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豈會這般誠惶誠恐?你不同,你貴為天龍,他們真正敬重的該是你。”
“父親曾說這帝位本該是叔父的,隻是因你體內流淌.....”天帝見他臉色陡然生變,連忙將話轉開,道:“七竅玲瓏境將叔父另一半的力量封存,卻也害得叔父無法及時清除業障。”
懷蒼不願談及這些事,遂說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天帝喊道:“叔父當真覺得眾仙敬重我嗎?父王當初將我囑托於叔父時,可曾....可曾說過如若我未能儘君王之責,便撤除我的帝位?”
懷蒼腳步一頓,目光卻落向遠處神鳥尾羽掃起的五彩霞雲。
他頭也未回地說:“瑢華並未將你囑托於我,我亦無權撤除你的帝位。他相信你能勝任帝位,也相信三界在你管理之下必定是另一番盛景。天界這些年的祥和,是經你之手所創,你無需再屈於你父王的陰影之下。”
直到懷蒼離開良久,天帝忽而開口:“母親聽見了?”
屏風後飛出一隻羽毛火紅的鳥,落地化作人形,竟是一直隱在暗處的廣聖娘娘。
天帝回身看著她:“叔父從未有過反叛的念頭,他自始自終都效忠天庭。”
廣聖娘娘麵上仍未鬆懈:“但他強行帶走湮滅的骸骨,不得不防。”
天帝無奈一歎,道:“昨日他已與我解釋,湮滅的骸骨要用於消除姽寧體內的魔性。他自然是希望她徹底擺脫魔性,不再成為眾矢之的,母親何不試著相信他?”
“暴戾凶殘的血脈,如何令我信服!”廣聖娘娘甩開寬袖,雲霧繚繞間,人已遠去。
天帝又是重重一歎,抬手揉著額頭,頗有些心累。
***
伏魔宮,庭院。
一艘小船平靜地浮在池塘上,正是南辛親自雕刻的木船。
姽寧趴在欄杆上,懶懶地撥動池水,漣漪蕩漾,將木船越推越遠。看著漸漸駛入陰影中的木船,姽寧的思緒也如浸在黑暗中,尋不見半點光亮。
直到一人漫步走來,坐在她身旁。
姽寧扭頭看去,他似乎有些疲乏,斜倚在欄杆上,手抵額頭,閉目假寐。
“你曾將我的元神囚禁在夢境?”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深夜的安靜。
懷蒼的睫毛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他緩緩睜開眼,幽深的眸中連星辰也映不出光亮。
“你記起來了?”
“隻是閃過一些片段,並不完整。”姽寧暫不想將百靈及湮滅在她靈識內的事告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坐正身,追問道:“我是因為無法忍受被心魔附身的你囚禁,才毅然決然地離開天庭?”
懷蒼默然看著她,並未回話。
姽寧起身朝他慢慢靠近,在他麵前跪坐下來。一手撐在他腿側,一手握住欄杆,微傾身,盯著他這雙波瀾不驚的眸子。
“縱然我當初要離開你,這也不過是你我夫妻間的私事,為何會鬨到被天兵圍攻的地步?”
迎著她探究的目光,懷蒼答得從容:“那天你為離開,與我大打出手,煞氣密布天庭,天帝以為你已被魔性附身,才率兵壓製。”
這次輪到姽寧默然盯著他,片刻,她一聲譏笑:“是嗎?”
“可我想起來,那日天帝對天兵下了一道命令:將帝後抓回天牢!”他眼中的錯愕被姽寧捕捉,她兩隻手壓住他手背,目光倏然淩厲:“你告訴我,六百年前,我究竟犯了什麼罪,要被抓去關押重犯的天牢?”
第28章 二更
懷蒼始終沉默。
“你究竟藏著什麼不可說的真相?”姽寧眼裡的火光幾欲迸出, 咄咄逼問道:“六百年前,我到底做了什麼!”
哪怕被姽寧拿刀逼至懸崖之上,他的目光就與這冷清的月色一樣, 掀不起半點漣漪。
“你若不說,我即刻離開天庭 。”姽寧不得不威脅。
可他就似根木頭樁子, 對她所言充耳不聞。
怒火在她%e8%83%b8口越積越烈,燒得她兩手狠狠使勁。即便握不滿他的手腕,她也死死地掐,指甲深陷他肉中, 好似如此‘用刑’就能逼他就範。
可懷蒼豈是那‘屈打成招’的人, 他是在戰場拚殺過萬千妖魔的戰神,是令三界敬畏惶恐的伏魔大帝。他若冷下心腸, 誰烘得暖?他不想開口的事,又有誰能撬得開他的嘴巴?
