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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264 字 2個月前

等到第?四次時,馮樂真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傅知弦立刻對她笑笑。

馮樂真無奈:“你究竟想做什麼?”

“什麼也不想做,隻是來?看看殿下。”

她都登基多日了,他仍執著於喚她殿下,也不怕彆?人?聽到了,彈劾他八百回。馮樂真冷笑一聲,不再搭理他。

傅知弦也識趣的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的眉眼,仿佛如他所言,真的隻是來?看看她。

半個時辰後,他站起身來?。

“殿下,我走了。”他說。

馮樂真頭也不抬:“明日朕忙得很,你未必能見著朕。”

傅知弦盯著她低垂的肩頸看了許久,淺笑:“正好,我明日也不打算來?了。”

馮樂真蹙了蹙眉,覺得他這語氣有些奇怪,於是抬頭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因著這一眼,她一整晚都心神不寧,還夢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的傅知弦剛失了爹娘,被傅家長輩磋磨得麵?黃肌瘦,卻依然能看出是個美人?坯子,尤其是那雙眼睛,她雖然才?七歲,卻也到了分辨美醜的年紀,一時間麵?上不顯,心裡卻喜歡得不得了,否則也不會主動相幫。

遠方響起一聲鐘鳴,馮樂真緩緩睜開眼睛,阿葉秦婉等人?已經在床邊跪等了。

又是嶄新的一天,又要上朝應付那群老家夥了。

馮樂真歎了聲氣,壓下越來?越不安的心思,起床更衣。

今日早朝果然還是催婚的主題,她夜裡沒有睡好,心情難得有些煩躁,最後隻丟下一句‘朕自有主意’便離開了。

登基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沒等早朝結束就提前?離開,下方的陳儘安視線追隨著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擔憂。

阿葉急匆匆跟在馮樂真身後,等回到寢宮才?問:“皇上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

“朕也不知道,總之是心煩得很。”馮樂真捏了捏眉心,“許是沒睡好吧。”

“那您再睡會兒,睡足了再批奏折吧。”阿葉勸道。

馮樂真抿了抿唇:“罷了,還是不睡了。”

說罷,便徑直往禦書房去?了,阿葉隻好繼續跟著。

在禦書房待了大半日,總算將?奏折批完了,馮樂真正要召幾?個大臣進宮議事,小黃門卻稟告說秦姑姑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秦婉一直負責後宮諸多事宜,鮮少會在她辦公的時候尋來?,馮樂真頓了頓,等她進門後問她怎麼來?了。

秦婉欲言又止,似乎糾結要不要說。

“但說無妨。”馮樂真看出她的猶豫,放緩了神色道。

秦婉沉默一瞬,歎息:“其實也不是大事,隻是奴婢突然聽說傅家今日辦喪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蹊蹺,該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辦喪事?”馮樂真皺眉,“辦誰的喪事?朕怎麼沒聽說過。”

“是給?傅家大老爺和大夫人?治喪,說是二人?死得不光彩,所以不打算大辦,可?不辦也不合適,所以隻叫了部分傅家族老,奴婢也是剛剛才?知道……”

秦婉還沒說完,馮樂真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去?:“阿葉,備馬車!朕要去?傅家!”

阿葉還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模樣,一時間嚇呆了,還是秦婉推了她一下才?趕緊去?辦事。

不多會兒,一輛馬車就朝著傅家疾馳而?去?。

自從傅家大老爺死後,整個傅家的氣數好像都跟著儘了,當年先帝欽賜的匾額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擦洗,上麵?蒙著厚厚的一層灰,門前?的石板地縫裡都開始往外冒荒草,整座宅子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老氣。

阿葉先一步下了馬車,帶人?撞開了老舊的大門,下一瞬便睜大了眼睛——

隻見昔日清雅彆?致的庭院裡掛滿了白幡,白幡上濺滿了紅色的血,花圃裡、空地上、池塘中全是屍體,隨意一看便有幾?十人?,每個人?臉上都浮著臨時前?的恐懼與慌張,有幾?個甚至到死都沒閉上眼睛。

這是怎樣的人?間煉獄,阿葉自認也是沾過不少血的人?,可?這一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下意識回頭看向馮樂真,卻隻看到馮樂真一片平靜,仿佛早已經預料到。

“皇上……”

她艱難開口?,馮樂真卻沒有理會,徑直往院中走去?,跟著來?的侍衛當即要去?她周圍護著,阿葉卻擺了擺手,自己獨自一人?跟在她後麵?。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往前?走,穿過了庭院後,來?到了正廳門前?。

正廳的門沒有關,屋裡正中央擺了兩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邊還散落著屍體和已經凝固的血。

傅知弦就坐在棺材前?的蒲團上,正慢悠悠地喝著酒,任由地上的血弄臟了他的酒壺。馮樂真停下腳步,示意阿葉出去?,阿葉猶豫一瞬還是聽話地出去?了,偌大的正廳頓時隻剩下他們兩人?。

“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你的仇我會替你報。”馮樂真淡淡開口?。

“我也同殿下說過,我的仇我會自己報,畢竟……”傅知弦沒有回頭,但馮樂真看到他上揚的顴骨,便知道他此?刻在笑,“不是誰都有機會手刃仇人?兩次的。”

