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遙忍不住再度抬眼去看自己身邊的男人。
他今天穿一身藏青色西裝。
他好像尤愛這個顏色,也確實穿得出塵脫俗。
西裝剪裁合度,將男人高大頎長的身形完美勾勒。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照舊是平素那樣的矜貴、慵懶。擁有著獨一無二的氣質,以及不可忽視的氣場。
她看過去的時候,他也正巧側目看過來。視線相交的一刻,仿佛都讀懂了彼此內心的台詞。
“轟隆隆——隆隆——”
又是兩道悶雷。烏雲不再像剛剛那樣乾巴巴的翻騰,須臾間,已見了黃豆般大小的雨珠落下來。
鐘知賀抬起手,閒閒看了眼腕表,不鹹不淡地撂下一句:“這是自然,好好照顧也是理所應當。”
他說話的時候,著重強調了“照顧”二字。
不用說孟遙,梁鶴倒是先愣在了原地。
緊接著,還沒等另外兩個人反應過來,鐘知賀突然拉起孟遙的手,徑直進了餐廳大門。
孟遙回過頭看見梁鶴錯愕的表情時,仿佛聽見空氣中傳來一道電子音:
“K——O——”
-
拉著自己的男人走得很快,孟遙踩著七公分的高跟鞋很費了些力氣,才勉強跟上對方的步伐。
“兩位好,歡迎光臨,請問有預定嗎?”
一進餐廳,就有酒店的服務員來引路。鐘知賀緘默不語,孟遙被他拉著跟在後麵,就隻能艱難地加快語速履行自己的工作義務:“您好我們訂過包廂,跟您預定的人姓張,張斌。”
“是三樓的金瀾齋,我帶您過去。”
孟遙忙伸出另一隻手擺擺手:“謝謝,不過不用麻煩了,我……老板來過,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
聽到她這話,即便服務員小姐的有著非常優秀的工作素養,還是忍不住看了眼孟遙被鐘知賀拉著的手。
有些懵。
一直上了三樓,鐘知賀的腳步才終於停下來,站在三樓的樓梯口。
一停下來,就迅速放開她的手。
“剛剛……”孟遙開口,她想問他剛剛為什麼拉她的手。可是話剛開了個頭,就被他攔腰截斷。
“現在開我的車回去,”他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遞到她麵前,口%e5%90%bb並不和善,“或者到車裡等我,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語氣中,有種不容置喙的味道。
聽到這話,孟遙頓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我答應了主任,要來應酬的。”
“這不是你該來的場合。”
“可這是我的工作。”
她知道他不讓她來是好意。可是同樣的,他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替她保駕護航,不管如何,她認為自己不該喪失獨立的能力。
正在兩人僵持之時,不遠處,他們預定的包廂“金瀾齋”的房門被打開。
一個嚴重謝頂,頭上隻剩幾根稀疏又可憐的頭發的中年男人走出門,一眼看見他們兩個,十分熱情地迎上來:“哎呀我當是誰,這不是我們小鐘總嗎?在外麵站著乾什麼,趕緊進來呀。”
“陳總。”鐘知賀頷首,應了聲。轉頭給孟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走,可惜孟遙也用了他剛剛的法子,乾脆將頭轉過去,假裝看不見。
一旁被他叫做“陳總”的中年地中海很快注意到了孟遙。比剛剛看到鐘知賀的時候還要熱情幾分,邊打量著孟遙,邊說:“這是小鐘總的女伴?好漂亮的丫頭,是你們恒娛的女藝人?”
鐘知賀不動聲色地微微皺起眉,臉色不大好看:“陳總,這是我的秘書。海擎正經招聘的員工。”
他刻意強調後麵半句,似乎是在提醒眼前的人彆打孟遙的主意。
“是秘書啊,秘書好啊,我公司怎麼招不到這樣的秘書,小鐘總每天有這樣的秘書陪著工作,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陳總說完,仿佛沒聽見剛剛鐘知賀的提醒似的,招呼孟遙,
“這位漂亮秘書怎麼稱呼?來啊,快進包廂來。”
鐘知賀麵色有些不豫,開口道:“今天恐怕是不行,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公司,我讓她去取一下。”
“哎呀,小鐘總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來都來了還讓人回去取什麼文件。”
興許是他們在走廊裡說話的動靜有些大,很快,預定好的那間包廂裡又走出好幾個中年男人。海擎集團旗下產業眾多,涉獵非常廣泛,除了集團支柱的酒店業,還在很多領域都頗有建樹。
今天這場晚餐宴請的都是上半年的重要客戶,算是為之後的續約打一個基礎。
幾個客戶從包廂出來,連拖帶拽就將他們兩個人帶進了包廂。
孟遙的座位自然在鐘知賀邊上。在場的客人中年男性偏多,除此之外,也另外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從旁作陪。
有兩個孟遙還覺得有點眼熟,似乎是娛樂圈裡頗有名氣的女明星。
不過孟遙坐在這裡,似乎連那兩位女明星的光彩也顯得黯淡了不少。
孟遙確實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略顯鋒利的細眉,明亮的杏眼,鼻梁高挺,唇瓣偏薄,形狀利落乾淨。
是帶點攻擊性的那種第一眼驚豔型美人。
