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梨腦子一熱,想也不想地站了起來。
“神子大人!”
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五條悟也回頭看她。
對上他的眼睛,繪梨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
她立刻慫兮兮地低下頭,攥著手指,聲音細不可聞:“你選我吧,好不好?”
“哈。”
她聽見了腳步聲。
神子大人停在了她的麵前。
僅僅隻是靠近而已。
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顫發抖,大腦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她快點逃跑,離開眼前這個恐怖的生物。
要死掉了……手腳發軟,連動都動不了,心臟怦怦狂跳,呼吸不暢,絕對、絕對,馬上就要死掉了。
但他僅僅隻是靠近而已。
“沒問題嗎?”
男孩彎腰看她,語調拖長,顯得散漫又惡劣:“你在發抖欸。”
第2章 咒の一周目
沒問題嗎。
怎麼會沒問題呢,已經害怕得要死掉了,人類幼崽保留著更多的動物天性,突然被恐怖的可怕的生物震懾到,體內的器官已經開始全線宕機了。
可是心臟狀態良好。
因為這是神子大人。
砰砰狂跳、因為站在麵前的是神子大人。
他的臉離得好近,睫毛好長好濃密,是綺麗的雪白的顏色,眼睛好漂亮,即使現在有點不耐煩地微微斂著,也叫人根本移不開視線。
好、好完美……神明就應該長這副樣子才對。是神明,是庇護著五條家所有人的神子大人,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存在。
想到這裡,繪梨又能呼吸。
“我、沒、沒問題的!”她攥緊衣服,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因為我最喜歡神子大人了!”
“哈?”
喜歡?竟然敢把這種詞彙用在他身上麼。
五條悟沒說話,不遠處的家主和長老們反應倒是要大得多,有幾個衝出來想訓斥她不敬神子,被男孩看了一眼,又立即灰溜溜地躲了回去。
“嘛。”五條悟摸摸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麼,兩秒後一錘定音:“就她吧。”
……
被選中的女孩不是名門望族的少爺小姐,而是一個被仆人養大的小仆人,這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但五條家奉行溺愛派教育,家主和長老們在短暫沉默以後,立即就開始用:“不愧是神子大人,眼光果然與眾不同。”之類的話圍著男孩拍起馬屁,快速處理了後續的事情。
養大繪梨的女仆們全部得到了豐厚的錢財,獲得了自由,女仆長選擇了前往五條家所在的財團工作,繪梨也搬進了神子大人的院子裡。
她抱著自己的小包裹,心裡很為姐姐們高興,但同時又有點迷茫。
她忽然就變成一個人了。
姐姐們說,以後她就是神子大人的玩伴了,要拚儘全力去討神子大人的歡心,不要被他厭棄。
可是繪梨不知道玩伴究竟是什麼含義,也不知道要怎麼去討彆人的歡心。
她隻能時時刻刻都跟在神子大人身邊,像是小向日葵一樣朝他笑,和他說早安晚安,午睡的時候也粘著他,找到機會就和他說話,從小小的腦袋裡搜羅所有好聽的詞彙讚美他。
但一眨眼就快一年過去了,神子大人一次都沒有笑過。
好失敗……
繪梨躲在被子裡悄悄地哭,她覺得自己不被神子大人喜歡,沒辦法哄他開心,很快就要被趕走了。
“雜魚”、“笨蛋”、“弱得可憐”、“呆頭呆腦的家夥”……神子大人總是這麼說她。
她知道自己不聰明,和神子大人一起上課的時候,他聽一遍就能懂的東西,她總是要重複好幾次才能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弱得可憐,明明每天都和神子大人吃一樣的東西,但是沒多久就長了蛀牙。
神子大人很生氣,已經好久都不許她吃糖了。
“小姐。”
照顧她的侍女掀開簾子,看她在哭,溫聲安撫道:“等蛀牙徹底好全,神子大人一定會再許您吃糖的。”
“可是我早就已經好了。”
她把臉埋進枕頭裡,有點委屈,明明蛀牙都好了整整半個月了,神子大人還是不給她吃糖,絕對是超級討厭她了吧。
小孩子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明白,侍女笑了笑,哄她:“那小姐先起來,今日家中有宴席,說不定席間的小客人們會帶著糖呢?到時候瞞著神子吃一兩顆,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真的嗎?”
見侍女點頭,繪梨一下子就又高興了,抹抹眼淚從床上爬起來,又換上好看的和服,編了頭發,滿心期待地到了宴席上。
神子大人身份尊貴,和大人們坐在一起,今天他穿著鬆紋和服,頭發新修剪過,遠遠看著像是一尊完美的小神像。
即使每天都在看,也不論怎麼樣都還是看不夠。
繪梨偷偷看了神子大人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走進孩子們的坐席。
“喂。”
之前的加茂也在這裡,見繪梨進來,連忙朝她招招手:“過來。”
繪梨提著和服裙擺跑過去,坐在她身邊。
“我好想你!”
“什麼啊。”禦三家裡少見這種直球選手,加茂抿抿唇,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幾秒以後又重新看向她:“你還好嗎?”
