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口,恍然有些無力,不知從何說起。
況且,她現在能平靜地工作生活,殊為不易。她不想打破這種平靜。
可他們的之前在舊金山發生的事情,被公司其他人知道的話,注定她的工作不會繼續平靜下去。
孟遙沉默片刻,終是搖了搖頭,無力地開口:“沒有了。”
話音落下之時,她恰好對上車中人那雙眼睛。
恍然之間,總覺得,那雙眼睛好像微不可察地,暗了一暗。
孟遙心中一窒,可思量片刻,還是儘量委婉地繼續說:“今天太麻煩鐘總了,很不好意思,以後我們除了工作時間,還是儘量……”
她的話說不下去。
因為唯一的聽眾已經冷然睨她一眼,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隻留下孟遙一個人在老舊破敗的居民樓下,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怔怔出神。
-
第二天照舊是工作日,一切如常。
不過一直那樣躲著鐘總不是辦法,孟遙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一切公事公辦。
上午十點鐘,晨會結束的半小時之後,她沏了一杯摩卡,一手端著咖啡,另一手拿著iPad,用指背輕輕叩響了鐘知賀辦公室的門。
“咚咚咚——”
很快,辦公室裡傳來略顯敷衍的一聲:“進。”
孟遙進去的時候,鐘知賀正伏案工作,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骨節分明的長指在鍵盤翻飛。頭也未抬,似乎沒有半分心思分給她這個剛剛進門的不速之客。
孟遙放輕步子,走到他的辦公桌旁,將手中端著的咖啡穩穩放好,這才輕吸了口氣,開口說道:“鐘總,咖啡。”
話音落下的兩秒鐘之後,劈裡啪啦的鍵盤聲暫時終止。
男人的目光從桌上的咖啡,移到她臉上。須臾,從喉頭輕“嗯”一聲,算是應下,再度繼續自己的工作。
像是並不在意她在不在。
孟遙定定心神,努力讓聲線如常:“鐘總,您今天下午兩點和博陽的華總有一場下午茶,四點鐘要視察旗下昭陽區的酒店,您還沒選定哪一家,晚上八點鐘有和圈裡幾位老總的晚餐,司機已經安排好,隨時待命。另外,朋遠黃總的秘書剛剛打電話來,想預約您見麵,鐘總您看?”
她彙報完他下午的所有行程,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候他指示。
鍵盤的聲音未止,男人的聲音和劈裡啪啦的按鍵音傳來,簡潔而直白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視察就選和平路的那家酒店,黃總的事情不急,你安排。”
“好的鐘總,我這就去辦。”
孟遙在iPad行程單上標注了鐘知賀指出的點。正準備出門,辦公室的大門再次被敲響。
鐘知賀照舊頭也未抬,隨口一聲:“進來。”
“那鐘總,我先出去了。”
孟遙話音落下的同時,辦公室的門也被打開。
進來的人是錢怡寧。
孟遙和她一向不合,不欲過多交流,轉身便走。
還沒走出兩步,又被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倏然叫住。
“等等。”
沒等孟遙說話,男人冷冽的聲線傳來:“下次不用送咖啡,我習慣自己動手。”
“還有,我最討厭摩卡。”
-
孟遙是知道自己昨天那些話說出去之後,他的態度會像一般老板對待一般員工,再沒有任何區彆。
可真的這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難以接受。
隻能一遍遍告訴自己,原本就應該這樣,強迫自己接受。
平城時間下午四點。
炎暑褪去,午後的餘韻尚在,孟遙的工位在窗邊,斜陽照進,即使吹著二十幾度的空調,仍舊不見清涼。
隻覺得心裡陣陣煩躁。
張斌不知什麼時候拿著份文件走到了孟遙麵前,見她正愣神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想什麼呢小孟?”
“張主任,”孟遙猛然緩過神,“沒什麼,怎麼了主任,有事嗎?”
張斌將手裡的文件擱到孟遙桌子上:“公司不是要跟隔壁的朋遠集團合作嘛,項目的跟進我想交給你來負責,畢竟你在朋遠有熟人,溝通之類的也方便一些。”
旁邊另一位男同事搭腔:“張主任不說我都忘了,孟秘書,朋遠那個小高管,之前不是一直追你,現在你也沒男朋友了,不考慮一下?”
他們說的一直追她的人叫高子瑜,她初中同學,斷聯多年,一直到一年前發現她也在這邊上班,便一直追她。
不過孟遙對這人實在沒有感覺,拒絕過很多次,也刻意疏遠減少聯係。
聽到同事這樣說,孟遙正預備開口解釋一下。
總裁辦的眾人卻突然噤聲。
個個兒眼觀鼻鼻觀心。
孟遙心倏地一沉,暗覺不好,下意識往門口一看。
目光頃刻間便與身著墨藍色西裝站在門邊的男人遙遙相接。
即便隔著數米遠的距離,仍舊可以清晰地覺察到,對方的目光很冷很冷,像是要將她周遭儘數冰封。
孟遙眼睛連帶著心臟猛一震顫,有一瞬間的慌亂迷茫。
……
鐘知賀最終沒說什麼,隻是叫了張斌跟他一起去視察旗下酒店,多餘的話隻字未提。
隻是他看她那一眼,在孟遙腦海中遍遍重現,讓她接下來的小半日,心下不得安寧。
-
五點半,孟遙和往常一樣按時下班,走的時候,公司還有人在加班。
鐘知賀視察過和平路的酒店,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四十分。路過總裁辦,視線掃過角落空蕩的座位,須臾便收回目光,加快了回辦公室的步伐。
他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內傳來窸窣的動響。
鐘知賀皺起眉,麵色不善,抬手推開門。
門一開,便見一個一身套裝的年輕女人,正端著他的杯子,站在窗邊,將杯子裡的咖啡緩緩倒進窗邊那盆茂盛的君子蘭裡。
一見他開門,對方似乎驚了一驚,端著杯子的手一抖,險些灑在自己的衣服上。
鐘知賀麵容冷峻,不悅寫在臉上,冷聲問:“你在乾什麼?”
