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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很信任自家弟弟,否則當年也不會因弟弟一席話,而放棄自己一生政治抱負,在江東養望將近十五載了。

支湣度卻說:“和尚我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卻知道他與你陸氏,機緣匪淺。”

陸機笑了笑說:“支湣度大師應當明白,在下不信佛道。”

支湣度神秘一笑:“非是佛道,而是命數。鬥數之主已出矣。”

鬥數之主即紫微星。

第202章 名士風流(二十九)

陸機道:“大師何時改佛入道了。”

命數觀星之說皆是道家的本事。

支湣度笑歎:“釋道作為新教雖日益興盛,卻終究不及道家源遠流長, 若是不集眾家之長, 又哪裡來的佛道長存呢。”

如今玄學興盛, 天下有名的高僧均觸類旁通, 集眾家學識於一身,也都是清談好手, 否則根本沒辦法推廣佛家學說, 在道統之爭中博得一席之地。

陸機聞言, 不由哈哈一笑,說:“大師果然是難得的妙人,誠懇的很, 難怪在我江左之地身負盛名。”

“過獎,過獎。”支湣度雖是自謙, 但是麵容之上卻無一絲謙虛神色。

陸雲走了數刻, 終於見到了奏樂者真容, 比起他自己的雋麗秀雅之貌, 那位吹走簫曲之人完全不似其所奏之樂那般溫潤優雅, 反倒是麵容俊朗,氣若淵亭。

“兄台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陸雲上前詢問。

遊鴻%e5%90%9f一行人早已見到有人走來,胡歸和一乾護衛無不心中提高警惕。

遊鴻%e5%90%9f雖然不知眼前人的身份,但是見此人氣度, 卻也心生好感, 聽聞來人問語, 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剛才蒙江中漁老好客, 送在下幾位江中珍饈,偏生我身邊並無人善烹飪,便有些苦惱。”

身邊胡歸容色不動,他就知曉,主公定然選擇性遺忘了自己吹奏簫曲最初目的到底是什麼。不過在外人麵前,他自然不會是拆自家主公的台的。

陸雲哈哈一笑:“剛才在下亦在遠處聽聞先生一曲,既有漁老聽曲送魚之美事,不如再來一出一曲會友共品鱸魚的佳話。在下與好友兄長踏秋而行,身邊恰有一位易牙高手。”

遊鴻%e5%90%9f到底舍不得到嘴的美食,毫不矜持的說:“如此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隨我來吧。”陸雲見狀便折返而行,而遊鴻%e5%90%9f自是與他一道步行。

“不知兄台仙鄉何處?”陸雲問。

“少時長於洛陽,後遊學於廣陵,如今在青州供職。”遊鴻%e5%90%9f道:“在下姓郭,名溪,觀兄台口音,乃吳郡人士,不知名諱是?”

陸雲聽聞遊鴻%e5%90%9f自我介紹,腳步不由微微一頓,說;“賢弟便是青州刺史郭溪郭從越?”

遊鴻%e5%90%9f道:“原來在下居然如此出名了嗎?”

陸雲道:“不知賢弟可認識戴昌先生?”

遊鴻%e5%90%9f停頓了一會兒,道:“戴先生乃在下授業恩師故交,怎有可能不認識。”

陸雲道:“吾乃吳郡陸氏陸雲,家兄陸機與戴昌先生之子戴淵乃至交好友。數年前,我們幾位便聽聞賢弟之名了。”至此,陸雲還頗為好笑的說:“戴昌先生將你誇的天上有地下無,我那思若兄長可是早已心生一較高下之心,想看看賢弟本事。”

遊鴻%e5%90%9f仔細打量一番:“可見天下之事就是如此巧妙。原來先生便是陸氏陸士龍。”

“所以,賢弟來此,難道是特意尋吾不成。”陸雲眸光微閃,口中語氣卻顯得很是漫不經心。

他怎麼知道郭溪的?

