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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兒血沫。

他用青澀的聲音,甚至也還帶著與烏晶晶如出一轍的奶氣,啞聲道:“墊個褥子給她。”

男人一頓,回頭看了看隋離。

“小不丁點兒,倒是細心。”

但凡專-權者,大抵都有這麼一種心思。

那便是他喜歡的,自然也要彆人喜歡。

他不喜歡的,彆人也不許喜歡。

眼下見隋離與烏晶晶年紀相似,卻還懂得關心烏晶晶,男人瞧他也覺得順眼了一些。

雖然病懨懨的,實在不像是辛家的好兒郎。

不錯,這位太初皇帝姓辛。

男人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帶著厚厚的毛,往烏晶晶的屁股底下塞了塞,道:“前些日子獵的狐狸,毛很暖和。”

嚇得烏晶晶手裡的餅都掉了。

隋離想說她不喜歡狐狸毛做的任何東西,但想來他們如今在外人看來還不熟識,於是隻好生生忍住了。

“怎麼了?”男人看她餅掉了,就從宮人手裡抽走手帕,粗暴地給烏晶晶擦了擦手。

烏晶晶乾巴巴地道:“不要獵狐狸了。”

“哦。”男人應了聲,道:“寡人知曉你們這些小東西,總見不得獵個什麼狐狸兔子的……想自己養著玩兒是吧?”

他正要好好教一教小帝姬,不要怕見血。雖是女子,但將來也要能提劍殺人才是。

烏晶晶%e8%88%94了下唇道:“狐狸不要了,兔子可以要。兔兔,很香的……”

男人:?

男人隻好把教訓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興許是小帝姬的喜好不同吧。男人心道。

“那日後不獵狐狸了。”

“唔。”烏晶晶遲疑片刻,想到自己可能不是狐狸是貓貓,她猶猶豫豫,又扭扭捏捏地添了一句:“還有,不要殺貓貓。”

男人:“噢,……貓貓長什麼模樣?寡人還不曾見過。那是個什麼東西?”

烏晶晶:“就是貓貓,和狐狸長得很像。”

男人心道,那就是長得像的都不殺就行了。

此事何其容易!

等醫官們趕來時,見到便是男人問烏晶晶:“還吃餅嗎?”

烏晶晶搖頭:“吃不下。”

烏晶晶屁股底下放著的大氅已經換了一件。

她扒著椅背,眼瞧著醫官為隋離診治。

“臣不知何故。”

“臣……也瞧不出是何病症,似是風寒,但風寒不該侵體這麼久……”

“恐怕是先天之症,隻能細心養著……”

男人不耐聽這些,擺了擺手道:“隻說他會不會死就是了。”

“脈象中隱有生機……”

“說人話。”

“回陛下,不會死。除非又經曆什麼重病。”

“放心了?”男人問。

醫館抬頭,便見皇帝這三個字問的是帝姬。

烏晶晶點了下頭:“那能對他好一些嗎?”

凡人之軀,當然是經不住病痛的。

隋離吐血時,從舌尖到喉中,再蔓延到%e8%83%b8中,都扯著疼。

乍然聽見烏晶晶這句話,隋離抬眸朝烏晶晶望去。巴掌大的麵龐上,雪膚紅唇,還有……眼底一點盈盈而動的水意。

小妖怪也懂得為他揪心了?

“能。”那廂的男人道。

烏晶晶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才道:“我餓了。”

男人立馬扛著她就走了。

有個醫官留在了隋離的身邊,說是將來時刻聽候隋離的差遣。

宮人們也一改先前的頹唐,個個滿麵喜氣。

宮殿中很快添了不少物什。

吃的喝的好用的,都到了隋離的跟前。

隋離緩緩躺了回去。

他睜著眼盯著帷帳頂,這才放任眼底的戾意一點一點浮動了出來。

近來他實在做了太多的夢。

那些夢都蘊含著大量的訊息,那些訊息填滿了他的他的大腦。

他能清晰感知到這具軀體不敵龐大的意識,於是腦中傳遞來了被撕扯、攪亂的疼痛感。

這種漫長而望不到儘頭的疼痛,讓他不可抑製地生出了戾意。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隋離都懷疑,上輩子的清源仙君,是否本就是一身的戾氣?

在這樣的時刻。

小妖怪的那一點溫情關切,好似就成了冬日雪地裡最為紮眼的火光。

……

雖然如今隋離不會死了,但烏晶晶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夜,仍舊沒有睡著。

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同隋離說。

她還要說大師姐的事……

烏晶晶忍不住還是從被子底下鑽了出來。

此時是醜時,皇帝也不會再來了。雖然宮中有宮禁,但白虎殿離著蒹葭宮不遠,不必穿過宮禁的大門。

烏晶晶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門口。

“帝姬,您要去做什麼?”宮人驚訝出聲。

烏晶晶轉過身,便見有個起夜宮人,手裡提著燈,正立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

“我要出去。”烏晶晶道。

宮人剛起了個頭:“不成……”

烏晶晶道:“你不應我,我也是要偷偷去的。不如你陪我去好了。”

宮人呆了呆,但又不敢推拒。

這是帝姬啊,皇帝養在膝下的女兒。

她還是太陽。

是冒犯即死的太陽。

宮人咬咬牙,隻好認了栽,提著燈就要送烏晶晶往外走。

隻是走了沒兩步,烏晶晶心想反正已經有人跟著啦。

“你帶上我的小毯子,再帶一提吃的……”

