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當空,正午是草原最平靜的時刻,夜行掠食者們多數進入了夢鄉,就連食草動物也紛紛尋找陰涼處小憩,有兩隻落單的幼崽卻無心享受午睡。
艾瑪趴在樹枝上,一雙眼睛定定望著母親和鬣狗離開的方向。辛巴站起身,探頭看看樹下,原地轉悠兩圈又趴下,過一陣再站起來,反反複複折騰了半天,終於屈服於饑餓帶來的虛弱無力,趴回艾瑪身邊,%e8%88%94了%e8%88%94妹妹的耳朵:“彆怕。”
艾瑪瞥了他一眼,懶得解釋自己並不害怕。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擔心,對母親安危的擔憂,和對她與辛巴未來命運的憂慮。
他們都還太小了,無法抵禦環境和生物的威脅,更不能捕獵,離開了母親的庇護和照顧,隻有死路一條。
辛巴似乎認定了她就是在害怕,靠在她身邊,老成在在地安慰:“沒事,有我呐!”
話說得很大氣,顫唞的尾音則出賣了主人的內心。
艾瑪扭過頭,在辛巴的額頭上%e8%88%94了一口,無聲地安慰心口不一的兄長。
這一%e8%88%94給了辛巴不小的勇氣,他將艾瑪摟到懷裡,嘴上仍不忘逞強:“媽咪讓我保護你,如果有壞蛋來了,我會趕跑它!”
話音剛落,幾隻麻雀撲棱著翅膀飛過,他嚇得一個囉嗦,反應極大地跳起來。
艾瑪趴在原處,無言地看著他。
“嗷!”辛巴一個猛撲,胖嘟嘟的身子整個壓到艾瑪身上,險些直接帶著小獵豹滾下樹,“不要怕!我在!”
艾瑪乍一下差點沒背過氣去,艱難地用爪子扒拉腦袋上的重物,從絨毛的空隙間擠出細幼的啾鳴:起來!
辛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體重對小個子的妹妹而言簡直是一場災難,穩如泰山巋然不動,還把艾瑪胡亂劃拉的爪子也壓住了,一絲不苟地踐行著‘保護妹妹’的囑托。
母親的聲音拯救了幾近窒息的艾瑪,聽到熟悉的呼喚,辛巴耳朵一抖,迅速起身朝歸來的母親撲了過去:“媽咪!”
從喬安娜的角度來看,就是幼獅自樹上一躍而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腦袋上,“duang”的一聲,結結實實不加特效的那種。
說真的,還好高度不高,重力加速度不大,要不這個熱情她還真承受不住。
喬安娜頭暈目眩了好幾秒,把幼獅抖下去,又接住樹上慢慢爬下來的艾瑪,兩隻幼崽各%e8%88%94一口。
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的感受莫過於此,辛巴全身心沉浸在母親平安歸來的喜悅裡,興高采烈地圍著她打轉:“媽咪把那些討厭的家夥趕走了嗎?”
……嘖,這該怎麼回答?
老實說吧,有點丟麵子;昧著良心撒謊吧,回頭熊崽子又去招惹什麼不好解決的麻煩。
野水牛群可不是說找就能找的,牛背踩鋼絲的驚險她也不想再體驗一回,而且萬一碰上她不在的時候,孩子的安全怎麼保證?
在教育麵前,麵子什麼的還是先靠邊站吧。
“甩是甩掉了,不過……”喬安娜轉過身,展示出自己受傷的尾巴和後%e8%87%80。
最初被咬傷時很疼,後來情況驚險,她也忘了疼痛,現在一看,才發現傷口雖然不大,但大概是因她奔跑運動的反複牽扯流了不少血,凝固在金黃色的皮毛上,看上去有點可怕。
辛巴嚇到了,愣了半天,撲到她身上,大聲哭嚎:“嗚嗚嗚嗚嗚媽咪你是不是要死掉了?我不想讓你死!”