一開始的確是通過戴淵之口。

戴淵與陸機的確是至交好友,甚至有半師之誼。戴氏雖是世家名流,但是隻能算是新晉,即便有個戴昌也算不得大族。戴淵頗有才智,所學卻不得權貴喜愛。因陸機才冠天下,戴淵跟隨陸機習文兩年,文章也做的華麗非常,方博得士林美名,後又經陸機推薦,才正式得司馬氏賞識,得以出任高位。

後來他依附之人爭奪洛陽失敗,洛陽中司馬越一人說了算,戴淵便辭了官,暫居江左,耐心等待機會重新出山。

數年前戴淵得家中老父送來信件,口中不住稱讚陳氏陳堪之徒郭溪郭從越,想來不曾得父親幾分誇獎的戴淵即便已是數位兒女的父親,也不免妒忌,稱十六歲黃口小兒到底有幾分能耐,無非是習字有些天賦,哄得老人家開心罷了。

這是陸雲第一次聽得郭溪之名,當時,無論是他還是戴淵,從未將此少年放於心上。

直至一年之前。

陸雲既然有心尋求天下明主,自然是對天下之事多幾分關注,數位諸侯王爵均在他的觀測之內,幾位列土封疆之臣同樣在他的評測之中。

青州之主郭溪便是這時進入他的眼中的。

旁人並不清楚郭溪年紀,隻知這位洛陽郭氏旁支子弟足夠年輕,卻恰逢其會取得青州刺史之位,言談之中多是鄙視與不屑,此人一無才名,二無德名,更不是頂尖世家豪門出身,難免有人心生不忿。

但是陸雲卻明白,這位青州刺史滿打滿算,年紀剛好二十出頭,卻已經是一州牧守了。

陸雲從不相信運氣和巧合,他開始布置人手探查郭溪此人青州事跡。

不查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青州偏僻,物產不豐是眾所周知之事,雖然比並州、幽州等地好些,但是除卻天下望嶽之岱宗,當真無可稱道之事。

但是如今青州已經變了大模樣,雖然不一定不得過富庶了無數年的南方,但是它已經換發出了不一樣的活力,至少在北方定然首屈一指。

而細觀郭溪升遷曆程,先是博得高密郡守之位,想必這背後陳氏出力不少,否則即便是一處偏僻郡縣,以郭溪稚齡也難以爭奪,而後此人便抓緊時間發展高密,最後搶奪天時,在地利人和之時,一舉奪下青州牧守之位。

奪位之後,北方大旱,再加上蝗災泛濫,胡人南下,就算是司馬越也要準備遷都暫避鋒芒,而青州卻是境內平安,糧食豐收,盜匪絕跡。

陸機看了看身邊這位隻能算是青年、比自己整整小了十歲的一州牧守,心下感歎,此人還有閒情逸致跑來江左遊玩。

不過陸機也看出來青州的薄弱之處,同樣也明白郭溪冒險跑來江左尋人的目的。

看此人這兩年交於朝廷的那些糧食賦稅,以及通篇哭窮的文書,便知道他到底是何種心思了。

偏偏他借助大義的皮暫時無法脫下,也不能像如今江左的那位蠢貨陳敏一般,把事情都攤在台麵上,所以青州之事關注者甚少,他郭溪之名也隻在青州境內流傳,鮮有人聞,這無名自然無人投靠,無人投靠自然手下無才,求賢若渴也無用,沒人搭理啊。

所以陸雲對郭溪跑來尋人的舉動一點都不稀奇,當然知曉這一切並不妨礙他裝傻,方有之前反問之語。

遊鴻%e5%90%9f聽聞陸雲反問可是特意尋他的,自然稱是。

卻聽陸雲道;“從越之名在下雖早有耳聞,倒是不知賢弟尋吾到底所謂何事了。”

遊鴻%e5%90%9f仔細看了看眼前這位麵若桃花的文士,說:“你我初見,彼此也不甚了解,此話題便暫時按下,來日方長。”

陸雲笑了笑,說:“到了。”

