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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二十六整,較之六年後少了沉穩。

中州城裡長大的氏族子弟,錦衣玉食長大,什麼見到的都是頂尖。

殷臻其實並不明白他為什麼喜歡自己。

“本王等很久了。”裡頭傳來的鐐銬碰撞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

“——太子。”

殷臻靜靜看他,開口:“孤要你去戍邊,關外二十七城,五年。”

“本王為什麼要答應。”

僅隔一扇鐵門,宗行雍似笑非笑將手放在豎欄上,鐐銬在身後垂落。他對除薛照離外的人實在沒什麼耐心,說話態度也輕慢。

獄中有滴答水聲。

殷臻:“孤是薛照離。”

空氣凝滯。

攝政王梭然抬眼,一寸寸掃視他全身。目光先是停留在殷臻那張分外出色的臉上,又停留在他左肩。

臉色很是變幻莫測了一會兒,沉沉:“所以?”

“孤肚子裡有兩個月大的孩子。”殷臻這時候莫名其妙又生氣了,他被牢中味道熏得直想吐,強忍惡心道,“孤要你去戍邊,你去還是不去。”

他臉色一變難看宗行雍就察覺到了,他目光往殷臻遮得嚴嚴實實的腹部轉了一圈,下頷緊繃著。

殷臻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可能是因為牢中味道實在難聞,也可能是因為宗行雍遲遲沒有給回應。

他強撐著再問一遍:“孤問你。”

“去還是不去?”

鐐銬“哢擦”一聲崩斷,砰然落地!

“太子要想本王去戍邊有千萬種方法,非得親——下豸獄?”

“一國儲君!”宗行雍驟然像是怒極,恨聲,“到這種地方沒人攔著你?”

殷臻少見他這麼發怒的時候,一愣神身子已然懸空,他骨子裡習慣成本能,一抬手勾住對方脖子,熟悉氣息有效緩解了心中焦躁。

宗行雍緊咬著牙,抱著他大步往外:“本王真是……”

殷臻很深地呼吸,將臉埋進他%e8%83%b8口。

他小腹隱痛,還很執著:“所以王爺去不去。”

宗行雍攔腰抱著他一路往外,所過之處無人敢攔,獄卒紛紛跪倒。

天色熹微,地牢狹路儘頭漫出一線不明朗的光。

“砰!”

宗行雍一腳踹開最後一扇牢門。

“一個月後。”

殷臻抓住他衣襟的手微微一鬆。

宗行雍冷著臉,卻低下聲音:

“本王要確認你無事。”

甬道已至儘頭,殷臻沒答應也沒拒絕,他伸手拽宗行雍袖子,對方無動於衷,用一張不爽到極點的臉對著他。

殷臻想了想,又用唇去貼他脖子。

溼潤而含蓄的%e5%90%bb落在宗行雍頸側,癢意生根發芽。他抱著人的手霎時一緊,緩緩低頭,神色莫測地瞧殷臻。

他放薛照離走前二人關係降至冰點。

示弱完殷臻表達訴求:“孤要下來。”

宗行雍氣悶:“……你討好本王和提要求之間能不能隔遠點時間。”

殷臻裝作聽不見。

新鮮空氣。

刷啦啦清透劍光循著空隙擠入,十幾把冷峭劍尖隨之出現在眼底。死侍和禁軍對峙,刀劍相向。

遠處天邊透出微光,地麵鋪了一層鬆軟的薄雪。

從均視線觸及宗行雍身側殷臻時麵色一變。

殷臻衝他輕輕搖頭。

他不放心六年前的宗行雍,於是又確認:“一個月。”

宗行雍還沒被哄好,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一邊接過籬蟲遞過來的手巾擦手一邊吩咐:“一炷香之內本王要在府中見到闕水。另外,讓府中那群吃喝玩樂沒事乾的醫師給本王列一條單子。”

殷臻眼皮一跳。

他這次終於來得及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攝政王的嘴,惱怒道:“宗行雍!”

