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除了衣食住行,他們並沒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
他也就一直認為自己做的還可以,是一個合格的大師兄,將來也能夠接替師父將師門照顧得很好。
直到那一天。
不知從哪出現的高階妖邪,帶著一堆小兵突襲仙靈宗,師父和仙靈宗前掌門一同迎敵。
他不記得師父迎戰的英姿,卻還記得那一天仙靈宗的慘狀。
一眼望不到頭的築基期小弟子們紛紛躲在各自的法峰之中,所有金丹期及以上的修者全部出門迎敵,半空之中是刀光劍影和五顏六色的法光,將原本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晝,鮮血從半空之中落下,如盛夏暴雨。
作為師父和仙靈宗前掌門之下,修為最高的存在,姬然自然也奮戰在第一線。
他記不清發生了什麼,隻記得那隻高階妖邪和師父同歸於儘,仙靈宗前掌門也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驚怒讓他殺得紅了眼。
身後,一隻妖邪將手臂折斷,當做羽箭向他背心襲來,已經殺紅了眼的他卻完全沒有察覺。
是仙靈宗掌門用身軀替他擋了這一箭。
師父死了,前掌門也死了,隻剩下一個殘破的仙靈宗,被臨死前的前掌門托付給了姬然。
他至今都記得前掌門握著他的手的樣子。
前掌門在他身前,雙眼、鼻孔、嘴角全都是鮮血,還有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湧出,就像是奔湧的泉水,他用儘了渾身解數都無法止住。
前掌門製止了姬然的努力:“我就要不行了,姬然,你雖然並非仙靈宗中人,但我求你,懇求你,幫我,也幫幫仙靈宗。”
“我知道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有責任心的,仙靈宗的小輩還沒有長成,我若死了,仙靈宗必亂。我救了你一命,所以幫幫我可好?”
他是最得意的弟子,是最有責任心的弟子,是修為最高的弟子,是榜樣,是楷模,是整個師門從不會倒的驕傲。
他師父教會了他所有,將他按照聖人教導,卻沒有教會他要如何說不。
第99章
無名終於是沒忍住,還是開了口。
“以前掌門的傷重,哪怕不救你,她也無法生還。她並非因你而死。”
言下之意,可以報恩,但不必將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無名想了想,又問道:“你不喜歡當掌門嗎?”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不了解這個弟子,在他心中,姬然也是師門最負責的大師兄,什麼事隻要交到姬然手裡,他都能夠放一百二十個心。
他從沒想過姬然會不喜歡成為仙靈宗掌門。
“若是不喜歡,當初為何不拒絕?”
姬然看著玄鐵劍:“因為我想,若是師父活著,大約會希望我答應。”
無名沉默了。
是的,他確實會如此。
他覺得這對姬然而言是最好的選擇,成為一派掌門,地位崇高為人敬仰,也算不枉此生。
就如他親手為姬然消除關於他的記憶,也是因為他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有些事情,不需要姬然記得。
隻是,姬然似乎想起來了很多。除了他真正的死因,姬然仿佛什麼都能記住。
並且深深留戀著過往。
這需要對那些記憶無比懷念,需要忍者頭痛一遍一遍去回想,才能夠破除當初由他親手設下的禁製。
無名身形憑空顯現。
姬然死死地盯著無名,目光在無名臉上來回梭巡,雙?唇微微顫唞,幾度想要發出聲,卻沒有成功。
他的眼神中,有懷念,有怨恨,有不甘,情緒太多,多到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許久之後,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原來我的師父長這樣。”
沒來由的,他就是能夠確認,麵前之人必然是他的師尊。
和他想象之中一模一樣,長身玉立,風姿優容。
他滿含怨氣:“師父到底為何消弟子記憶?”
無名落荒而逃,獨留毫無生機的玄鐵劍孤零零躺在靈蘊殿之中。
另一邊,卜嘉直到離開靈蘊殿,才想到自己疏忽了。
怎麼能等錢浩元那個老匹夫將人送來呢?那不是給他們串供的機會嗎!反正她對錢浩元是一點信任都沒有,不憚以最深的惡意揣測對方。
卜嘉正糾結該如何合情合理地絆住錢浩元腳步,自己一人去找人,就看見正在殿外,上官弘正等著她。
這小子,明明也是內門峰主,也不知道為何一天天如此清閒,就知道在她這邊閒混。
卜嘉對著上官弘擠眉弄眼。
“上官峰主特意來此處等候,一定是有事找錢峰主吧?”
“哎,我就知道,你們內門峰主全都是大忙人,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既然二位有要事相商,那我就不在此處打擾。隻是門派內風波未平,為了避免多生周折,夢寒一事耽誤不得,那麼我就不麻煩錢峰主,先自行處理。”
話說完,卜嘉也不等其他兩人反應,像是一陣風,突然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上官弘和錢浩元四眼相對。
上官弘略有無奈地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眼底還有些隱秘的欣喜。
卜嘉是真不跟他見外,什麼麻煩事都不忘了他。
偏偏,他還真就沒辦法坐視不理。
“上官弘,你不是閉關了嗎?怎麼還四處轉悠?”
“自然是因為對錢峰主無法忘懷。”
“嗬嗬,那可真是謝謝掛念。就是不知道,這一回童家幼女案,功績都歸了霄寒峰和卜嘉,上官峰主心中可還舒暢?”
