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好問她:“青黎,你既然回來了,什麼時候去時家看看?”
青黎抽一張濕紙巾擦了擦手上並不存在的果實汁液,說:“還沒確定呢。”
林雯以為她還沒確定時間,聞言語氣便帶著點小心,勸她:“既然回來了,還是儘早去看一看,畢竟,畢竟也在他們那邊住了幾年,於情於理都該去探望一下。”
青黎沒接話,隻是隨意應了下。
“也、也不一定非要去,我就是說說,去不去都隨你的意願。”林雯仔細看過她的臉色,又趕緊補充道。
青黎不禁笑了笑,說:“我知道。”
但事實上,青黎確實沒打算去時家,當年離開已經斷得足夠清楚,而她本就不喜歡與人有過多親密的牽扯,自然也沒有意願重新去經營這些感情。
不過,也不需要刻意回避。
那天她讓小陸定個地方,她去請幫忙跟醫院牽線的朋友吃飯,那人又帶了幾個別的人,其中竟然有李戎。
相比於李戎本人,青黎對港城李家瞭解得更深點,她少年時就知道李家是做建材生意的,雖然偶爾也會開些小樓盤,但大多數是跟在時家後麵啃骨頭喝湯。
可這幾年李家顯然有了別的運道,連續參與了好幾個官方主持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勢頭也隨之水漲船高,慢慢地爬了上來。
而李戎,早前這個為了時宴舟出頭鬧著要抽她耳光的浪蕩青年也已經從內到外都換了層皮,身上穿著深褐色的復古西裝馬甲,通身透出一股成功男人既成熟又雅痞的精英範兒。
“青黎,你從國外回來怎麼不提前說,要不是今天,我可一點都不知道你回來,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李戎笑著說,語氣帶著十分親近的不滿,神色中也看不出曾經任何齟齬。
青黎抬眼看他,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個字:“是嗎?”
李戎看了她半晌,笑著靠在椅子上,問她:“怎麼,還生氣呢?”
青黎表情淡淡的。
李戎手指敲了敲桌子,很快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說:“年少輕狂不懂事,惹周小姐不快是我的錯,別的先不說,我先喝三杯賠罪。”
他說完後也沒看青黎的反應,徑直倒滿一杯酒後沖青黎舉了舉,而後乾脆的一口幹了。
旁邊有其他人看見,立馬就鬧哄起來,三杯即停,場麵便足夠熱鬧。
隻青黎還一直沒有說話。
她掃了眼主陪位的人,對方雖然也在活躍氣氛,但神情中已經露出幾分尷尬。認真來講,她其實跟對方並不熟,請他吃飯也僅僅是因為安排醫院的事。
青黎停頓了兩秒,舉起杯子輕抿了一口,說:“身體不舒服,見諒。”
“沒事,你隨意,”李戎很快就順著杆子下來,笑得更加情真意切,“青黎,今日且不算,趕明我必須單開一場為你接風,再怎麼著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事可不能做的失禮,到時候你可要來賞臉啊。”
青黎勾了下唇角,並未接話。
中途青黎出來透氣,小陸也機靈地跟了出來。
青黎說:“你幫我查一下李戎怎麼回事。”
小陸點頭先應了,過了會兒才說:“其實之前千信建設跟咱們公司有過合作,我聽說他們在搞一個島嶼開發的專案,最近一直在迎外資,不知道跟今天有沒有關係。”
青黎聞言輕輕挑了下眉,說:“那這手段夠快的。”
她停頓了片刻,最後又轉過頭:“你明天找個時間,把千信建設這個島嶼專案的資料發給我。”
“好的。”
兩人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回去後沒多久青黎便起身了,她是這桌的主人,她一請辭,其他人自然也都紛紛表態酒足飯飽,一行人便簇擁著往外走。
他們這次定的地方是個偏古風的私房菜館,整個建築坐北朝南,左右兩處小三院,彼此連通的是曲折蜿蜒的人工溪流和長長的簷廊,基本都是單向彙集到大堂,按道理說很難會碰到兩撥客人迎麵撞上的局麵。
但事實上,一群人剛剛穿過垂花門,青黎遠遠便看見時微君從對麵走了過來。
同樣是眾人簇擁,她看起來——
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此時淺白色的絲質襯衫和迤邐到腳踝的長裙讓她看起來像一隻落入塵間的仙鶴。
青黎晃了下神,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沒有任何遲疑的便認出了她。
這種想法在腦子裡閃過時,對方也微微抬眼,很輕很快地與青黎的目光交匯上。
第13章 豪門恩怨13
青黎動了下唇,剛想主動打招呼,對麵一行人便轉了個彎。
時微君好像並沒有認出她。
這不太令人意外,畢竟是多年未見,彼此的麵容雖沒有大變,但身形、氣質都早已經脫離了少年時期的稚嫩。
青黎微不可聞地停頓了下,而後便打算放棄攀談,但很快,耳邊就聽見緊隨其後的李戎揚聲喊了句:“七小姐!”
青黎瞥了他一眼。
同樣看過來的還有時微君。
“李少,好巧。”時微君駐足在垂花門下,但是並沒有走過來。
“是挺巧的,”李戎說著,笑看了一眼青黎,一邊自然地走近了些,說:“平日裡見你一麵可不容易。”
他話中帶著調侃,時微君卻絲毫沒有要客套的意思,隻是看著他。
李戎也不生氣,一副看起來修養很好的模樣,說:“不過今日確實是巧,要不然我怎麼能同時見上兩位故友。”他在故友兩個字上加重了些音量,而後看向青黎,挑眉問道:“是吧,青黎?”