四周隻有風雪的聲音,顯得他這一聲特彆大。

等他把手放下來宗行雍才似笑非笑側目:“太子知道本王要說什麼,竟與本王心意相通至此?”

“……”

殷臻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剛要說話宗行雍驟然逼近,端詳了兩分他的臉。凜冽寒風刮過,他抬起手。

殷臻沒往後縮。

臉頰一涼,帶繭的手指在側臉一觸即分。

“儲君大典結束後跟本王回攝政王府,本王要清楚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宗行雍手順著他臉頰滑到而耳後,和他錯肩時卻像是歎了口氣。

“天冷,觀禮時帶件披風,嗯?”

殷臻直直看他:“孤說什麼王爺就信什麼?”

“你從前是皇宮七殿下,如今是當朝儲君。”宗行雍倒是笑了,道,“用這麼一戳能穿的謊言來騙本王?”

殷臻雙手揣在袖中,緘默。他嗓子有細微的發緊,想問什麼,卻沒有問。

風雪漸停。

攝政王府那棵柿子樹半路移栽過來,最開始水土不服病怏怏,枝條細得一折能斷,如今地下的根%e8%8c%8e卻撬動了一塊牆體。

寒風中威風八麵地矗立。

闕水趕過來出了一身冷汗,從搭上殷臻手腕開始緊皺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

“確是喜脈。”他看一眼宗行雍,後者幾不可察搖頭。

“看著近日胃口不佳。”

“有什麼愛吃的?”闕水轉過頭問殷臻,道,“攝政王府的廚子集全天下之大成,要什麼有什麼。”

殷臻睡意昏沉,窩在榻中,沒一會兒閉了眼。

今日他太累,比起第一次儲君大典已經儘可能減少了活動和站立時間。當初他要籌劃的事太多,宗行雍似敵非友,朝中其他皇子虎視眈眈,不可能有喘氣時間。

但他一時睡不著。

伸手時身邊冰涼,沒有人抱他。

殷臻往更深處蜷縮,碰到了自己的肚子。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隱隱想吐。

尤其是……

宗行雍不在。

屋外。

闕大夫跟地裡野草一般瑟瑟發抖,一言難儘:“你真行啊,那生子藥給你沒多久吧。”

宗行雍也有點煩,他腕間珠串有一下沒一下轉,珠與珠之間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大問題沒有。”闕水牙關打顫,“這兩個月儲君爭奪憂思深重,看著脈象不太穩。前三個月彆往外跑了,臥床最好。”

“忌口什麼的一會兒我給你一張單子。”

這世間已經沒什麼會讓汝南宗氏獨子感到棘手了,但現在,他明顯過度緊張:“還有什麼一起說。”

“沒什麼了啊。”闕水又道,“情緒起伏可能大,都是正常的。”

攝政王前言不搭後語:“你說本王要是不讓他出門這辦法可行嗎,他今日跑到地牢那種地方去了,陰濕又冷的,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闕水:“不……”

宗行雍打斷他:“不行不行,不讓他出門肯定是不行。本王見他穿得也少,一整日就吃了兩口糖糕,湯湯水水沒碰。吃這麼點……”

闕水:“沒胃口很……”正常。

攝政王神經質地來來回回踱步,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讓本王想想本王想想,有個什麼辦法能讓他多吃兩口。對了,還有一件事,他好像格外黏本王,這正常嗎?”

闕水一噎。

“王爺,”他語重心長道,“這種事可以不用問我。”

宗行雍:“本王要不要跟他分開睡,萬一壓到肚子——”

闕水:“……”

過了好幾日,攝政王還是沒忍住,悄悄推開門,在門縫裡觀察幾息,躡手躡腳邁了進去。

他一僵。

殷臻坐著,漆黑漂亮的眼珠直勾勾盯著他,顯然沒睡。

宗行雍不自覺放輕聲音:“本王就是來看一眼,吵醒你了?”

