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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男人直起身子,在%e8%83%b8口畫了個十字架,然後戴上帽子,快速地離開了。

書房的門又重新被合上,開合的間隙,她聽見了大嫂的哭聲。

繪梨低著頭,眼淚砸在大哥的風衣上麵,聲音很輕。

“有一天我也會死,或許那就是明天。”

腳踝被攥緊,他抬眸看著她:“不會。”

少年墨綠色的瞳孔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他輕輕%e5%90%bb她的腳背,神情像是一個正在做禱告的、虔誠的信徒。

但說出口的話卻像是一個堅定的承諾。

“您會長命百歲。”

她好好地泡了個澡,阿陣找來了最舒服的黑色睡裙,她一愣,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準備的。

但生在黑手黨的家庭,或許這種衣物是必需品。

他給她吹頭發,手指搭在她的腦袋上輕按,她依舊忍不住哭,伏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冰涼的聽筒搭上耳朵,裡麵是三哥的聲音。

“我親愛的。”

他的聲音很頹喪,很虛弱,像是病了。“發生什麼事了?”

“哥哥。”

繪梨想了想,不知道到底是在這時候告訴三哥比較好,還是讓他在報紙上看見新聞比較好。

但阿陣把電話給她,意思就是這個時候說比較好對吧?

“大哥死了。”她哭著說。

那邊沉默了一會,“二哥不在家裡,對嗎?”

“嗯。”她點點腦袋,迷茫又無助:“裡卡多也不在,二哥去英國出差了,現在大約還在飛機上,哥哥,我該怎麼辦?你會回來嗎?”

三哥沒回答她的問題。

“但願他能平安落地。”

這句話完全把繪梨嚇壞了,她從來沒想過二哥也會出事:“怎麼會?哥哥,怎麼會?你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彆哭,小親愛的,你才14歲,你不該承擔這些。”

三哥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打起了一些精神:“現在把電話掛掉,打開我房間床頭櫃的抽屜,隨便拿上兩張機票,然後帶上你的手套,去機場,坐上飛機,以後的事情就與你無關了,要快。”

“怎麼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說:“大哥還沒有一個葬禮,拉裡叔叔剛剛才離開,嫂嫂們和我們的小侄女還在家裡,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拋下她們逃跑?!”

“親愛的,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櫃子裡有你們所有人的票,拿上它們,逃走吧,彆去同一個地方。”

“為什麼?”她哭著追問道。

“父親死了。因為他不願意販賣Du品,也不想做侮辱女人的色//情生意。弗洛德雖然是個爛脾氣的混球,但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麵妥協。”

三哥說:“我最親愛的,這不是你能解決的事。因為他們很清楚,盧西安諾家的人不會做這種事,所以我們都得死。”

她隻感覺渾身冰冷。

明明昨天還一切正常,怎麼今天就忽然到了需要逃跑的地步了呢?

是因為那個叛徒嗎……因為他掌握著很多權利,掌握著哥哥們的行蹤,帶著這些信息叛變了,所以才會讓局麵一下子崩潰嗎?

“哥哥,家裡有叛徒。”

她說:“大哥說他在家裡……”

“彆在意這個。”

三哥打斷了她的話:“有沒有叛徒,也隻是早晚而已。”

接著,他的語氣柔和下來,像是在回憶。

“弗洛德曾經和我說,小時候他想喝家裡的私釀酒,那違反了禁酒令,父親覺得無傷大雅。但長大以後他被邀請去了舞廳,父親差點砍斷他的一根手指。”

他的話裡透著濃濃的懷念和哀傷:“父親那樣的紳士們,已經退出這個時代了。”

“逃走吧,用你們另外的身份。”

三哥咳嗽起來,聲音變得虛弱:“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為難女人和孩子,因為紳士已經死了。”

她眨著眼睛,說不出來話。

“我最可愛的小公主,彆惦記複仇的事,去陽光下行走,丟掉盧西安諾,但請彆忘了我們,這是哥哥們的遺願。”

他又咳嗽了兩聲,語氣柔和下來,看著眼前的故鄉:“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去往何處,回巴勒莫吧,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那邊傳來一聲槍響,把她嚇了一跳,接著,聽見三哥一聲很輕的笑。

“但不是這兩年,我的小熊寶寶,等你長大了再回來,來為我們拂去墓碑上的塵土。”

電話被掛斷了。

她睫毛快速顫唞著,但是哭不出來聲音,難以接受這一切,隻想逃避這個世界,所以把腦袋拚命往他懷裡鑽,哀哀哭叫著,像是忽然沒有了翅膀的小鳥。

“阿陣……阿陣……”她哭著喊他的名字,完全還是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腦子裡一片空白,驚嚇過度,情緒起伏過大,身體又開始冒紅燈了。

少女感覺呼吸不暢,意識模糊,於是緊緊揪著他的頭發,用儘力氣,說自己不要逃跑。

黑澤陣沒說話,抱起她快步走上三樓,打開床頭櫃裡的抽屜。

過去幾年的每一天,三哥都在幫她們買票,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一張張機票堆滿了整個櫃子。

黑澤陣閉了閉眼。

這個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看起來情緒起伏不大的少年,此時此刻顯得那樣哀傷,因為他眼睫溼潤,手掌顫唞。

