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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

老人乾枯的手在地上扒拉著,渾濁的眼睛流出眼淚來,眼淚滴在了地上,又滲進土裡。

阿寶心裡很難受,低下頭看著自己一塵不染的鞋尖發呆。

爹爹要是看到了自己的子民過的是這樣的日子,應該也會想自己一樣難過吧……

爹爹想讓自己做一位合格的公主……

片刻後,阿寶抬起頭,目光堅定地向老人走去,“你……你孫女在哪裡?”

胤禩目光停留在阿寶扶老人起身的背影上,示意侍衛上前護好阿寶,他則走向了搶糧食搶到瘋魔的人群。

老人手往後縮著,似是怕臟了阿寶乾淨的衣服,“妮兒……妮兒在哪兒?”

老人眼神清醒了一瞬,眼睛慢慢睜大,之後又仿佛受了什麼刺激似地一把將阿寶推開,“妮兒沒有了!妮兒餓死了!哈哈哈!”

老人又哭又笑,顛簸著向發生塌方的方向走去。

守家將阿寶拉起來,“公主……”

阿寶咬唇,拿袖子擦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臉上蔓延的眼淚。

“八哥!”阿寶朝正帶著人在人群之中勸架胤禩喊道,“你給他們說,咱們給他們找糧食,彆讓他們再搶了!”

正在為了一口吃的搶得頭破血流的人停下了爭鬥,一雙雙渾濁的眼睛紛紛看向阿寶。

阿寶抬手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眼神四顧,在路旁找到一個半人高的石頭,讓守家把她抱上去。

胤禩站著沒動,他想看看他這位妹妹能搞出什麼名堂。

阿寶板著臉,想了想道:“我之前聽家裡大人說,山西人傑地靈,百姓生活安樂,睡覺不用閉上門戶,我和哥哥正是因此才跑來山西遊玩,但是……但是……”

阿寶掃過一張又一張麻木不忍的麵孔,“但是我們今天剛進山西府,先是遭惡商謀命,又遇……又遇刁民攔路!”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最初和阿寶交涉的瘦高個兒男人。

“兀那娃子,你生來就含著金湯勺,哪裡知道那些惡官們的可惡!你家大人?你家大人怕是和那些惡官門進的是一家門吧!”

“就是!俺們給朝廷交糧納稅,還不是為了在災年能有口飯吃,結果呢?惡官隱瞞災情不往上頭報,俺們的房子塌了!糧食都供了惡官吃喝!你說俺們是刁民?都是你們這些乾吃皇糧不乾實事兒的臭蟲門逼的!”

“你們逼的!都是你們逼的!”

“我的房子……”

阿寶聽清楚了,在場的人都聽清楚了。

胤禩猜測,難道這就是皇阿瑪派他們來的本意……

可是為何要派阿寶一個小孩子來,派欽差來不是更好?

“我家是京城的,我和哥哥可以將你們的委屈告訴外頭的人,但是你們得說清楚,天災是什麼,惡官又是誰。”阿寶的聲音稚嫩,但說出的話卻帶著重如千鈞的力量。

瘦高個兒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真的?你家人有那個本事?”

阿寶從腰上的荷包裡拽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大聲道:“看到了嗎?這是我爹爹給我的令牌,拿著它,我可以讓官府為你們放糧。”

人群再次躁動了起來。

胤禩嘴角勾了勾:“你們彆想著把令牌搶走,官府認的不隻是令牌,這令牌在我妹妹手裡才能發揮作用。”

胤禩佩服阿寶的勇氣,不過阿寶的手段還是稚嫩。

這群人都落草為寇了,靠善心可感化不了他們。

阿寶和胤禩你一言我一語,終於將這群百姓穩定住了。

天色也徹底黑了下來。

胤禩指揮著侍衛將那些還算乾淨的大米收集了起來,支起大鐵鍋熬了一鍋濃稠的米粥。

難民有百八十個之數,靠一鍋粥可填不飽他們的肚子,不過相比於一時的溫飽,他們更想長遠地活下去。

“這位小姐……可以叫您小姐嗎?”一位讀過幾年書的年輕漢子拘謹地和阿寶搭話。

阿寶點頭。

年輕漢子擔憂道:“小姐您,您就帶了這麼幾個人,我們怕那些惡官欺負您力量單薄……說句不好聽的,那些惡官在山西這地界兒,就是沒有人能夠約束的土皇帝。”

胤禩喝著和難民一鍋的白粥,用水將牙縫的沙土衝了下去,“你們放心,我們已經派了人遞消息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能管得住那些惡官的人來接手此地事務了。”

年輕漢子咽口水,能管得住那些惡官的人?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這一晚上誰也沒有睡覺,胤禩和阿寶同難民們圍著火堆坐了一圈。

終於知道了那些被人費儘心機隱藏起來的苦楚和絕望。

山西省從前的確像阿寶所說的那樣,雖算不上富饒,但也少有餓死的人和大規模的流民。

直到今年,山西發生了大大小小數次地動,百姓房屋倒塌,良田被河水倒灌,莊稼被泥沙覆蓋。

但是朝廷的賑災卻遲遲不到。

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是他們的父母官為了功績和升遷,隱瞞了天災。

就這樣,天災演變成人禍,家人被活活餓死在廢墟之上。

他們想去彆處謀生,但是他們的父母官卻說,他們哪裡也去不了。

他們的妻女老母被扣押,他們一走,他們的家人就隻有死路一條!

為了活下去,他們當起了他們以前最討厭的土匪……

胤禩好奇:“我們之前聽商隊說這裡有悍匪,是說你們?”

