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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並且接納愛情?

宋冥對此?仍是?猶疑的。

她在人際關係方麵宛如一座孤島, 身邊見證過的愛情,隻有兩段。

一段是?放.蕩的親生父親,對母親不負責任的愛, 給母親留下了情感?上難以?釋懷的傷害。另一段, 是?繼父對母親的感?情。雖然繼父用情至深, 卻無法擺脫刻入腦髓的繁殖觀念,最終瘋魔的嘴臉, 無比難看。

這兩段愛情給她的印象,都?實在算不上美好。

因而?,愛情在宋冥這裡,一直都?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等愛情激素,作用於人體的結果,是?不理性的激情的狂歡, 並不長遠。縱使齊昭海對她確實有一時心動,她也隻覺得這是?執念。

執念會?減退, 愛意?會?冷卻。

昔日的情深似海,最終會?成為過眼雲煙。

長痛不如短痛。宋冥不相信有人會?一直愛著自己。比起擁有後再?失去一份美好,從來?得不到,或許更加能夠讓她接受。

宋冥微垂著眼瞼,心念不知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轉過了幾百道彎。

最終,她卻依然低聲喃喃:“我不適合他。”

溫羽媛禁不住笑了,笑得花枝亂顫。身體笑時的震動,卻不慎讓腳底支撐重量的鐵架,發出了一聲悶響。她心頭一驚,緊急在危險邊緣穩住身子,笑聲也因此?戛然而?止。

她還不想摔下去,至少現在不想。

“適不適合,哪裡有什麼既定的標準?不過借口罷了。哪裡有百分之百適配的人,隻要有心,都?是?可以?磨合的。”溫羽媛在愛裡糾纏的時日,培養出了她對情感?的,無比細膩的洞察力。

這種敏銳,不同於宋冥讀微表情的能力,而?是?一種感?性的直覺。

而?且,這直覺準得可怕。

溫羽媛在風裡微笑著,戳破了被宋冥深深隱藏在內心的那一麵:“依我看呐,你不是?不愛他,你是?不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儘管宋冥一退再?退,把那份捧到她麵前?的愛當成烈火,去躲藏逃避。

她骨子裡其實是?自卑的。

因為自卑,所以?認定自己注定失去,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一次次將所愛的人親手推開。

“嗬,真是?……暴殄天物啊。”

溫羽媛苦笑一聲。

這份深情,她這個想被愛的人,用儘全力都?得不到手,被愛的宋冥,卻將其視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宋冥的目光悄然偏移,瞥向溫羽媛的手。

隻經過方才談話?的這一會?兒,溫羽媛的手已經從虛扶著牆體,變成抓住窗框。由鬆到緊的抓握狀態,宛如一麵鏡子,折射出了她內心求生意?誌的變化。

不知不覺中,溫羽媛已經沒有那麼想要赴死了。

這也許是?說服她的機會?。

宋冥抿了下薄唇:“也許,現在改變還不算太晚。對我們,都?是?如此?。”

“我……們?包括我?”溫羽媛指了指自己,有些愕然。她注視著宋冥,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似乎想聽聽,宋冥對她這樣一個即將被判刑入獄的嫌疑人,能有什麼高見。

“你並不怕死,之所以?策劃自殺,是?因為恐懼死刑前?的牢獄生活。”宋冥說:“監獄裡對打扮化妝的限製,讓你難以?借外貌得到關注,而?且在監獄裡,你也遇不到異性,得不到‘愛’……”

外貌是?溫羽媛獲取關注的方式,愛是?支撐溫羽媛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抽去這兩者,宛如抽去了她的骨架。

溫羽媛點頭承認。

“但?換個角度,這種生活也能夠強製你,戒掉對外表的關注和對愛的依賴。”宋冥的話?語突然轉折:“這樣你在死亡前?,還可以?體驗到一種不同的人生——沒有漂亮的外表,也能夠和社會?產生良性互動;不需要依賴愛情,就能獲得內心自足。”

這是?一種溫羽媛從未設想過的生活。

接受法律的製裁,既是?因果報應的降臨,也可能是?另一個嶄新的開始。

“你不是?知道,這種從虛無感?中自救方法,是?錯的嗎?”宋冥在詢問?:“隻有先改掉這些依賴,才能夠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溫羽媛沒有立刻回應,美甲無意?識地扣緊了窗框。

仿佛正在猶豫。

然而?,宋冥能夠察覺到,溫羽媛的內心已經有所動搖。

宋冥緩緩吸進一口氣。她艱難地突破思?想上的障礙,向溫羽媛遞出承諾:“你不是?一個人在改變,我們可以?一起。我可以?慢慢讓自己學著……去接受愛情,也希望你也能夠,再?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宋冥在夕陽鋪了遍地的金光之中,抬起頭,往窗口外麵望去。

深色的桃花眼,一瞬不眨地凝視著溫羽媛。

她在等待一個答複。

不僅宋冥在等,門外的警員也在等。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在同一個人身上。

這不是?溫羽媛第一次成為眾人的焦點,然而?這一次投向她的目光裡,卻第一次不摻雜任何欲.望。沒人把她當成花瓶似的物件去觀賞,而?是?真心實意?地希望她,能夠放棄輕生的念頭。

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

時間在風聲中流逝,燦金色的陽光好似被不斷提純,變得愈發穠麗。

金邊鍍上了溫羽媛的輪廓,紗一樣披在她的身上。溫羽媛突然轉頭,向光芒的來?向久久眺望。耀眼的光色,照進眼部晶狀體,幾乎要將她勾下淚來?。

夕陽真美啊。

以?後,她還能見到這麼美的陽光嗎?