卻原來兩人一路交談,已經到了之前陸雲陸機與支湣度賞江景的煙淼亭。┇思┇兔┇網┇

遊鴻%e5%90%9f觀亭上所書煙淼二字,卻並非如今漸漸興盛起的楷書,而是篆書,隻見字體古樸,頗有一股流水飄渺之意,可見書寫之人將景入情,再以情入字。

“好字。”遊鴻%e5%90%9f道。

“此字乃家兄少時所寫,細細想來,已有許多年頭了。”陸雲道:“兄長,這位乃陳堪之徒,戴淵兄曾提過的郭溪郭從越。”

然後他又想向遊鴻%e5%90%9f介紹支湣度和尚,卻被支湣度打斷:“郭檀越彆來無恙。”

遊鴻%e5%90%9f卻有些疑惑:“在下似乎不曾見過大師。”

“和尚法號支湣度,曾去過竹西寺與主持妙智師兄交流佛法,倒是見過檀越。”支湣度那麵容上似乎有了一絲笑意:“隻是那時檀越與妙智師兄打賭,倒是將和尚我忽略了。”

遊鴻%e5%90%9f仔細思索,終於想起來,他當日在廣陵時,竹西寺的妙智和尚有一串念珠很得老師陳堪之意,原本就是妙智準備好送與陳堪的生辰之禮,偏生那和尚天生惡趣味,用那念珠勾得陳堪掛念卻不肯白白相送,非要打賭,有事弟子服其勞,遊鴻%e5%90%9f便接過賭約。

當時和尚出了一道題,縱是遊鴻%e5%90%9f也思索許久,從早晨想到傍晚下山,方得了答案。

似乎就是那天寺中來了一位棲光寺名僧,隻是當時他的心思在難題上,並無太多印象。

“原來是大師。”遊鴻%e5%90%9f仔細回憶後,方驚訝道:“但是我記得數年前大師麵色紅潤,肌膚光滑白皙,為何這數年便如此了?”遊鴻%e5%90%9f印象中的那位名僧是個年輕和尚,怎的眼前之人卻是眉色漸漸霜白,麵容之上有了蒼老痕跡。

“不過是歲月無情罷了。”支湣度不願在此話題深談,便隨口說了一句。

陸雲見狀笑道:“剛才從越一曲,勾得漁老送上幾尾四腮鱸魚,恰巧我帶了位易牙高手,大師,兄長,我們算是借光,可有口福了。”

支湣度雖是和尚,但實際上如今的釋道中人並不戒葷,隻是不可食五辛。

若佛子不得食五辛。大蒜、蔥、慈蔥、蘭蔥、興渠是五辛。

故而陸雲口福之語,將支湣度亦囊括進去。

隨即那名擅長烹飪的陸氏家仆便領著仆從至遠處埋鍋造飯,陸雲常出門遊玩,他不喜糕點等熟食,就喜野外熱飯熱菜,因生於長於江邊,最喜食魚,故而常年出門帶著廚子和各種食材。

遊鴻%e5%90%9f見狀,招了在亭外的胡歸過來,吩咐他將車中之物取出。

第203章 名士風流(三十)

胡歸取來了兩樣事物, 一者乃一罐清茶, 另一樣便是一壇酒。

這罐清茶正是采摘泰山上鬆間一株野茶製得, 能入遊鴻%e5%90%9f眼的必然不是凡品, 此茶樹齡不知幾何, 常年與鬆樹共生,所受露水皆經鬆枝鬆葉, 故而葉中帶得一絲青鬆苦香,與茶葉本身清苦之味相得益彰, 故而名曰‘鬆隱霧茶’。

而那壇酒倒不是有多珍貴,隻是高粱酒而已,青州為抗旱, 種植諸多高粱, 遊鴻%e5%90%9f見狀便將其釀製成酒,但是新釀高粱酒味道過於刺激濃烈, 帶了些燥意,所以遊鴻%e5%90%9f便以竹器窖藏兩年,其中又加了些藥材,方子是遊鴻%e5%90%9f不知哪世學來的。那方子中的藥材味平, 對酒味影響很小, 反倒可以祛除些酒中的燥意辛辣之感, 又有強身健體功效,與高粱酒可謂是相得益彰。因那方子中含百種草藥, 故而名為百草固生湯, 這酒也就隨了藥方, 名為百草酒。

此時的茶並非後世的炒茶,而是鮮茶葉。喝茶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