喬安娜:“……”
崽,你可能是個戲精。
她費了半天勁,好說歹說解釋自己隻是受了點小傷,不是下一秒就會腿一蹬眼一閉駕鶴西去。
辛巴含淚看著她,半晌,才戚戚然點了點頭。
花豹母親用自己受的傷,以身作則給兩隻幼崽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課。
——生活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危險無時不刻無處不在,他們必須時刻謹慎,明確身份和實力,不去招惹不能招惹的敵人。
幼崽還需多加學習,而接下來的現實,又給喬安娜敲響了警鐘。
第21章 、二十一隻毛絨絨【加更】
因為鬣狗橫插一腳,上一頓飯沒吃好,喬安娜和孩子們都饑腸轆轆。
她簡單處理了一下鬣狗造成的傷口,帶上兩隻幼崽前去覓食,沒走多遠,便遇見了一隻行動不便的疣豬。
說來也巧,這隻疣豬覓食時誤入喬安娜骨裂期間為了抓珍珠雞刨的陷阱,被憑空多出的土坑彆斷了一條腿,苟延殘喘了一天,最終因傷含恨命喪豹口。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說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
一家三口美美飽餐了一頓,因為進餐位置比較隱蔽,沒有招來禿鷲,隻有一隻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胡狼,遠遠觀望了一陣,辨認出喬安娜的身份。
常在這一片徘徊的胡狼都知道,最近搬來的那隻帶崽的母花豹,摳門程度簡直無大貓能及,母花豹吃剩下的殘羹剩飯,肉絲是不用想了,不好消化的硬骨和毛皮興許還能指望一下。
想想吧,能摳門到引起禿鷲內亂的,能是什麼簡單的角色嗎?
胡狼們常年在各種掠食者如獅子鬣狗之中夾縫求生,什麼動物能惹什麼動物最好遠離,它們心知肚明。這隻胡狼自覺撿不到便宜,很快便識趣地扭頭離開了。
喬安娜不是很在意投機者的到訪,除了仗勢欺豹的鬣狗,還沒有誰能從她嘴下吃到白食。
FLAG立得很爽快,報應在隨後到來的旱季就顯現了,一群獅子隔三差五打劫她的獵物,仿佛盯準了她糧庫充裕似的。
當然那些都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尚且自信滿滿的喬安娜幫孩子們清理完毛發,把剩下的疣豬拖上樹藏好,安心地在樹蔭下享受起閒暇的午後時光。
動物睡覺不像人類,每天八小時一覺到天亮,本能裡帶的警惕讓動物——尤其是野生動物們——神經敏|感,深眠時間很短,就算沒有異常動靜打擾,隔幾十分鐘也會自然醒一趟。
喬安娜一直想吐槽,這樣與其叫睡覺不如叫打瞌睡,可惜身不由己,她隻能入鄉隨俗,遵從這種習性。
好在分割成一小節一小節的睡眠時間不影響睡眠質量,甚至恰恰相反,想睡就能睡,醒著的時候倍精神。相比之下,很多半夜不睡白天不起的人類反而顯得更不健康。
從某些方麵來看,動物可養生多了。
喬安娜一覺睡醒,習慣性站起身視察一圈,確保周邊沒有危險靠近。
橫七豎八歪在她身上的兩隻幼崽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滾到地上,紛紛驚醒過來。
辛巴打了個哈欠,睡眼迷茫地看她一眼,翻過身子,不受乾擾地繼續呼呼大睡。
艾瑪則爬起來,蹭蹭她的前腿,學著她的樣子環顧四周。
也許是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使然,也許是雌性總比雄性懂事得早,艾瑪年紀不大,卻已有了不小的緊迫感,在辛巴還在母親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享受童年時,她已經開始認真模仿長輩的一舉一動。
喬安娜越看越覺得女兒那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可愛,揉了揉艾瑪的小腦袋:“沒什麼事,繼續睡吧。”
小獵豹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剛準備依言趴下,突然被遠處出現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喬安娜注意到艾瑪眼神的變化,朝對方關注的方向望過去,陽光照在草地上,視野裡隻見白晃晃的一大片。
花豹是夜行性大貓,白天光線太強,視力受限,看得不如臉上自帶吸光黑斑的獵豹遠。她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一頭霧水地低頭詢問答案:“怎麼了?”