上官弘想起這事就來氣,這糟老頭子以他擅離門派為由,說應當功過相抵,並且認為卜嘉是和霄寒峰諸人一同出行,哪怕韓棲霄再三強調自己沒有貢獻,還是被錢浩元將功績給了霄寒峰。
簡直離譜。
他皮笑肉不笑,以扇相指:“今日天色不錯,不如你我切磋一二?”
“我才沒時間陪你在這兒鬨。”
“錢峰主該不會是怕了吧?”
錢浩元神色陰狠,上官弘明明修為比他低,竟然敢如此挑釁,他今天必須要給上官弘點顏色看。
“行,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腦袋硬還是你的嘴硬。”
得益於上官弘簡單粗暴的挑事能力,卜嘉獲得了不少的自由時間。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金石峰,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岑為。
她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岑為帶著她領取月奉,那時候這小子看起來風光得很,現在卻顯得滿身狼狽,臉頰上還帶著隱約傷痕。
“岑為?”
岑為站定,臉色惶恐不安,在看到來人是卜嘉之後,不安之色稍減,但整個人依然唯唯諾諾,不複昔日意氣風發。
她記得這個人曾因幫姬然肅清門派風氣,而一時之間風光無兩,怎麼如今成了這幅樣子。
“卜供奉好,不知卜供奉來金石峰所為何事。”
卜嘉道:“你可知今日風波?金石峰有人造謠我大弟子,你可知此人是誰?”
岑為神色慌亂地掃視周圍,見周圍有人看向他們這邊,連忙緊張地將卜嘉拉到無人的角落,聲音極小地說道:“我……我們站在那裡說不好。”
“被欺負了?”
“沒有沒有,卜供奉不要誤會,我隻是,隻是之前不懂事,師兄師姐教育我是應該的。”
這一看就是被欺負了。
“那你可知造謠我大弟子的是誰嗎?”
岑為緊張地咽口水,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嗯……”
他害怕了。
他不僅害怕師兄師姐,還害怕自己的良心,兩種情緒交織纏繞,讓他猶豫不決。
儘管傳出來的謠言隻是一句而已,但以他對李嚴師兄的了解,必然有更多的汙言穢語,若是讓那位城夢寒仙子聽到,還不知要難受到何等地步。
但他後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臉上的傷口也沒有好全,他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卜嘉不願為難他人,她自己去找也隻是多廢些功夫而已。
至於岑為自己的問題,回頭跟姬然說一下,想來這個掌門也不會不管因為自己才收到排擠的弟子。
“若是不願說便罷了。”卜嘉理了理衣衫,已經開始在腦海裡搜尋如何搜索更快。∴思∴兔∴網∴
岑為站在原地一語不發。
他也見過城夢寒,也吃過一
碗玉菇湯。那個女孩子看上去一臉天真,跳著他從未見過的快樂舞蹈,似乎對她而言,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
這一次,他雖然沒有吃到雙休門的靈食,但還是看到了城夢寒的身影,她還是那樣的快樂。
那未來呢?
卜供奉似乎將城夢寒保護得很好,讓她直到現在都沒有聽過任何汙言穢語,但是之後呢?
那也謠言無窮無儘無所不在,除非城夢寒在西山禁地永遠不出來,否則終有一日,那些汙言穢語會將她包圍。
就像對他的謾罵一般。
他的理智知道,無論他是否幫忙,卜供奉最終都能夠找到李嚴師兄,他不說話不會耽誤太多,但卻能讓自己之後的日子過得好些。
就這麼站著,等卜供奉走了就好。
“哦對了,”卜嘉從衣袖中拎出一個小藥瓶,“這是南宮峰主給我的治療外傷的靈藥,也沒用完,你拿去用,年紀輕輕破相了可不好。”
說完,卜嘉準備離開。
岑為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靈藥,這小小的藥似乎給了他勇氣。
他曾經自詡正義,如今竟然能坐視無辜之人被中傷,他還是他自己嗎?
岑為鼓起勇氣:“卜供奉,是李嚴,那個人叫李嚴。”
當第一句話說出口之後,剩下的事情似乎就順利多了。
“我帶您去。”
卜嘉回頭看向岑為:“你確定?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
岑為的聲音斬釘截鐵:“若是今日我不能帶您前去,我大約要後悔一輩子。”
城夢寒的笑容以及他此時的退縮,將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回想,成為揮之不去的陰影。
有人能帶路卜嘉自然不會拒絕。
她很欣賞岑為,這樣的人不應該在金石峰這種地方被消磨。
“你要不要,來雙休門?”
岑為:“啊?”
岑為被這個想法震驚到了,他,他,他是仙靈宗的人,難道還能加入其它門派?
卜嘉無所謂的道:“這有什麼,連上官弘都表達了加入雙休門的想法,他可是內門峰主,你隻是個普通弟子。”
卜嘉沒有提烏孫如靈,這小子要是不加入,那烏孫如靈的事也不便讓他知道。
確實應該找個機會,讓這件事過了明路,隻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契機。
說到底,仙靈宗不就是一大型公司,離開仙靈宗也隻是辭職而已,加入其它門派不過是再就業而已。
岑為被這個想法震驚到了,懦懦無言沒有回答。
卜嘉也不在意。
“走吧,我們去找李嚴。”
岑為心中似乎有了些底氣,說話聲音都大了不少。
“這邊走,李嚴師兄回來後害怕得很,眼下正躲在自己屋舍內,哪裡都不敢去。”
話匣子打開了,他話也越來越多,似乎在用話語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