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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後身體也不似陸玄陸機那麼健壯,反倒是身如蒲柳,麵若好女。好在陸氏陽盛陰衰,女郎稀少,陸雲長大後與兄弟們一起生活,終於將一身脂粉之氣脫去,成為一個時下最受歡迎的世家翩翩佳公子。

比起兄長陸機,陸雲才氣自然沒那麼厲害,雖然也頗有文名,但是在陸機這輪明月的照耀下,他的那點文名,大概就是螢火之光了。

但是,唯有陸玄與陸機明白,陸雲之才,不在文章之上。

陸雲隨意坐在兄長身側,見兄長又沉浸於帛書之中,便開口:“嫂子今日出門禮佛,怕是不得空念叨我。”

陸機邊看帛書邊說:“若是你早日娶得一佳婦,你嫂子也不會如此焦慮。”

陸雲如今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他兩位兄長的兒子都快要娶親生子了,他卻還未娶妻,也難免嫂子平日裡念叨。

“俗事,俗事,這麼好的天氣何必說這些,兄長為何不肯出門散散步,老是悶在家中,對身體也不好。”陸雲說。

陸機歎了口氣:“當年你阻止我出仕,言司馬氏不可長久,如今一觀的確如此,對以後你有何想法。”

陸雲看了看他,說:“兄長該不會看上那個陳敏了吧?”

陸機麵露諷刺:“如此愚蠢粗鄙、目光短淺之人,我怎麼可能看的中他。”

陸雲便麵露微笑,即便已經年逾而立,卻依舊笑的昳麗清雋,宛如桃花,就算是陸機這位常年經受美色攻擊的兄長,也不由得眼皮跳了跳,隻聽陸雲說道:“我想也是,兄長連太傅楊駿的征召都拒絕了。”

楊駿是前太子的太傅,頗有賢名,隻是太向著太子,早已經被皇後賈南風殺了。

陸機見陸雲一直喋喋不休,便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今日不拉著自己出門放風,大概不會善罷甘休,無奈的放下了帛書,說:“走吧。”

“?”陸雲道:“去何處?”

“你不是要出門散步遊玩嗎?”

第201章 名士風流(二十八)

胡歸見主公推開馬車車窗, 便輕微提了提馬肚,驅馬來到窗戶旁邊,道:“主公, 江風凜冽,小心風寒。”

遊鴻%e5%90%9f見道路一旁煙波淼淼,江霧飄蕩, 隨口說:“無礙。天下乾旱已久,唯有揚州荊州徐州三地未曾受到乾擾, 可見北地終究不及南地富饒。許久不曾見此波光粼粼,便難免想多看一些。”

他們為了趕時間,並未坐船順江而遊, 而是走的旱路。期間躲過了好幾處戰亂之地, 倒是不曾遇上軍隊, 但是山間林間盜匪猖獗, 被胡歸領著二十名頂尖護衛,收拾了不少。

“主公一路南下, 到底是來尋求何人?”胡歸問。他和霍青峻通過氣,知道主公是出門找一位‘謀主’的, 卻猜不出主公找的是誰。

“東吳陸遜之名, 可曾聽聞?”遊鴻%e5%90%9f道。

“聽過,但是陸氏自東吳歸降,陸氏族人慘亡大半, 早已衰敗, 如今陸氏人才凋敝, 隻在家中作文習字,雖然在江左之地依舊是世家之首,卻也隻有‘文’之一字,可值得稱道了。”胡歸說。

他家主公向來尋求的實乾人員,最討厭那些以文搏名之徒,難道這次要找的人是陸氏子弟?

“你啊,看問題就不似阿危那麼會拐彎兒。”遊鴻%e5%90%9f搖了搖頭:“陸氏兄弟可不隻是會以文邀名,自他們退隱之後,前後有太常張華、吳王司馬晏、趙王司馬倫、太傅楊駿等等數次征召,若是他們有出仕之心,早就可以位極人臣了,但是,他們都拒絕了。”說道此處,遊鴻%e5%90%9f麵上露出一絲微笑:“並且,拒絕的很得體,司馬晏這種心%e8%83%b8狹窄之輩,都未曾惱羞成怒,可見陸氏兄弟的手腕有多圓滑。”

胡歸道:“若是如此,豈不是正說明了陸氏兄弟醉心文字,不喜功名利祿。主公又是為何如此看重他們?”

