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扭頭對阿葉道:“為免夜長夢多,叫他們收拾一下立刻返程。”
“是!”
阿葉答應一聲便去做事了,陳儘安猶猶豫豫,還是走到了馮樂真身邊。
日頭極好,陽光落在馮樂真的身上,能看清每一根發絲,其?中幾根還被風吹起,無意?間擦過他的臉頰。
有點癢。陳儘安抿了抿唇,卻舍不得往旁邊挪一步。
“今日一共來?了多少人?”馮樂真盯著院中亂景看了許久,突然開口詢問?。
陳儘安一瞬正色:“單是請香的隊伍,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其?中兵士占一百零五,和?尚一共三十二。”
“傷亡多少?”馮樂真又?問?。
陳儘安:“結束得比較快,傷三十餘人,死十七人,後?者裡有九人都是和?尚。”
“和?尚一共死了九個,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三人。”馮樂真緩緩開口。
陳儘安一愣,下意?識看向院中。
禁軍已經被儘數押上馬車,此刻阿葉帶著兵士,已經將這?些所謂的高僧押到大門處,一根長繩將所有人都綁在一起,很容易便數清了人數……二十一人。
少了兩?個人。
陳儘安心中咯噔一下,剛生出不好的預感,便聽到一陣嘶嘶的響聲。
聲音極小,尋常人或許會直接忽略,可這?大半年來?一直在戰場上的陳儘安卻輕易聽出了那是什麼動靜——
火藥。
“殿下小心!”
他赤紅著眼聲嘶力竭,但很快有震天的響動壓過他所有聲音,已經走到大門外的阿葉被震得倒在地上,驚慌回頭的刹那,入眼便是巨大的火光。
天塌地陷,濃煙滾滾。
“殿下!”
阿葉聲音淒厲,頭也不回地衝進?引天地變色的火光裡。
京都城中,不知是誰先驚呼一聲,一時間街上百姓駐足,紛紛望向冒著巨大黑煙的南方。一片紛亂中,藏在南邊某處民宅裡的李同靜靜看著硝煙升騰,滿意?地看向滿院子禁軍:“出發!”
準備多時的兵士們立即答應,馬不停蹄地朝著皇陵去了。
茶杯摔在地上,餘守猛地起身,下一瞬死死按住心口,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老爺!老爺!”管家連忙扶住他,朝著驚慌失措的婢女怒喝,“快去叫大夫!快去!”
餘守猛地抓住管家的手?:“立刻派人……去皇陵。”
“是,老奴這?就去!”管家忙道。
長公?主府內,秦婉臉色慘白,卻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人手?,持著長劍正要出門,傅知弦卻騎著駿馬飛馳而來?。
“你要帶人去皇陵?”他聲音發顫,卻仍是冷靜。
秦婉麵色鐵青:“是。”
“這?些人不夠,你去校場,將所有兵士都帶上,若有人敢阻攔,殺無赦。”傅知弦死死攥著韁繩,手?指用力到發白,“至於這?些人,都跟我走。”
“大人要帶他們去哪?”秦婉立刻問?。
傅知弦眼神晦暗:“皇宮。”
進?宮的那條密道,不止馮樂真一個人知道。
秦婉一愣,隨即沒有猶豫便隻身上馬,朝著校場飛奔而去。
傅知弦看向眼前這?些人,沒有多廢話:“殿下生死不知,今日一去,即便事成……”
他深吸一口氣,“是誅九族的大罪,不想?去的也不勉強,老實待在府中即可,若是到了之後?再心生動搖,本官絕不輕饒!”
“全憑傅大人吩咐!”
“全憑傅大人吩咐!”
傅知弦不再多言,直接帶著侍衛們朝皇宮去了。
爆炸之後?的灰煙還在上升,風一吹漸漸散開,幾乎將整個京都城覆蓋。
明明是大好的天氣,日頭也不錯,可在這?灰煙之下,竟叫人有種烏雲遍布的感覺。
皇宮裡,馮稷坐在大殿外的台階上,靜靜看著天上灰煙翻滾,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旁邊的太監大氣都不敢出,低著頭一言不發。
馮稷歎了聲氣,踢了踢腳邊的石子:“你說她怎麼這?麼難殺,楊閱山帶了一百精兵,還提前部署數支外援,卻還是輸給她了,幸好朕聽李同的,做了兩?手?準備,如今犧牲一座皇陵,解決最大的隱患,也算劃算吧……不過她一向命大,火藥也未必能炸死她,但也不是什麼大事,李同這?會兒也該到了……”
他抬起手?,太監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殷勤地給他拍身上的塵土。
“隻可惜了楊閱山,那麼好的將才,本該為朕建下一番功業的……”馮稷又?是一聲歎息,扭頭就對太監說,“長公?主牝雞司晨禍亂朝綱,引得祖宗震怒降下天威,朕深感痛心,但仍看在她是朕唯一姐姐的份上,身後?給她一份尊榮,就賜諡號……順安吧。”
“願她下輩子能順從?父兄安守於室,不要再有無謂的野心了。”
第132章
萬物皆空,馮樂真於?灰茫的天地之間,瞧見一道身影遠遠朝她走來。
“父皇。”她緩緩開口。
乾元帝兩鬢微白,一如她記憶中那般,慈祥和樂地看著她:“朕的樂真,長成大姑娘了。”
馮樂真平靜地看著他:“父皇為何會出現在兒臣麵前,兒臣是死了嗎?”