雖然已經快一年過去了,但那天見到五條悟,心裡的震撼和恐懼,依舊牢牢刻在孩子們的心裡。
後來的聚會上,孩子們常常會說起繪梨,有許多人嫉妒她的好運氣,後悔著“如果當時自己也站起來就好了”,加茂卻有點為她擔心。
因為她覺得五條悟不像是一個好伺候的人,說不定一生氣就會把人的腦袋砍下來。
“唔……”聽見她的問話,女孩果然皺起了眉,圓乎乎的臉也耷拉下去,看起來簡直可憐極了。
加茂了然。
靠近那樣的人,時時刻刻都在麵臨恐懼和威懾,這一年,她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神子大人很不喜歡我。”
這是當然,那家夥看起來根本沒有人類的審美。
“他每天都罵我。”
不出所料,那家夥看起來就沒把彆人放在眼裡。
“他怎麼罵你的?”
加茂這一年也上了不少禮儀課,她覺得自己成熟了許多,說不定能安慰這家夥一下:“說說看?”
“唔……”繪梨回想了一下:“我撈魚的時候摔進池塘裡,神子大人氣壞了,說我是‘沒用的雜魚’。”
“嗯。”加茂點點頭:“然後呢?”
“抄神子大人的作業被發現了,老師要打我的手心,我很害怕,縮著手不敢伸出去。神子大人親自拿過戒尺打我,還罵我是‘抄作業都抄不對的笨蛋’。”
“嗯……?”加茂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痛嗎?”
“很痛!”女孩像是心有餘悸,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我沒忍住掉眼淚,神子大人又生氣了,說他根本沒用力,還罵我是‘弱得可憐的家夥’。”
“……嗯。”
加茂喝了口茶,感覺這和她想象中的刻薄虐待不太一樣:“你為什麼會覺得他不喜歡你?”
“因為神子大人從來不笑,也總是嫌棄我、罵我,說我是粘人的鼻涕蟲,要被我粘死了。”
說到這裡,繪梨就有點想哭。她才不想做蟲子,更不想做黏糊糊惡心的鼻涕蟲,最最最不想把神子大人粘死。
可是神子大人這麼厲害,就算她真的是一隻鼻涕蟲,他彈彈手指頭也能祓除掉,怎麼會被她粘死呢?
他肯定是想讓她離她遠一點,才會說那樣可怕的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加茂憲希,加茂家的大小姐,禮儀課稍有所成,剛在社交場上嶄露頭角的交際新人,這時候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笨蛋。”她罵道。
莫名其妙挨罵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看她,沒幾秒又毫無芥蒂地朝她笑:“我好想你呀!”
加茂憲希彆過臉。
如果是這個笨蛋的話……能夠和那位神子好好相處,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宴席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期間繪梨找加茂和一些女孩討了糖吃,但一無所獲。吃過午飯以後,她失落地往午睡的地方走,不經意撞到了一個男孩。
黑頭發、金眼睛,狹長上挑,像是不好招惹的小狐狸。
禪院直哉是故意等在這裡的。
見這家夥撞了他以後傻乎乎站在原地,不朝他打招呼,他有點不高興:“你把我忘了?”
繪梨搖搖腦袋,有點害怕地往後躲。
孩子的世界很小,見過的人就這麼幾個,她當然沒有忘記這位小少爺。
遇見他的那一天,姐姐們哭得好傷心,繪梨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也大概明白,遇見這位少爺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當他把糖遞過來,問她要不要吃的時候,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搖搖腦袋。
“我不要。”
女孩這麼說著,但眼睛沒有離開糖果一分一秒,就差咽口水了。
禪院直哉第一次被人拒絕,竟然也沒多生氣,反而還多了些耐心。
“剛剛不是到處討糖吃嗎?”
他聽見繪梨和那些女孩的對話了,她想吃糖。六眼怎麼這麼小氣,連糖都不給她吃,還什麼五條家的神子,真是丟人現眼。
“你看。”他打開自己的口袋:“好多糖,全部都給你。”
繪梨頓時就挪不動腳步了,她驚歎一聲,問:“真的嗎?真的都給我嗎?”
“嗯,都給你。”禪院直哉盯著她看:“隻要你給我捏一下你的臉。”
“欸……?”有點奇怪。但神子大人也總是捏她的臉,所以沒關係的吧?
繪梨糾結了幾秒,還是沒有抵禦糖果的誘惑:“那、那你要輕一點,不可以弄疼我。”
“嗯。”禪院直哉應了一聲,然後把手搭上來。
熱乎乎的,帶著一點試探,繪梨沒太在意,她在專注品嘗久違的糖果。
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一些男孩。
“我也給你糖。”糖果被扔到她懷裡,男孩們問:“也給我捏一下你的臉好不好,就一下!”、“我也給你!”、“我的是限量口味的!”
限量口味?繪梨看過去,還來不及說話,就被身旁的禪院直哉嚇了一跳。
“滾開!”他冷著臉,語氣凶惡,像是一隻護食的狗:“一群賤種,你們也配?”
好、好凶!
繪梨瞪圓眼睛,抱著糖跑了。
她沒忘記自己還處在禁糖期,一路上都拿自己的外套把糖卷起來,遮遮掩掩的,好不容易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撞到了照顧她的侍女姐姐。
“小姐怎麼帶了這麼多糖回來。”
侍女臉上有點驚訝:“要是被神子大人知道……”
“不、求你了!”繪梨立即抱緊懷裡的糖,可憐巴巴地看著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