青黎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繼而伸出手來,說:“微君,好久不見。”
時微君終於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辨認,一雙漂亮的眼睛似乎同時蘊含了沉寂的深淵和星河,視線從青黎的臉緩緩移到那隻帶了細細金色鏈條錶帶的手,停頓片刻後才伸出手極快的與青黎握了一下。
“好久不見。”
聲音清冽而客氣。
青黎心中對偶遇故人掀起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她鬆回手,隨意插進風衣的口袋,就聽見時微君不帶任何情緒地問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青黎說:“前天。”
時微君嗯了一聲,而後幾乎沒給彼此兩行人寒暄交際的機會,便乾淨俐落地請辭道:“我還有事,失陪。”
話音一落,她便朝兩人頷首,徑直朝之前的方向走去,身後呼啦啦地跟上一群人,眨眼間便把她的身影完全覆蓋。
李戎在身旁輕輕嗬了聲,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半年不見,時家七小姐這身氣派倒越發威風了。”
青黎沒接話,很快也收回了視線。
晚上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一點,飯局雖然不累,但或許是久違這種場麵,還沒有適應,結束到現在精神上便帶了些殘留的喧囂,她放了一浴池水,窩在其中等充盈的溫水把身體泡得微微酥軟。
落榻的地方正對著港城有名的清澗湖,前無遮攔,視野開闊,一眼望過去,夜裡閃爍的霓虹燈將這座都市點綴得活色生香。
空間裡沒有打開電視和音響,因為太過安靜,反而隱隱能聽到一些電子產品運行時的嗡嗡聲。
青黎無意識地看著窗外旖旎風光,心裡想著時微君。
晚上的驚鴻一瞥太過短暫,雙方都沒怎麼交流,甚至顯得過於冷漠,連人際交往中該有的麵具都沒戴。~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當年離開的時候,青黎也確實沒想到,在時家的那些人裡,她與時微君的聯繫竟然會斷得最快,也最為乾淨。
剛開始,青黎還能保持兩三天一次的通話,可時微君的情緒一直不好,又在斷斷續續的生病,對她怨念很深,即使彼此沒有發生爭吵,交流起來也並不順暢。
後來是在時微君心理醫生的建議下才暫緩了聯繫,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再也沒有連起來過。
青黎對此想得很開,她清楚隨著人生的不斷推進,每個階段都會遇到不同的人,她與時微君,也不過如同普通人那樣隻是彼此同路過一個階段。
但即使她本心確實這樣認為,但在某個瞬間還是會忍不住生出歎息。
智慧浴缸將水溫穩穩控製在一個令人舒適的數字上,青黎沒有泡很久,起來後隨手扯了一件珊瑚絨的浴袍裹住身體。
此間不經意的一瞥,她才看見乾淨的玻璃鏡麵上映出她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自帶一張假麵。
很奇怪,青黎越長大,與這個世界融入越久,幼時初來乍到的那種割裂感卻不減反增,變得越發深刻。
除卻待得時間最長的港城,這些年她也走過不少地方,看過許多複雜而奇怪的書,研究過各種各樣天神演論的信仰,但所得甚少。
好在青黎也並沒有過於糾結,沿途風景變幻,很容易便將她俘獲,後來就連找的工作也是這世上回報率極高的一種,足夠她自由地度過這一生。
這樣也不錯,她想。
母親林雯的手術進行得很成功,術後各項生命體征都傾向於平穩,醫生說看恢復情況再判定什麼時間做輔助化療。
之後的化療自然是個極長的過程,青黎不可能全程陪伴,但她的假期還有不少時間,所以術後的這段日子,她去探望的還算勤快。
期間小陸把李戎的那個專案資料給她遞過來,她卻沒了心思,放下之後就再沒管。後來沒兩天李戎就請她吃飯遊玩,還上醫院來看望林雯,她能拒得都拒了,其他的也隻是順其自然。
而再次見到時微君是五天後,在醫院樓下。
對方穿了件駝色的風衣,在綠化鬆林旁邊一處背風口抽煙。
青黎手裡還拉著章馨,小孩子坐不住,在病房裡吵鬧得厲害,青黎便帶她出來在院子裡釋放釋放精力。
碰見的時候有些倉促,兩個人都不免愣了下。
但下一秒,時微君就突然被自己嗆住,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咳起來,也不知是不是驟然帶進冷風到肺裡,咳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勁。
青黎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吧?”
時微君連連搖頭,但咳嗽卻是世上最難忍的,即使極力隱忍也不免彎起了腰,脊背在震動中微微顫唞。
青黎叫章馨:“去買瓶水。”
自動販賣機就在幾米之外,青黎之前就使喚過她,所以小女孩沒怎麼遲疑,便開開心心地跑過去了,用的是青黎之前給的“病房零食費”。
“我……咳……我沒事……”半晌後,時微君終於抬起頭來,又往後退了一步,聲線沙啞地強調:“沒沒事了。”
青黎看著她,對方被嗆起來的水汽暈濕了眼睫,鼻尖微紅,兩頰也不像之前那般瓷白,雖然有些狼狽,但在青黎眼裡,卻比上次見時沾染了不少煙火氣息。
“你怎麼會在這?”青黎問她。
時微君又退了一步,手掌稍微護了下口鼻,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