓之的退役演出都不如易菁的表演重要——

她是很喜歡柚木拓之，但內心中，她更盼望有朝一日能為自家運動員而驕傲。

彈幕在她語音未落時早就從遺憾惋惜的氛圍中脫離出來，處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草，終於來了，給媽一個好消息吧……」

「過分刺激了，俺的心臟已經不允許繼續追這破爛世錦賽了」

「崽哇，努努力宰了馬太子，玩偶大大滴有啊！」

「咱還有機會嗎話說……有無大佬估過兩邊的分？」

「我先來，先給太子把P粉加滿……」

焦嬌飛快地瞟了一眼，樂觀的唱衰的都有，她自欺欺人般扭過頭去，假裝還在專心解說：“易菁選手帶來的自由滑曲目是《星空》，這套節目的難度配置很高，他將在這裡挑戰高級連跳4Lz+3T。”

「真假！？什麼時候連的連跳！」

「眾所周知楊清嘉喜歡驚喜，習慣就好」

「瞞得可真好，一點消息也沒有」

「小草的衛星跳隻有4Lz那一次有吧，據說還是宣傳小姐姐主動求來的……」

「阿門……希望是驚喜不是驚嚇」

易菁站在冰場邊緣，他不知道虛擬世界的腥風血雨，現在他的眼前隻有殘酷的現實。楊老擁抱了他，在他耳邊輕聲囑咐：“彆擔心，我們還有planB呢……”

比planA配置梗離譜的planB嗎？易菁苦笑，但他不能把心中的壞念頭統統講出來，因為那樣楊老一定會恨鐵不成鋼地敲他的腦袋——

“說了多少次？相信你自己。”

看，就像這樣，楊清嘉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