不管坐在哪兒,都是其他人視線交織的絕對C位。
在這裡也一樣,所有人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她。就連身邊坐著女明星那兩位,都忍不住時不時過來瞄她幾眼。
孟遙從餘光中窺見鐘知賀的麵色愈發不好看。
剛開始的時候,顧忌她是鐘知賀帶來的人,一直沒有人敢叫她喝酒。可是酒過三巡,色字當前,又借著酒勁,大家的膽子大起來,心思也活絡起來,就有人開始大著膽子讓孟遙喝酒。
麵對讓她喝酒的人,鐘知賀冷著臉,一眼瞪過去,卻被孟遙暗暗按住,搖了搖頭。
然後她給自己倒好了酒,客氣地說:“吳總,那我敬您。”
有了第一個,再後來的人就顯得順理成章。
從那開始,不斷有人讓孟遙喝酒。一個接一個,用得都是她無法拒絕的理由——
“孟秘書這麼痛快,那咱們下半年的合作不還是妥妥的。”
“誒,孟秘書已經喝了吳總的,不喝我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
一開始的時候,鐘知賀還試圖阻止,可是在一再被孟遙製止之後,他似乎惱了,乾脆偏過頭去,不看她。
即便聽到那些人灌她酒,也充耳不聞。
孟遙則是不敢拒絕任何一個老總的酒,照單全收一杯接著一杯地往下喝。
她的酒量很好。今天喝的這些,還沒有達到她酒量的一半。
可今天喝的實在有些猛,一時之間有點受不住。隻覺得一口氣兒哽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再喝不下去。
可一旁的老總們酒興上頭,才不管她喝不喝的下去。
約好了似的,一致從旁催她——
“快喝呀小孟。”
“怎麼還不喝是不是不給我麵子。”
“趕緊喝,大家可都等著呢。”
而此時的孟遙已經不舒服到小臉漲紅,她一遍遍地搖頭,擺手很艱難地小聲解釋:“不好意思各位……等一下,我……”
可其他人哪裡會聽她的解釋。他們繼續用往常一樣的,帶點威脅意味的勸酒方式,不遺餘力地意圖將她灌醉。
“怎麼還不喝?讓你喝杯酒這麼麻煩?”
“快喝啊沒看見大家都在等你?”
“來這兩杯都乾了可以原諒你。”
孟遙捂著心口伸出手去夠眼前的酒杯。
手還沒碰到酒杯,倏然伸過來另外一隻手,一把將酒杯打翻。杯中的酒霎時間應聲四濺開來。
孟遙下意識看向身邊打翻她酒杯的男人。
不會是彆人。
隻會是鐘知賀。
隻見他騰地站起身,氣勢洶洶,透過銀絲眼鏡,眼神冷冷地掃視一周,怒不可遏地沉聲質問:“不然,我替她喝?你們滿意麼?”
他一向是理智派,自控能力極強,鮮少會跟人撕破臉。
可是今天,無論如何也壓不下情緒去。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男人的話音落下,場麵一度鴉雀無聲。在場其他人麵麵相覷,一個也沒有出聲兒。
即使他們是客戶,眼前這位眼中怒火翻湧的人是海擎集團的少東,他們這裡沒有人得罪得起。
鐘知賀沒再多看其他人,隻是不由分說地一把拉起還愣愣坐在座位上的孟遙,徑直出了包廂的門。
從三樓上電梯,到餐廳一樓。一整個過程中,鐘知賀沒有說一句話。步伐卻比進門的時候還要快。
孟遙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
外麵下了雨,很大。
伴著雷鳴電閃,很有幾分駭人。
孟遙就這麼被鐘知賀拉著快步出了餐廳的門,停在了門外的長簷下。
從室內的室外,雨聲沒有了隔絕,刷拉拉的聲音幾乎充斥整個耳道。
長簷下旁邊的幾家店都鎖著門,燈光緊閉,完全處在黑暗裡。
暴雨如注的街上,更是一個行人也看不見。
他們兩個人站在這小半條街唯一的光源下,顯得有些紮眼。
鐘知賀一出門就放開了孟遙的手。
黑暗裡,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過孟遙知道,他在生氣。
而且是很生氣很生氣。
此時此刻,從來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男人在她眼前踱了幾回步,突然間轉過身,猛地踹了一腳旁邊的牆壁。
他的怒火不加掩飾,孟遙嚇得本能地一縮。
似乎是注意到她身子縮了一下,鐘知賀倒退兩步,站在原地頓了頓。
磅礴的雨勢絲毫不見小,雨絲斜著從夜空下來,直直落在旁側的階台上,又被堅硬的階台濺起,落到男人乾淨的褲腳上。
積少成多,照這個雨勢,很快就將他的褲腳打濕。
不過鐘知賀似乎毫不在意,他看著孟遙縮著身子站在一邊,皺著眉重重喘了口氣,下一秒,利落地脫下`身上穿著的西裝外套,揚手照在孟遙頭上。
她抬起頭來看他,他卻轉身頭也不回就踏進雨幕裡,漸漸被瘋狂的雨夜吞沒。
……
所以他現在,是要扔下她自己走掉嗎?
理智上可以理解,並且他能在走之前把外套脫下來給她,已經能算得上是很大的恩情。
可是感情上,她的心不可抑製地一抽一抽,陣陣發窒。
窒息一般的疼,也是如,窒息一般的難過。
她突然就很想哭。
在這樣的環境中,形單影隻,孤寂無助,像是被狠心遺棄的小孩。
也許是因為知道這裡雨很大,沒有人能聽得見她的聲音。所以孟遙第一次允許自己可以用奮力哭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悲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一遍遍抽泣著問自己。
為什麼她不可以。
她承認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