“瘋子。”馮樂真輕啟紅唇,視線又一次落在屋裡的屍體上。

這些屍體,全是傅家族人?。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這幾?日為何頻繁進宮了,恐怕就是為了在滿朝文武都在催婚的時候,給?這些族人?製造一個他還會繼續風光的假象,引得這些人?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命令,來?參加這樣一場所謂的喪事。

百年的清流世家,無數個參與過迫害傅知弦父母的主係旁支,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記憶,忘了當年將?他的母親沉入池塘時,年僅六歲的他究竟生?出了多少恨意,竟然還妄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最後因此?丟了性命。

“他們直到死之前?,還做著重回頂峰的美夢。”傅知弦心情極為愉悅。

馮樂真沉默一瞬,道:“起來?,隨我回宮。”

傅知弦側目:“謀殺族親可?是死罪,殿下要包庇我不成??”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馮樂真淡淡道。

傅知弦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卻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如今朝臣都在催著殿下開選秀廣納後宮,殿下是如何想的?”

馮樂真見他不正麵?回答自己,眉頭頓時皺起:“傅知弦……”

“想來?是不會答應吧,你是第?一個女皇帝,那些人?一個個的看似臣服,但心裡隻怕是卯足了勁兒要把自家的兒郎送進宮裡,燒香拜佛盼著殿下給?他們的兒郎生?個兒子,再以江山後繼有人?為由,請殿下讓出皇位,”傅知弦又倒了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兵不血刃,便能白得一江山,如此?誘惑,隻怕連餘大人?也不能抵抗。”

“外祖的確有意往宮裡塞人?,被我說了之後便放棄了,如今沒再摻和。”馮樂真雖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卻還是接話道。

兩人?相處,他若有心,總是能輕易拐走她的注意力。

“隻是暫時不摻和罷了,若殿下心生?動搖,他肯定第?一個往宮裡送人?,可?殿下若是遲遲不答應,隻怕往後是沒個安生?時候了,所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先正經成?個婚,暫時堵住他們的嘴,等將?這些個心思活躍的人?都收拾了,叫他們知道即便自家兒郎有可?能成?為未來?繼承人?的生?父,江山仍然隻是你馮樂真的江山,你再考慮選秀的事也不遲。”

“嗯,知道。”馮樂真聽得出他處處為自己考慮,便溫聲答應了。

傅知弦靜默片刻,道:“看來?你也是這般想的。”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馮樂真默認。

傅知弦又笑了笑。

他平日就愛笑,今日笑得更多,馮樂真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分慌張,隻是沒等她走上前?去?,傅知弦又開口?了:“皇夫的人?選,你要細細斟酌,但不必告訴我你會選誰。”

馮樂真頓了頓,苦笑:“皇帝成?婚這種事哪裡瞞得住,你早晚會知道的。”

傅知弦身形微動,似乎想回頭看她,卻又忍住了。

兩人?靜默許久,傅知弦才?緩緩開口?:“我……不會知道的。”

馮樂真倏然抬頭,想也不想地衝過去?,幾?乎是一刹那,傅知弦緩緩往地上倒去?,卻在下一瞬恰好倒進馮樂真的懷中。

麵?色潮紅,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

馮樂真抱緊他,抬頭朝門外厲聲呼喝:“來?人?!召太醫!”

阿葉是第?一個衝進來?的,看到傅知弦的模樣後怔愣地睜大眼睛,直到馮樂真再次喚她,她才?猛地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

“傅知弦……傅知弦你要是敢死……”馮樂真死死抓著他的衣袖,聲音止不住地顫唞。

傅知弦笑笑,艱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是真不知道,老天究竟待我好不好了,給?我世上最好的父母,又早早奪走他們的性命,給?我世上最好的老師,卻又讓我拿最好的你償還師恩,給?我……”

他唇角溢出一絲血,馮樂真被那抹紅色刺得眼睛疼,近乎粗暴地給?他擦去?。

傅知弦的唇角都被擦紅了,平白透著一分淩虐過後的美,他閉了閉眼睛,又一次看向她:“給?我重生?的機會,偏偏不早不晚,重生?在背叛之後,讓我可?以再看一眼活生?生?的你,代價卻是碎掉的鏡子……”

“什麼碎掉的鏡子,你在胡說什麼?”馮樂真嗬斥,眼睛都氣紅了,“老老實實閉嘴等太醫,隻要你熬過這次,要多少鏡子我都給?你!”

傅知弦被她的話逗笑,鮮紅的血液突然從嘴裡湧出,刹那便染紅了他和馮樂真。馮樂真拚命地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最後崩潰地大叫一聲,再看向他時眼底帶上了恨意。

“你是故意的……”她看似冷靜,聲音卻顫得幾?乎不成?形,“你恨我沒給?你皇夫之位,便故意死在我麵?前?,你在報複我……”

傅知弦想說什麼,嘴裡卻湧出一股一股的鮮血,最後隻能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傅知弦,你不許死!本宮命令你不許死!”馮樂真渾身發抖,抱著他如同抱著救命稻草,“太醫呢!太醫呢!”

“殿下……”傅知弦漸漸的不再吐血,也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仿佛一切在好轉。

馮樂真連忙點頭:“我在,我在!”

“不論你……這輩子要愛多少人?,後宮要有多少個主子,我都要……要做你第?一任皇夫,有名無實,我也要……”傅知弦聲音虛弱,看向她的眼眸繾綣依戀,“要你心裡,不論將?來?要住進多少人?,都會一直記著我。”

馮樂真腦子一片空白,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