“你想死嗎?”乾元帝問。
馮樂真神色淡淡:“這問題好生奇怪,就好像兒臣說?不,就真的不會死一般。”
她記得爆炸蒸騰的熱氣和轟鳴倒塌的宮殿,對自己如今的處境並非渾然不覺。
“你若不想死,便不會死。”乾元帝看著她的眼睛。
馮樂真不說?話,與他?對視良久後突然笑了一聲。
疼,灼燒一般的疼,好像身子置於?烈火之中,疼得連呼吸都變得清淺。
“唔……”
馮樂真猛然睜開眼睛,劇烈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四?肢百骸也跟著抽痛,她頃刻間汗如雨下,眼前一陣陣發黑。
“殿下!”
熟悉的聲音響起,接著便被人小心扶到懷裡,馮樂真呼吸漸漸平穩,視線也開始恢複。
一片漆黑中,她勉強看清四?麵皆是石壁,頭頂也黑黢黢的,唯獨正前方有一個小小的洞口,略微照進些光亮。
他?們在一個山洞裡。
“我睡了多久?”她問。
陳儘安:“這已經是第二個夜晚了。”
馮樂真喉間溢出一聲輕哼。
“咱們在李家村上遊十裡左右的小山上,”陳儘安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麼,壓低了聲音回?答,“皇陵前殿倒塌後,李同便帶著人來了,卑職怕殿下被他?們找到,便帶著殿下往皇陵裡跑,結果跑著跑著就跑了出去,還被一條大河攔截,卑職無法,隻能帶殿下跳進河裡,結果遊到一半就昏了過?去……”
之後的事不必解釋,想來殿下也知道,無非是他?先一步醒來,發現兩人福大命大被衝到了岸上,但遠處仍有宮裡侍衛四?下搜尋,他?隻能帶著她往山上走。
馮樂真的記憶漸漸恢複,能想起的最後一件事,便是爆炸的轟鳴聲響起時,陳儘安撲過?來抱住自己朝著窗子撞去……她緩了緩神,抬眸看向陳儘安:“你可有受傷?”
陳儘安眼眸亮得驚人:“托殿下的福,一切無憂。”
馮樂真抿抿唇,便要直起身,結果略微一動右腳再次傳出劇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氣,後背瞬間被汗浸濕。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網ω友ω整ω理ω上ω傳ω
“殿下彆亂動!”陳儘安忙攔住她,“您的腳被巨石砸到,骨頭應該是折了,儘量不要動。”
馮樂真低頭,盯著自己的腳看了半晌,才看清腳踝處已經被樹枝和布條簡單固定,似乎也上過?藥了,再看自己身上其他?傷口,好像也都塗了金瘡藥。
“……卑職該死,未經殿下同意,便擅自給殿下上藥。”陳儘安聲音弱了些。
馮樂真疲憊地閉了閉眼睛:“你做得對。”
見她沒有怪罪,陳儘安這才鬆一口氣。
山洞裡靜靜悄悄,依稀能聽到外頭風吹過?樹杈的聲響,已經是九月裡了,即便是京都,也開始邁入寒秋,尤其是這樣滿是石壁的山洞,就更是冷得厲害。
黑暗中,陳儘安猶豫許久,還是小心地開口:“為免被人發現,山洞裡不能生火取暖,殿下若是冷的話,就靠在我身上吧。”
馮樂真不語,也沒有動。
陳儘安抿了抿唇,正糾結要不要再勸時,一具溫軟的身子便靠了過?來。他?渾身一繃,又?手忙腳亂地扶住她沒受傷的胳膊。
馮樂真渾身疼得厲害,精神也不太好,再次靠進他?懷中才發覺,此刻他?身上的衣料還算柔軟,也比自己身上的乾燥。
“你的盔甲呢?”她問。
“一早就脫了,”陳儘安低聲道,“盔甲太沉,不方便背殿下。”
馮樂真應了一聲,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聽著她逐漸均勻的呼吸,陳儘安小心翼翼地調整一下姿勢,好讓她靠得更舒服些。山洞狹窄逼仄,四?麵石壁冰涼,陳儘安的身子卻是熱的,馮樂真不自覺地往他?懷裡鑽,睡得愈發舒展。
然而這份舒展沒有持續太久,便被額頭上的涼意打?斷,馮樂真悶哼一聲睜開眼,發現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
“殿下,您起熱了。”陳儘安低聲道。
馮樂真閉了閉眼眸,半天才開口:“本宮沒事。”
“熱得厲害。”陳儘安說?著,又?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
馮樂真頓了頓,才發現剛才那股涼意,是從他?手上傳來的,她想抬頭看他?,卻又?沒力氣,最後隻能繼續靠在他?懷裡:“……身上這麼熱,為何手是冷的?”
“卑職用石頭冰過?了,”陳儘安猶豫著回?答,“這裡沒有冷水,卑職也不知該如何給您降溫。”
馮樂真失笑,聲音透著啞意:“怎麼不直接用石頭?”
“石頭太硬,怕弄傷您。”陳儘安這次答得很是乾脆。
“這種時候倒也不必拘泥這個,你什麼都好,就是到本宮的事上……嗯,過?於?孩子氣,總是在不該較真的時候較真。”說?到最後三?個字,馮樂真更想笑了。
陳儘安沒想到自己在殿下這裡,竟然會得到‘孩子氣’這個評價,明明他?在她麵前一向冷靜自持來著。
或許是黑暗放大了某種情緒,他?沉默片刻,竟然真的孩子氣起來:“殿下能不能彆睡?”
“為何?”馮樂真已經開始犯困了。
陳儘安:“卑職害怕。”
馮樂真睜開眼睛:“怕什麼?”
“怕殿下睡過?去,就不肯醒了。”說?到這裡,陳儘安連聲音都放輕了。
過?去的兩天兩夜,她一直在睡,時不時還會停止呼吸,他?每一刻鐘都沉浸在即將失去她的恐懼裡,天地空蕩,他?獨身一人。
馮樂真沒想到會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