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伏羲宗,得伏羲宗上下偏愛,不正是因為她有恩於道君嗎?
清凝嘴角輕輕抿起,心下忍不住喜悅。
烏晶晶在這裡樂不思蜀正好……
她越得寵,隋離道君恐怕與她嫌隙更深。
清凝按住種種念頭,疾步走到了隋離跟前,蹲了下去,撲在他的輪椅前,眼底滾出兩三粒淚珠:“道君怎會遭受這樣的病痛折磨?我尋了道君好久好久……”
隋離:“……”
他轉動輪椅,往後退了退,避開了清凝仙子的手。
清凝隻當他天之驕子,心高氣傲,不願修真界中的人瞧見他這般模樣罷了。
於是她也不追上前,隻頓在那裡,動情地道:“道君現在是辛離公子是不是?我聽聞辛離公子年幼喪父,母親不聞不問,與當今陛下也有嫌隙……道君若不嫌棄,日後你我二人共同扶持,一並想法子離開這花緣鏡如何?”
隋離無語。
此人自說自話上了?
“道君尋到烏姑娘了嗎?”清凝明知故問地道,“我見到她了,旁人都稱呼她為帝姬。烏姑娘是忘了現實中的種種了嗎?我見她極為受寵,可她為何不肯照拂道君一二呢?”
隋離轉眸,眸色冷酷。
他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他要知道,清凝仙子想做什麼。
又或者應當說,縹緲宗想做什麼。
清凝見他遲遲不肯接話,隻當他在這裡生活十幾年,真真是被這該死的世界磋磨得性情變了些。
清凝忙道:“我們還不知該如何離開這裡,但是……我知道該如何讓道君脫離眼下的困境。道君有所不知,我現在的父親富甲一方,我可以勸說他拿出大筆金銀支持道君,將道君變為本朝儲君。那時,道君就不必吃這些苦了……”
隋離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他。
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攪弄風雲,把弄權柄,於縹緲宗來說,是有趣的事嗎?
清凝仙子見他始終不出聲,也不覺得喪氣。
烏晶晶已經與隋離道君之間劃下了巨大的鴻溝,她得手的日子還遠嗎?
清凝露出傷心之色,道:“改日,我父親會來見道君的。道君乃是全修真界飛升的希望,清凝萬死不辭,一定會與道君共進退。”
如此慷慨激昂地說完,她才轉身離去。
隋離:“聽夠了?”
兩個作劍客打扮的人,這才滾了出來。
“回去罷,我已經看清楚要看的東西了。”隋離道。
劍客應聲,推著他的輪椅往回走。
隋離動了動手,從袖中滾出了一個熱乎乎的地瓜。
那是烏晶晶給她的。
她說得很有道理:“又能暖手又能吃。保你無饑無寒,多好!”
想到此處,隋離便禁不住摩挲了下指尖。
小妖怪長大了。
他陪著她,一點點地,終於長大了。
等這邊回到廳中。
隋離便將烤地瓜扔到了桌上。
烏晶晶:“怎麼沒吃?”
隋離道:“不餓。”
烏晶晶道:“我親手從爐子裡撿出來的哦。”
隋離正要動。
辛敖聞聲,更先抓起那個已經有些涼了的地瓜,剝開皮,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說罷,他道:“你哥哥如何能吃這些東西?哪裡像你爹我這樣好養活?”
辛敖三兩口吃了,擦了擦手道:“你喝些湯就是了。”
自那日辛敖一心覺得隋離也是要他的父愛之後,這人正兒八經地給他們做起了父親。
他給隋離熬過藥。
雖然熬糊了。
他扛著隋離去見過大巫,要給隋離治病。
雖然差點把隋離五臟六腑都給倒出來。
“有些噎。”辛敖說罷,將烏晶晶喝剩下的水也喝掉了。
在這些方麵。
這位帝王是沒什麼講究的。
“你瞧見那些方士了?”烏晶晶轉頭問隋離。
隋離點頭:“他們不懂修行。”他頓了下,道:“但是他們懂彆的……”
烏晶晶:“嗯?”
“他們身有丹砂氣,衣裙間印有儺紋。”
隋離還能感知到白頭蠱跟著動了動。
“他們會巫術。”隋離道。
烏晶晶歎氣。可惜阿俏不在。
阿俏會蠱呀。
和巫術差不……多吧?
那廂清凝沒走多遠,碰上了楚侯的長子,還有那個赤衣人的領頭者。
楚侯之子對那位方士十分恭敬,稱他為“元先生”。
元先生轉過頭來,看著清凝笑了笑。
清凝望著他,竟有一瞬間的晃神。
此時薛公也過來了,忙向楚侯之子引見自己的女兒。
楚侯之子看著清凝道:“是個美人。”
薛公忙笑道:“不及帝姬。”
楚侯之子哈哈一笑:“是,我敢說,這天下沒有比帝姬更美的女人了。”
清凝聽得有些心煩。
美又如何?
難不成這個世界,是誰生得更美聽誰的嗎?
不是。
若手中沒有力量的加持,美麗隻會成為罪過,成為彆人爭相搶奪的一具空皮囊。
這時候楚侯之子又道:“薛公,你且先來拜見這位無極門的元先生,元先生通天地,還曾經見過仙人!”
薛公連忙躬身。
清凝卻是一頓。
無極門,無極門,有些耳熟。
在哪裡聽過?
等等……
在隋離要與烏晶晶結侶的前幾日,那時金蟬宗、縹緲宗、法音門人等等都在殿中。
有人問及烏晶晶是拜在哪個門下?