遊鴻%e5%90%9f道:“觀陸機之作,其自有政治抱負和主張,如果說這樣的人沒有功名利祿之心,我是不信的。更何況,陸氏無人任職高官,必然家世落寞,這不是陸氏兄弟想看到的局麵,所以,他們是因為某種理由,而拒絕了之前的征召。”

“是什麼理由?”胡歸說:“待價而沽,還是思念舊主,不肯為司馬氏效力?”

遊鴻%e5%90%9f道:“不,而是陸氏兄弟中,有人能看出,司馬氏皇朝不可長久,必然分崩離析。他們在等待合適的入世時機,這樣既不會在曆史上留下‘事二主’的名聲,同時為陸氏再度崛起積蓄力量。”

胡歸了然:“那位能如此看清天下大勢的陸氏子,便是主公想招攬的謀主。”

遊鴻%e5%90%9f颯然一笑,道:“不錯。”

數年之前,遊鴻%e5%90%9f老師陳堪亦能看清天下將亂的大勢,但是這位陸氏子弟,卻是自東吳滅亡之後,便依據看清楚了,整整比旁人提前了五六年。

隻是,遊鴻%e5%90%9f看著窗外江水,心中有些苦惱,他不知道陸氏兄弟中,到底是陸機還是陸雲有如此能為啊。

他也從未考慮過把陸氏三兄弟都騙去青州,那是不可能的,世家從來不做豪賭,傾一族之力輔佐一人,那是想登天門想瘋了的寒門庶族才會做的事情,世家才不會如此,他們基本上多方投資,以策萬全,一切以家族傳承為主。

“所以,見到人再說吧。”遊鴻%e5%90%9f喃喃而語:“隻是不知,我這個青州之主的名聲,管不管用。還是,需要以文扣門方可。”

但是來到鬆江流域,尋求人才是一回事,遊鴻%e5%90%9f也不會單單隻是為了尋求人才就火急火燎,他從來不是如此急功近利之人。

所以,遊鴻%e5%90%9f說:“自古便聞鬆江盛產鱸魚,其中以四鰓鱸魚最為美味,阿歸,沿河岸而走,看是否有船上酒家。”

“是。”胡歸是不知道什麼鱸魚不鱸魚,但是在他心中主公通曉天下諸事,自己隻要聽話就足夠了。

此時並非鱸魚收獲季節,但是距離秋末冬至也不遠了,隻是東吳滅國並不是太過久遠,東吳水軍解散後,鬆江上罕見捕魚船隻,一行人走了許久,方見兩三葉扁舟江中而行,舟上有幾位漁人正在撒網捕魚。

江風凜冽,輕聲呼喚不得聽聞,胡歸氣運丹田,想要響吼而出,卻被遊鴻%e5%90%9f阻止了。

“如此高聲,與市集商販何異。”遊鴻%e5%90%9f道:“尋求美食,亦是尋求心境,還是我來吧。”

說完,遊鴻%e5%90%9f抽出車中暗格,格中放著諸多器物,其中正有一管竹蕭。

竹蕭通身翠碧,入手溫潤,尾部鐫刻兩字:“古浪”。

此蕭乃遊鴻%e5%90%9f自己所做,所用材料說來也有趣。

入主青州之後,遊鴻%e5%90%9f也算是踏遍青州,除了處理各郡事務,巡視四方外,境內泰山之境不可不賞。

泰山登山之路年久失修,早已殘破不堪,遊鴻%e5%90%9f走時也不尋路而走,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一山澗,泉水伶仃,恰好聽到一水聲擊竹之響。