但隻是短暫的呼吸了幾次,他就迅速恢複了冷靜。

這個時候的機票並不是這麼好買,需要預約排隊,等待審核和出票,誰都知道大哥是多麼傲慢的一個人,不會提前做這種狼狽逃跑的準備。

所以要快,要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離開。

但是也要隱蔽,要在眼睛少的深夜。

她身體弱,此時此刻燒得厲害,醫生進進出出,給了遮掩視線的機會。

意識模模糊糊的,聽見阿陣說二嫂和小侄女已經上了飛機,聽見說三嫂嫂帶著很多珠寶首飾離開了,沒有拿機票,聽見大嫂堅持留在家裡,說要給大哥辦葬禮。

每次生病,世界都會變得五彩斑斕,光怪陸離,就好像靈魂不屬於這個身體,唯一能夠讓她確認自己存在的,她精神的錨點,是一抹漂亮的銀白。

她緊緊捉住他銀色的、漂亮的頭發。

“阿陣……阿陣……”

他俯下`身,側耳去聽,聽見她哭著說:“讓她走、我、我留在家裡……我會、我來……”

“我、父親,我是父親的孩子,是、盧西安諾家的小女兒。”她用低微的、模糊的氣音說道:“我、不要,像,喪家之犬一樣奔逃。”

少年看了她很久,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臉上的淚痕,和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身體。

矮小的骨架裡,裝著一顆金子般的心。

“好。”

他低頭親%e5%90%bb她的手背,像是中世紀最忠誠的騎士。

“我在您身邊。”

第43章 看門的狗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葬禮。

盧西安諾的幾個兒子都不在, 隻剩下一個小女兒。

她今年才14歲,個子並不太高,臉色蒼白, 眉宇間帶著濃鬱的病氣。

她穿著黑色的喪服, 帶著頭紗, 就算戴上了黑色手套, 但任誰都看得出來, 那是一雙握不穩槍的手。

但在這種時候, 她的脊背不曾彎折一絲一毫,就算是敵人站在她麵前,她也能給出微笑, 沒有顯露出一絲狼狽, 實在是叫人有些感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盧西安諾家的孩子們, 是真正的紳士和淑女,有著足夠優雅的身骨。

可惜那塊刻著鳶尾花的家徽還是逐漸蒙上了灰塵。

這是車輪往前行駛的必然, 西西裡人曾經統治著大半個美國,但現在, 那一套老舊、苛刻的規則已經不適用了。

紳士已死。

但麵前好像還有一個——少年穿著黑色西裝, 沉默地站在她的身邊, 半長的銀發紮起來,從一側的肩膀垂落到%e8%83%b8口, 一個標準的中世紀紳士。

盧西安諾小姐的下屬, 掌管著家族的寶石生意, 一年前他剛露麵的時候, 誰都以為他隻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夥子, 但很快,他就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的代號。

他們管他叫手套先生。

這幾天裡, 許多人對他拋去了橄欖枝,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西西裡男人那樣,他展示了絕對的忠誠。

真可惜。

誰都知道盧西安諾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撕咬這塊巨獸,等著分食這個龐大的屍體。

但沒人願意在這時候做出最後一擊。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沒人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多生事端,去承受這個家族凶猛的反撲,就像他們會讓老教父安然在家裡病死一樣,用家族顧問的話來說,這叫做規避風險。

“請您節哀,我親愛的小姐。”

繪梨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個親%e5%90%bb自己手背的人了。

她的病還沒有好,看東西有點模糊,聽聲音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其餘的事情都交給了阿陣,她隻是站在這裡,給哥哥一個葬禮。

給他父親沒有用上的漂亮黑金馬車,直升機,一整個城市的花瓣雨。

她撐著牆,站在聖堂恢弘的大門前,看著漫天飛舞的玫瑰花瓣,看著浪漫的、滿目的嫣紅,心裡清楚地知道,盧西安諾家族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這個葬禮,告彆大哥,也告彆那一麵家旗。

巨獸的崩潰或許就在下一刹那,她無意將其再次拚湊起來,也知曉自己沒有能力做到那樣的事,她有自知之明,也絕不願意和那些下賤的人為伍。

她摘掉被親%e5%90%bb過很多次的手套,將其丟進垃圾桶,然後抬眸看向夜晚之前,將要落下的太陽。

風將花瓣帶進小花園裡,少年為她披上外套,她回頭看了看他,然後把腦袋埋進他的肩膀。

“阿陣。”

她問:“你會永遠陪著我嗎?不管以後去哪裡,我們會一起流浪嗎?”

“不會讓您流浪。”

他幫她把風衣攏緊,說:“我會在您身邊,小姐,無論明天的太陽是否升起。”

她感到安心了許多,父親的眼光很好,阿陣或許比她的哥哥們還要出色,因為他現在才16歲,就擁有了讓人驚訝的沉穩。

在離開之前,她想儘最大的努力,讓父親忠心的騎士們安然退場。

但他們好像並不願意這麼做。

就像大嫂那晚執意不肯離開一樣,誰都知道,家裡需要一個守門人。

他們想留下來,留在這裡,為他們效忠的家族做最後一件事。

“我們已經回不去西西裡了,小姐。”

拉裡叔叔摘下帽子,掛上風衣,坐在書房的單人椅上,神色懷念:“當年我13歲,就和您差不多大。在巴勒莫最西邊的酒館門口踢球,看不慣教父那副小少爺的模樣,於是把球踢到了他的身上。”

“教父看過來,笑著說我的球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