年輕漢子尷尬道:“我們就是給大家看個笑話,哪裡稱得上悍匪的名號……”

胤禩:“那悍匪到哪裡去了?”

有人憤憤道:“他們早投靠了官府,成了一家子的臭蟲!”

阿寶更加關心的是:“山西已經發生過數次地動了?每次地動的規模大不大?”

“隻有我們附近幾個村莊受地動的影響比較大……所以惡官們就是欺負我們人少,如果地動掀翻的是整個山西省,我們早將惡官家裡圍起來了!”

阿寶坐不住了。

能讓五台山大師給爹爹提醒的地動,必定不可小覷,阿寶擔心之前發生的那些地動隻是前菜……

第53章

山西省平陽府, 一陣狗吠聲打破了清晨的平靜。

平陽知府宋為民被嘈雜聲吵醒,推開身邊的小妾,啞聲喚人:“外頭發生了何事, 大清早的因何吵鬨?”

管家早已經守在門外了, 此時聽到自家老爺的召喚,輕歎了口氣,進去回稟:“回老爺, 沒有人鬨事,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群野狗,衝著府上狂吠,老奴已經讓人去驅趕了。”

“嗯。”宋為民臉色不虞地揮了揮手, “趕緊趕走,讓人知道了估計又得辱罵本官是狗官了。”

管家抬起眉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老爺的臉色, 見老爺麵上隻是煩躁,並沒有生氣後,弓著腰退了出去。

管家一邊往門口趕,一邊想著老爺為官後的變化, 不時地搖頭歎息。

變了變了, 壯誌未酬少年郎最終成了助紂為虐功利客, 可歎可歎……

朱紅大門外,那群聚眾鬨事兒的野狗還沒有被家丁們驅散。

管家躲在家丁身後看著宛若瘋癲的狗群,心裡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 他家老爺因為平陽府幾個村莊地動的事兒在老百姓之間的名聲本來就不好。

等會百姓出門了, 要是看到了這場鬨劇, 還不知道會怎麼胡亂編排他家老爺呢。

一旁的家丁提建議:“馮管家, 這群野狗看著土憨土憨的, 實則精明的很, 趕跑了過會兒又會跑回來,要不讓您去請示一下老爺,派府兵將這且畜生們打殺了吧?”⊥思⊥兔⊥網⊥

管家皺眉:“都是生靈,彆添殺孽,它們興許是肚子鬨饑荒了才上門來的,你去夥房提點剩飯剩菜放到旁邊的巷子裡,有東西吃了他們自己就跑開了。”

家丁嘴上應是,心裡卻在罵馮管家的假慈悲。

打死幾條狗是添殺孽,那麼多人命又算什麼,也沒見著馮老兒為那些吃不上的災民們說上幾句好話!

然而馮管家不知道的是,這群狗可不是無家可歸的野狗,每一條狗都有名有姓。

而它們跑到知府的門前鬨事,也是聽人命令,為大戲開幕做準備。

幾個時辰之前。

距府城幾裡之遙的鎮上,往日鎮上最熱鬨的大路上,遊蕩著一臉麻木的婦孺老人。

直到看到一群風塵仆仆歸來的男人們,婦孺老人的臉上才添了一點活氣。

一位長相秀妍的女人紅著眼眶迎了上去。

男人之中走出一個瘦高個兒,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狗剩娘……”

被稱為狗剩娘的女人眼神期盼地看著自家男人:“他爹,有……有收獲嗎?”

瘦高個兒男人小心翼翼地將衣服的口袋打開,“隻有這些了,不過我們馬上就不用擔心……”

“咳咳!”一聲清朗的咳嗽聲讓瘦高個兒將未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胤禩一行人混在了災民之中,一路上打聽著情況,跟著災民隊伍回到了他們的家。

這裡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災民們在自己支起的棚戶裡頭暫時寄身。

胤禩注意到,鎮上唯一的出口處有府兵守著,他們進來時,胤禩注意到府兵有計算人數的動作。

不過幸好他們隻管人有沒有少,多出來的人被自動劃分成從其他地方來投靠的難民。

因此胤禩在瘦高個兒男人出聲時阻止了他。

現在還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不然會讓他和阿寶陷入危險之境。

瘦高個兒男人能成為這些人的領頭人,也是有幾分機靈在身的,遂放大嗓門道:“狗剩他娘,咱老嬸家那邊也發生地動了,這是老嬸家的弟弟妹妹,來投靠咱們一段時間!”

那邊一直不懷好意地盯著這邊的府兵聽到瘦高個兒的話,也放下了警惕,又和同伴說起了知府家後院的一些花邊消息。

胤禩跟著瘦高個兒男人往他們家的簡易棚子走去。

阿寶被胤禩抱在懷裡,臉一直埋在對方的頸窩,等到離開了府兵的視線,阿寶才將頭抬了起來,麵色沉重地看著災後的場景。

阿寶看到夾著尾巴在斷壁殘垣之中閃過的家犬的身影,和胤禩道:“八哥,他們這樣隱瞞災情,不怕被朝廷發現嗎?”

胤禩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高官厚祿跟前,總有一些人會鋌而走險。”

也許有一天,他也會為了某些東西變成這樣。

阿寶心情沉重。

狗剩娘擰著自家男人晚上的肉,秀妍的臉上全是委屈。

“咱們家是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還往家裡領人?東西本來就少,咱們吃什麼?喝西北風去?”說著女人就落下淚來。

誰不想熱情地招待親戚,但是也得看看是什麼時候啊,自家都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