撥開雜草灌木,卻見一株翠竹根部折斷,恰巧橫跨山澗,流水從其身而過,便發出清脆之聲,但即便根部折斷,翠竹未死,依舊匍匐而生,呈欣欣向榮之態。

遊鴻%e5%90%9f截取其中適宜部分,曆經三年,方做成如今這支古浪,音質清脆幽遠,乃一支好簫。

今日,是遊鴻%e5%90%9f第一次使用此簫,隨性而起,正是一曲桃花渡。

渡頭渾似曲江濱,誰種桃花隔世塵。

紅雨綠波三月暮,暖風黃鳥數聲春。

舟橫落日非無主,樹隔層霞不見人。

幾欲前源訪仙跡,迷茫何處問通津。

簫聲幽咽,悠然而起,順著江風漂流至漁船之上。

那幾位打魚的漁人莫名被樂聲吸引,心中不知為何思念起家中妻兒父母,頓時歸心似箭。

其中一人操著吳儂軟語道:“聽得此曲,心緒悠揚,此等雅士,不可不謝。”

“聽他一曲,老漁夫定見識此人物才行。”另有一人讚同:“我們也沒有其他謝禮,大家可有捕到好物?”

這些江中漁夫最懂哪種魚兒肥美,立即有人道:“我這裡網到三尾鱸魚,本想送至長穀,陸士龍最喜食魚。”

“可是四鰓的?”

“不是也不會拿出來獻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今日就到這裡,見過那位公子,便早早家去。”

“好!”幾位漁人轟然響應。

最後遊鴻%e5%90%9f與幾位漁人稍作交談,便示意胡歸付錢買下,直說自己來得巧妙,與這鬆江鱸魚甚是有緣,可是有口福了。

隻是等漁人走後,遊鴻%e5%90%9f看著木盆中的幾尾魚兒甚是發愁。

“阿歸,你可會做魚?”遊鴻%e5%90%9f問。

胡歸苦笑:“主公本是我師,我會什麼東西還不了解嗎?”

遊鴻%e5%90%9f睨了他一眼:“好生沒用。”轉頭便問身後站的跟木樁子似得二十護衛:“那你們可有人會做魚?”

那些護衛各個目不斜視,繼續做自己的木頭樁子。

遊鴻%e5%90%9f不由哀歎:“早知道,便將太和帶出來了。”

他自從有餘錢養仆,便開始□□廚師,太和便是其中最有天賦的一位。

而距離此地不遠處,恰有一亭,名為煙淼,亭中有三人,一者是位和尚裝扮,另外兩人赫然便是遊鴻%e5%90%9f的目標,陸氏兄弟,陸機和陸雲。

三人沉默不予許久,那穿著灰撲撲僧衣的和尚開口:“好曲。讓和尚想起了不久之前,與舊友離彆之苦。”

陸雲目有異彩,他最喜簫樂,偏生自己不知怎的,無論何種樂器,總也彈奏不準調兒,而家中兄長不喜此等哀愁婉約之曲,更喜那些激切昂揚的越曲。

“遙遠望去,就算是不懂聲樂的漁人聽聞此曲,也覺得心聲觸?感,可見真情流露。”陸雲道:“支湣度大師本就心質純白,難免由曲生情。”

陸機沉%e5%90%9f許久,卻道:“此曲不似北風,也不像江左小調,倒是不知作者是何人。”

陸雲理一理衣袍,向亭外走去:“我見那些漁人送了些魚給那人,想必此人出門在外,定然無法一享美味,倒不如請來一敘。”

亭外陸氏家仆緊隨陸雲身後,這個時代外頭兵荒馬亂的,雖然江東是他們陸氏的地盤,但是也不可大意。

支湣度對陸機道:“士衡對那位吹奏者可有興趣?”

陸機道:“有。”

支湣度不由笑道:“原以為士衡不喜那些耽於聲樂文章之人呢。”

陸機說:“非是我不喜,乃吾弟不喜,而令吾弟感興趣者,絕非常人也。”

“哦?士衡對那位先生身份可有猜測?”支湣度問道。

陸機遲疑了一下,說:“並無。”

支湣度不由撫掌而笑:“時間均將你兄弟並稱二陸,卻總是將你排在前,士龍排在後,哪裡知道,論文才,十個士龍也比不上你一個,但是論觀人之術,十個你加起來也不及士龍一人。”

陸機對如此不客氣的話並不以為意:“陸氏子弟,從無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