燈芯挑得暗,將他人拉得很遠。

殷臻腰不舒服,還有點想吐。胃裡惡心感揮之不去,他人懨懨的,把一隻手從被子裡抽出來。然後縮進被子裡,在宗行雍麵前翻了個身。

左肩牡丹某一花瓣延伸至%e8%a3%b8-露脖頸,晦暗光線下一片交錯,流淌出繾綣的暖色。

床榻空出一大片。

攝政王怔了那麼兩秒。

幾年後的宗行雍根本不會這樣。

殷臻更想吐了,他手腳還冰涼,往旁邊挪後積攢的熱意消失,四麵八方漏風,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很快一具溫熱%e8%83%b8膛貼上來,他身上實在太冷。宗行雍碰碰他耳朵,低低哄人:“本王錯了。”

“轉過來?”◆思◆兔◆在◆線◆閱◆讀◆

半天沒動靜,殷臻依然背對他,唇抿成一條直線。

過了一會兒。

攝政王歎口氣,把他手強製拉到%e8%83%b8口。

又過了一會兒。

殷臻勉勉強強轉回來,往他懷裡縮。

他腳也搭在宗行雍小腿上,呼吸安靜下來。

然後悶悶:“你要抱一下孤。”

攝政王受寵若驚。

他覺得殷臻有點奇怪,和平時不同,但隻以為是孕期原因,沒多想。

沒抱好。

殷臻並不滿意。

但他很累了,沒多久睡著了,手心握著一截發絲。

宗行雍一晚上不敢動,時不時要起身摸一摸對方另一側的被子壓嚴實了沒有。擔心他後背蓋沒蓋住,會不會漏進風。

他精神一直處於緊張和亢奮中,很想起身看看殷臻睡得好不好,又擔心將他吵醒,隻得作罷。

冷不丁的,殷臻掐了一下他,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孤要吃橘子。”

宗行雍沒睡著,他抱人的姿勢相當僵硬,老擔心壓到殷臻肚子,隻一條手臂虛虛環住殷臻的腰。

吃橘子。

攝政王乍一聽見他主動要吃什麼差點喜極而泣,翻身就從榻上下來了,順帶亮了燈盞:“本王立刻去找。”

等會兒。

他疑神疑鬼:“能不能吃橘子?闕水好像沒說能吃。冷天吃這個?本王聽說有吃烤橘子的……”

他一起身殷臻也跟著起身,他穿了身雪白的單衣,墨發散開,披落肩頭。眉眼在燭燈下驚心動魄的漂亮。

看著他,不說話。

行吧。

攝政王蹲下來給他穿厚襪子,擔心沒人給他暖腳:“多穿點,在府中等著。”

殷臻:“要酸的。”

攝政王一邊給他穿襪子一邊:“酸的酸的。”

殷臻抬起腳,想了想,又要求:“青皮的。”

聽見“青”這個字宗行雍牙酸了一秒:“你睡一覺,睡醒有得吃,行不行?”

殷臻:“不好。”

攝政王:“……那怎麼好?”

“孤也要出去。”殷臻低頭瞧自己穿了兩層襪子的腳,不悅,“熱,脫一層。”

宗行雍不由分說給他穿好:“人從腳底寒。”

殷臻勉勉強強同意,但堅持:“孤就是要去。”

“外麵風太大了,地上化雪。本王不能時刻保證在你身邊。”

他比平時嬌氣,也更貼人一些。

宗行雍揉了揉他頭發,耐心問:“真想去嗎?”

殷臻:“孤沒有那麼不舒服。”

“抱還是背。”攝政王半蹲著,給他裹了長長的披風,又問。

殷臻衝他伸手,意思是要抱。

夜裡寂靜。

等宗行雍真把他抱出門,他又把頭埋在宗行雍脖子那裡,小聲檢討:“孤一點道理都沒有,但孤控製不住。”

披風一圈絨毛碰得攝政王臉頰發癢,一路癢到心中。

宗行雍偏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