艾瑪仰著小腦袋,棕褐色的大眼睛裡滿是迫切。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喬安娜想來想去,女兒會關注的無非是感興趣想嘗鮮的獵物,雖然剛剛才吃飽飯,又看上彆的食物不太可能,但也難保她養的小吃貨不會突發奇想。
“——想吃什麼了?”
艾瑪仍殷切地望著她,張了張嘴,吐出一串小鳥般的叫聲,煩惱地住了口,眼中明確顯露出交流不暢的焦慮。
喬安娜也有些著急,可惜聽不懂就是聽不懂,她絞儘腦汁思索,不那麼確認地問:“有危險?”艾瑪無措地原地踱了幾步,乾脆麵朝前坐了下來,做出一副耐心等待的姿態。
不為吃的,沒有危險,喬安娜再想不出其他可能性,隻好坐到艾瑪身邊,跟她一起等待未知的到來。
大概五分鐘後,她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來客。
腿長腰細的嬌小身形,帶斑點的亮米黃色皮毛,惹人憐愛的秀氣長相——是一隻雌性獵豹,喬安娜(單方麵)認的姐妹,薩拉。
見到久違的熟人,喬安娜有些開心,揮爪打招呼:“嗨!姐們!”
“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一開始的喜悅過去,她留意到了對方的異常,一時沒收住話頭,將疑惑直白問出了口,“……呃?你的幼崽呢?”
她記得上次見麵時,她還感慨過薩拉獨自養育五隻幼崽的偉大,如今隔了一段時間再見,五隻毛絨絨的小崽子隻剩下了一隻,被薩拉銜在嘴裡,四爪乖巧地垂著。
薩拉停住腳步,將嘴裡叼著的幼崽放到地上。
艾瑪走過去,低著頭聞了聞自己的小外甥,又看向薩拉。
兩隻獵豹用喬安娜聽不懂的語言交流了幾句,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艾瑪退回母親身邊,帶著一種喬安娜從未見過的凝重,蹭了蹭喬安娜的下巴。
喬安娜心裡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半是試探半是征詢同意地往前走了兩步,見薩拉沒有反對,才湊到地上的小獵豹跟前。
靠近了細看,她發現這隻幼崽情況不妙。
薩拉的幼崽年紀比艾瑪小上一個月,比剛被她撿到的艾瑪大一點,沒有當初的艾瑪那麼瘦骨嶙峋,可看起來非常虛弱,無力地側躺在草上,半睜著眼睛,肚皮起伏微弱,全身都散發著疾病和死亡的氣息。
是的,動物的鼻子可以聞到疾病的氣味,並且還能清楚區分疾病的嚴重程度,興許是為了避免疫病的傳染傳播進化出的能力。喬安娜無論體驗多少次都覺得新奇,但這次跟曾經聞到的風寒感冒一類的小毛病不一樣,她的嗅覺明確對她發出了危險警報:重病瀕死,避開!
她抬起頭,幼崽的母親看著她,和艾瑪一模一樣的棕褐色雙眸中滿浸深沉的哀傷與悲慟。
同為母親的心熾烈誠摯,她在這一瞬間,竟驀地讀懂了薩拉的來意。
——薩拉在向她求助。
與她一彆後,薩拉帶著幼崽繼續流浪,不知道怎麼回事,幼崽們患上了未知的疾病,延遷不愈,漸漸一個接一個重病死去,母親束手無策,想起曾幫助過她們母子的她,便折返回來,試圖為最後一隻幼崽尋求一線生機。
人類社會有個說法叫病急亂投醫,實際上,這個情況對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動物同樣適用。
究竟是何等的絕望與無奈,才讓一隻獵豹向理應是天敵的花豹求助?
喬安娜不禁為之動容,然而她不是醫生,更不會魔法,即使再想助獵豹母子一臂之力,也無能為力。
她避開薩拉的注視,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