溫羽媛試探性地伸出手,從空中,掬起一捧斜陽。在這溫煦的光線裡,她徐緩地張開紅唇。

守在窗前?的人們,下意?識屏住呼吸。

初春的寒風柔聲細語,自覺地避讓開溫羽媛的聲音,將每一個吐字,清晰地呈現出來?。

感?謝這一刻的靜謐,沒有人錯過她啟唇那瞬的聲音——

“好。”溫羽媛說。

她凝視著夕陽,裙袂飄揚,心緒萬千:“我會?下來?的,等我看完這場日落裡,最精彩的時刻之後。”

這是?她開出的唯一要求。

表演型人格障礙的患者,會?下意?識模仿影視劇裡的畫麵。而?不巧的是?,影片裡角色在失去自由之前?看夕陽的情節,不在少數。所以?,齊昭海思?索了一小段時間,同意?了——事?實上,他同不同意?的影響都?不大。

因為跳不跳的選擇權,全在溫羽媛一人。

彆人想攔也攔不住。

“不過,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現在問?我,我儘量讓你們準時下班。”溫羽媛體貼地開口,多給了警方一些詢問?的時間:“要不然,我一個人看日落,也怪無聊的。”

警員們如釋重負地圍了上來?,齊昭海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拍立得照片。

宋冥用餘光偷瞟了一眼,發現這張拍立得,正是?他們在相冊裡找到的那張,溫羽媛和其中一個前?男友的合影。她那個前?男友,同時與犯罪團夥和“四一九”案件相關。

“來?做個交換吧。”齊昭海說:“我們想知道,你這個前?男友,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怪異的話??提供證據有功的話?,有利於減刑。”

齊隊長開出的條件很有誘惑力,溫羽媛想都?沒想就打開了話?匣子。

賣前?男友賣得很快。

溫羽媛對前?男友,果真是?沒有什麼感?情,把他的事?透露得,那叫一個連底都?不剩:“他酒量酒品都?不咋好,有一次跟我喝酒,沒多久就被我灌得爛醉。那時候,他確實說過一番很奇怪的話?……”

溫羽媛的話?說得急,一沒留神?,腳下重心偏移,把空調外機搖顫了一下。

險些給她顛下去。

宋冥忙道:“不急,你小心一點,等一下再?來?慢慢說。”

“……算了,我還是?現在說吧。”溫羽媛搖頭婉拒:“他那些話?真的很怪,我不能理解,所以?隻記下來?一點點,我怕等一下我又忘了。他那天喝醉後,跟我說什麼,他們還有張底牌,是?一家什麼……表麵上合法經營的公司,你們警.察端不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溫羽媛話?裡的“他們”,指的很有可能,是?這個前?男友所在的犯罪團夥。

齊昭海的神?態,陡然變得凝重。

因為當年調查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發現,這犯罪團夥與哪一家公司有關聯。

如果這張底牌真的有,關係一定埋得很深。

而?且不容小覷。

齊昭海暗中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從未想過,那次看似徹底的搗毀犯罪團夥的行?動,竟然還有那麼大一個毒瘤,被留了下來?。要不是?在溫羽媛這裡得到線索,他們將會?一直被蒙在鼓裡。

又過了一會?兒,宋冥問?溫羽媛:“夕陽賞得差不多了嗎?再?待下去,我怕不安全。”

溫羽媛想想,最終點了頭。

雖然此?刻西天的金光依然迷人,但?溫羽媛也意?識到,身下的空調外機和被鏽蝕的鐵架並不安全。

她踩著空調外機調整重心,緩緩向宋冥伸出了手。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就在溫羽媛的手,即將握住宋冥的手的刹那間,曆經十?幾年風吹日曬的鐵架,突然斷裂,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那一瞬間傾斜的平麵,猛地將溫羽媛的身體向外甩去。

兩隻手越離越遠。

宋冥來?不及反應,下意?識以?最快速度撲到窗前?,伸長手臂。可即便如此?,她的指尖,卻隻堪堪擦過溫羽媛的指甲。

失之毫厘。

第125章 荒野屍啼16

宋冥伸出的手被凍結在半空,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羽媛臉上?的神情,從茫然?變成恐懼。

在刺耳的驚叫中,溫羽媛從高樓墜下。

粉身碎骨。

溫羽媛死了。死在光芒最燦烈的時刻, 死在晨昏交接的界限前?。

她本來, 已經承諾會伏法,然?後在所剩的極有限的時間中, 嘗試給自己一次改變的機會。哪怕時光短暫, 溫羽媛也或許能夠體驗一次,不必來自他人的自救。

但, 她終究沒來得及……

此時西方的天?際尚未泛紅,溫羽媛支離破碎的身軀底下?, 已流淌出?一片猩紅的殘陽。

宋冥低頭看?著?遙遠的地麵上?,溫羽媛那緩緩蔓延開來的血液,恍惚中覺得, 她的體溫也被那鮮血一並抽走了。她耳中灌滿風聲, 身上?越來越冷, 連動脈裡淌過的血液,似乎也已凝結成霜。

有那麼一刹那, 宋冥聽見腦子裡一根弦崩斷的聲音。

很輕的一聲。

在她幾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