“鐘總,我,”錢怡寧一口氣兒將手中杯子裡的摩卡咖啡儘數倒進盆栽的泥土裡,然後才站直身子,指指她放在對方辦公桌上的那杯美式,說道,“今天聽說您不喜歡摩卡,我也不喜歡摩卡,我們不喜歡的都一樣,我猜您喜歡的應該也跟我一樣,您喜歡美式吧?我剛剛特意出去樓下咖啡廳給您買了一杯。”
見站在門口的男人沒說話,錢怡寧又尷尬地笑笑,繼續補充:“我知道您不喜歡孟秘書泡的摩卡,我就替您倒掉了。”
“哦?”鐘知賀挑挑眉,銀絲眼鏡下,狹長淩厲的雙眼,泛著泠泠的光,他聲線很沉,每一個字都在昭示著自己的不悅,“我不喜歡的東西可多了。除了這杯摩卡,我還不喜歡隔壁的朋遠。”
鐘知賀拖出座椅坐上去,將手機隨手扔到辦公桌上,發出“啪嗒”一聲的脆響,他拖著調子繼續問:“你什麼時候去幫我把他們公司玻璃砸了,我來賠錢。”
一句話,噎得錢怡寧不上不下,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鐘知賀不再理她,重新打開電腦,沉聲下了最後通牒:“出去。”
“以後沒有允許,不準隨意進我辦公室。否則,海擎留不下你。”
錢怡寧出去的時候,狼狽非常,聲音已染上哭腔:“對、對不起鐘總,我以後不敢了。”
……
-
孟遙沒想到,鐘知賀去視察旗下酒店那天,是她最近幾天,最後一次準點下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會準時地在下午五點鐘收到兩條消息。
一條是恒總發來的,約她下班一起出去吃晚飯或者逛街之類的邀請。
另一條,是鐘總發來的,一個或者更多,她在下班之前絕對不做完的任務。
總的來說,就是她被強製要求加班。
這件事讓她不太高興。不過嚴格來講,這事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比如從那天晚上的私廚日料開始,她似乎弄明白了恒總其實是想泡她,而不是借她來接近孫又菡。
她對恒總沒有那種意思,但人家是董事長的兒子,公司高管,她得罪不起,也隻能委婉地拒絕。
恒總花心浪子三分鐘熱度聲名在外,孟遙覺得這樣拒絕幾次,他沒了耐心,應該就不會再對她有什麼心思。
而這個時候,最好的拒絕理由,就是她在加班,沒有時間。
這些任務大多數是鐘知賀臨時指派,不需要其他人參與。是以,很多次,其他人都已經下班很久,長天已暗,偌大的總裁辦,就隻有孟遙一個人點著燈在加班。
噢,不對。
這樣說不準確。
準確來說,相隔一個走廊的總裁辦公室裡,鐘知賀也在加班。
他總是走得要比她還晚一些。
今天下午五點半,照舊與往常一樣,半個小時前,孟遙收到了兩條消息。
恒海第一美男子:【孟孟,今天也要加班嗎?你這工作也太辛苦了,要不我跟鐘知賀說說,你一個女孩子總這樣加班吃不消的。】
H:【這份表格,儘快做好交給我。】
兩條消息,孟遙都沒有急著回複。
一直到五點半,她才先回了鐘恒的消息——
海擎總裁辦孟遙:【恒總不好意思,今天我家裡有很重要的事,不能一起吃飯。最近鐘總要調整集團新的發展方向,推出新項目,我會一直比較忙,應該都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
而另外一條消息……她將手機放在桌上,合上筆記本,將自己要帶回家的東西收拾好,一齊裝進自己萬年不變的COACH大號托特包裡。
將包放在座椅上,徑直敲門進了鐘知賀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男人正摘了眼鏡,闔著眼,長指輕按太陽%e7%a9%b4,瞧著略顯疲乏。
孟遙進來之後,也沒見他睜開眼。
她倒是並不在意這個,隻是清了清嗓子,直言道:“鐘總,不好意思,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表格我拿回家裡做,做完之後儘快發給您可以嗎?”
雨季降臨,前幾天的終日晴朗不見,今日才下午五點三十分,天色就陰沉得如同塌下來,讓人心裡有種悶悶的不適感。
很重要的事?
鐘知賀睜開眼,目光落到電腦屏幕上,鐘恒發來的消息——
【我說鐘知賀,你能不能不這麼把血腥資本家的一套發揮的淋漓儘致?你這麼壓榨女員工,耽誤人家吃飯約會談戀愛,這是很不道德的,你懂嗎?】
很重要的事,就是指這個?
他重新看向站在兩米外的年輕姑娘,冷然嗤笑一聲,思量片刻,終是開口:“雖然我和孟秘書不熟,但是作為你的直接領導,我認為,善意的提醒,還是有必要的。”
“?”
“年紀小的男孩子大多沒有定性,談戀愛未必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