“還有我的帽子。”

“唔,彆的沒有了。”

宮人哭笑不得,隻能按照烏晶晶的吩咐一一帶上,再送著她往蒹葭宮的方向走。

隻是等走到半途,烏晶晶腿短人小,加上沒睡覺,很快便累了。

烏晶晶隻好扭頭看宮人,小聲道:“我走不動了。”

半盞茶的功夫後。

宮人背著小小的烏晶晶,走在了皇宮的夜幕下。

隋離淺眠。

他聽見殿門打開的“吱呀”聲,睜開了眼。

他這裡素來冷清,從沒有誰會在半夜造訪。

太初皇帝沒有子嗣,但他也不是什麼正經兒子,應當不會有人想要半夜對他下手才是……

直到外頭低低地隱約響起了一聲驚呼,然後那聲驚呼被按了下去。

緊跟著是窸窸窣窣的,又輕又密的腳步聲。

應當隻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但為何會這樣密?

除非這人……腿短。

隋離的推測剛行進到此處,有什麼撲到了床榻邊,緊跟著他的被角被掀了起來,一個冷冰冰又暖呼呼的小東西鑽了進來。

隋離思緒恍惚了一瞬,一下抬手按住了對方。

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

還在修真界的時候,小妖怪就沒少鑽他的被子。

多是原形。

有時候睡著睡著,變成了人形也是有的。

他動了動手腕摸索下去,便摸到了一片溫熱的皮膚。

“你沒睡著?”烏晶晶驚異的聲音響起。

隋離:“嗯。”

烏晶晶忙坐起身,先脫掉了身上的披風,再是厚重的夾棉的外衣。

然後她才在被子底下以人類的身軀,笨拙地往前拱了拱,很快就拱到了隋離的身旁。⌒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聽見小妖怪問:“你在想我嗎?”

這問話方式,與當初在妖族的時候如出一轍。

隻不過這次,隋離停頓半晌,低低的應了聲:“嗯。”

烏晶晶自言自語地道:“我方才在想你,想得睡不著覺,我就忍不住來找你了……嗯?”烏晶晶頓了下,突然發現,剛才隋離好像應了她的聲。

他應了聲“嗯”,就是他也在想她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在想我。”烏晶晶毫不心虛地道。

她當然不知道啦。

但是撒點無關緊要的謊,有什麼關係呢?就像今天她和皇帝大誇沒有耳朵和獠牙的隋離長得好看一樣。

隋離又低低地應了聲:“嗯。”

他察覺到心下某個地方,不知不覺地變得柔軟了一些。

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可控的,出自本能的。

烏晶晶忙湊上去親了親隋離的臉頰。

隋離:!

小妖怪轉了轉腦袋,似是還想親他的嘴巴,隋離想也不想抬手擋住了。

縱使靈魂成熟,但到底頂著年幼的殼子。

這小妖怪實在是……太過,黏人了些。

烏晶晶被擋開了也不覺得難過。

反正也不能雙修呀,親親有什麼用呢?

烏晶晶趴住枕頭,低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隋離太厲害了。

她在妖族的時候,他找到她了。

她在這裡,他還是找到她了。

隋離壓低了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將濟空上師的花緣鏡一事說了。

“原來我們在佛修的法器裡麵!”烏晶晶驚奇地道。

“對了,大師姐,就是那位葉姑娘,她也和我一起被那道光卷進來了……”

“嗯,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試了試去找,找不到。”

“無妨。她也是伏羲宗的首席弟子,生而聰穎,有自保之力。”隋離這話並非是完全不管葉芷君的死活,而是對葉芷君能力的肯定。

“等到年歲再長一些,自然就有法子尋到她了。”隋離道。

烏晶晶點了點頭。

“按照你方才說的,花緣鏡是佛修曆練用的,可是,這個世界怎麼沒有和尚呢?太祝、太卜,他們好像是道士……”她禁不住又好奇地道。

“濟空說,凡是入花緣鏡中欲-界曆練的人,都會經受種種誘-惑,並曆儘世間最艱難困苦之事,被誤解、被欺辱,但仍要心懷堅毅慈悲,苦中渡人。”隋離頓了下,“而這個法器本就隻是供佛修曆練的。”

他反問道:“一個沒有佛的世界,但卻突然有一日進來了一個和尚。這個和尚為這個世界所不容。他推廣不了佛法。因為人們不信佛。他被視作異類,甚至若是碰上強橫的當權者,還可能會以蠱惑人心的罪名殺了他。對這個和尚來說,這算得上是艱難困苦嗎?”

烏晶晶點了下頭:“算。”

大抵就像是一個妖怪,進到了全是修士的世界裡,那一定也是可怖的。

“如此還要他苦中渡人,可他越是渡人,便越被當權者視為擾亂人心之徒。”隋離眸光冰冷,輕聲道:“正正好,你我都並非佛修。”

“可是,如果我們要離開這個世界,也要渡人嗎?”烏晶晶發問。

隋離:“按花緣鏡的規矩,應當是要的。”

他道:“佛修自然以佛法渡人。而你我,就不必拘泥於此了。”

“我們要渡誰呢?”烏晶晶一派茫然。

“不是渡誰,是渡人。這個人,當是指天下人。”

“天下那麼多人,怎麼渡得過來呢?”

“終有一日會知曉,天下人該如何渡。”

烏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