烏晶晶是怎麼說的?
“我還是無極門的門主哦。”她是這樣說的。
這會兒廳中的烏晶晶打了個噴嚏。
隋離麵不改色,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地抬手為她拉了拉肩頭往下滑的衣衫。
第66章 我們的暴君父親
烏晶晶扭了扭。
領子又從肩膀往下滑了滑。
她道:“這樣才好看啊, 都城中近來盛行……”
隋離:“……”
小妖怪現在還計較起來好看不好看了?
“盛行不盛行,我不知曉。”隋離輕輕咳了兩聲,“我知曉這樣容易得風寒。”
烏晶晶不高興地癟了癟嘴。
隋離垂下眼, 淡淡道:“若你風寒侵體病了, 哪日再傳給了我, 興許第二日我便一命嗚呼了……”
烏晶晶:“呸呸呸!”
她忙自個兒把領子往上拽了拽, 裹緊,心虛地耷拉著眉眼不說話了。
辛敖見狀哈哈大笑:“帝姬正當年紀,這樣打扮本無不妥。隻是……”辛敖說到此處, 這才麵色一沉,道:“無論什麼人,竟然都膽敢盯著帝姬看得目不轉睛!帝姬何等身份?他們何等身份?寡人該將他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喂豬!”
烏晶晶小聲道:“不要吧。”
隋離口%e5%90%bb冷靜:“陛下若是要挖了他們的眼睛,隻怕雪國上下, 要多出不少瞎子。”
辛敖想象了一下那幅遍地瞎子的畫麵。
辛敖:“……”
罷了。
不多時,楚侯的生辰宴要開宴了。
隋離道:“我就不前去了。”
辛敖點了點頭, 道:“左右不過是個楚侯的生辰,要你去吹一陣冷風,再病上幾日, 帝姬又要抓著寡人的袖子哭了。”
可見在太初皇帝的心中,他的兄弟確實沒甚麼地位。
隋離聽到後半句話, 才露出了一點笑容。
而辛敖與烏晶晶大步跨出門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辛敖壓低了聲音與女兒咬耳朵道:“寡人不過關懷你哥哥一句, 他便這樣開心了。隻是他怎麼遲遲還不管寡人叫‘父親’呢?”
烏晶晶茫然:“我不知道呀。”
她頓了頓, 用她的小腦瓜稍作思考, 最後出主意道:“是不是應當對他再好一些啊?”
辛敖身形極高大,烏晶晶的個頭在他麵前著實不夠看。他要與烏晶晶咬耳朵說話, 便不得不一直低著頭。
他道:“就像對你那樣好嗎?”
烏晶晶點頭。
辛敖卻酸道:“你真是大方。”
烏晶晶:?
辛敖隨即正色道:“女兒與兒子自然是不同的, 何況, 若是像背你那樣背他,他那麼大個,騎在寡人的脖子上,成什麼樣子?”
烏晶晶:“那下回你也喂他吃飯……”
辛敖:“寡人還得喂兩個?寡人還吃不吃了?”
烏晶晶:“可以不用喂我啊,我已經長大了。”
辛敖:“不成……”
這二人嘀嘀咕咕地說著話。
坐在廳內的隋離,目送著他們的背影走遠。
他嘴角翹了翹,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辛敖並不是一個手軟的人。
當初差點殺死剛出生的烏晶晶,便可見一斑。
興許是因做將軍生性應當冷硬,否則早就抵不過戰場上的殘酷與血腥了。莫說帶兵常勝,尋常人經曆一回,都容易生出幾分怯戰的意思。
也正因此,辛敖沒有常人那般對性命的敬畏之心。
殺人不過頭點地。
挖眼、扒皮更是輕而易舉。
有些修士走入歧途,是一樣的緣故。
小妖怪是獸類的思維,平日裡就算聽見辛敖的話,也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但落在隋離耳中,他便驀地生出一個念頭來……如辛敖這般,手握軍權,專-製霸道,對鬼神人都無敬畏心,偏又不善朝政事務的皇帝,在這個世界之中,是不是本該是一個暴君?
這念頭一轉即過。
因為這位“暴君”,他眼下還是一個父親。
隋離疏冷的眉眼,漸漸平展開。
他抬手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這廂烏晶晶和辛敖一同坐在了生辰宴的上席。
竟有幾分平起平坐的意思。
隻是烏晶晶到底矮了一頭,這才不顯得怪異。
清凝坐在下頭,抬頭一望,便登時想起來了他們因大雨在杏城停留那一回。
那時烏晶晶年紀尚小,太初皇帝便將她放在了桌案上。
如今一晃數年過去了。
烏晶晶現在的身量是坐不上桌子了,但她卻轉而坐在了皇帝的身側。
皇帝加諸在她身上的寵愛,竟然如此長久……
清凝麵上有幾分臊意。
……如此豈不襯得她當年的猜測分外可笑?
隨著太初皇帝落座,席間原本熱鬨的氣氛漸漸凝住,最終變作鴉雀無聲。
楚侯到此時便有些後悔了。
陛下親至,本該是麵上有光,但這好好的生辰宴,眼下瞧著倒像是一塊兒趕來奔喪來了……
往年生辰,太初皇帝其實是不會來的。
隻是因著紀侯想要將無極門的人舉薦至皇帝跟前,楚侯這才主動出聲,請太初皇帝勞動大駕,到他的府上赴生辰宴。
而辛敖這回難得沒有拒絕,楚侯一提,他便應了。
早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