即便如此, 姽寧仍抱有一絲希冀,拚命在他眼中找尋破綻。可那裡除了一片令她心涼的平靜, 毫無所獲。
姽寧心中的怒意猝然被澆下一盆冷水, 瞬間熄滅。
她挫敗地鬆懈手中的力道,從他身前往後退, 又趴回剛才的位置, 伸手來來回回撥動水花, 忽而嗤笑:“那年的真相這麼重要?比我離開你還重要?”
懷蒼終於低沉地開了口:“我不會再讓你離開。”說得如此堅決。
姽寧冷哼道:“以後的事如何說得準?你總不能整日盯著我吧。”她偏頭看向他, 譏笑道:“怎麼?你也打算用他的辦法, 將我囚禁?”
指的是他體內的心魔。
她不過賭氣想嘲諷他,怎料他認真十足地答道:“若是萬不得已,我會這麼做。”
姽寧錯愕地愣了一下,隻聽他又強調:“我不可能再準許你離開, 所以彆對我的善心抱有任何期待。”
他可真是陰晴不定,情意濃烈時迷惑她的心,蠻橫霸道時涼得她心驚。姽寧憤憤咬牙,忍氣彆過臉,隻能怪自己實力不濟,橫不過他!
良久,誰也沒開口。
一個賭氣不願理睬,一個看似平靜,心湖早已波濤洶湧。
姽寧伸手掬一掌水,水順著指縫落回池麵,滴滴答答的水流聲格外清晰,也漸漸平複她心底的焦躁。
冷靜下來,她豁然想通他不願開口道明真相的原因。
他曾說過,此生未曾有過害怕的事,直到遇見她。大抵是擔心她承受不住實情,才不敢說出來?亦或是害怕她情緒失控而離開?
如此猜想,似他這般強勢又不願多言的男人,竟令她有些心疼。心疼他的小心翼翼,寧願被她罵被她怨,也要將她護在羽翼下。
涼風習習,在樹葉被吹起的颯颯聲中,姽寧開口打破寧靜:“你不願提起將我囚禁的事,是因擔心我對你心生間隙。那我被抓入天牢的真正原因,為何也不能提?”
懷蒼目光落在她指尖上,水珠一滴滴順著那往下淌,像極了她當年悲痛慟哭時,滑落臉頰的淚。
一滴滴滾燙無比,灼穿他的心。
他多希望那段記憶隻是一場夢魘,夢醒了,其實什麼都沒發生。可現實終歸殘忍地擺在麵前,逃避了六百年,他已然無處可逃。
懷蒼長長一歎,道:“瞞著你,是我的私心,我早晚會與你說,但不是現在。你若有氣,打罵皆可,彆再胡思亂想,傷了心氣。”
姽寧聽言,更是來氣:“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自言自語、自猜自忖,你想聽便聽,不想聽就離開!”
懷蒼心中一沉,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姽寧果然開始自言自語:“我懷南辛,是在你將我囚禁之後。我猜,或許你那時為了挽留我,不得不坦白你體內的心魔,我遂原諒了你,所以我沒想著離開天庭。南辛出生後,我們本是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卻發生了一件足以將我抓入天牢的大事。”
她話語倏然頓住,扭頭看向已然維持不住淡定的懷蒼,繼續道:“六百年前我與你大打出手,不是為逃離天庭,而是為逃出天牢,至於我為何會被囚入天牢.....不如我把夢中出現的情形與你說說,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懷蒼看著她嘴巴一張一翕,話語似一根根利箭,從他耳膜尖銳地穿過——“因為我殺了南辛,殺了我們的孩子。”
在他愕然之際,姽寧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南辛乃帝王之後,而我隻是個依靠丈夫才立足天庭的普通女子,我犯下的是滔天大罪,重犯就該壓入天牢。我說得可對?”□思□兔□在□線□閱□讀□
每一句都似一道巨浪,朝懷蒼猛然拍來,打得他不知所措。
他欲開口,可在她淩厲目光下,一切解釋都蒼白無力。
“按天庭刑罰是該如此,但南辛從未恨過你。”這已是他能給出的最直接的回答。
姽寧眸光一震,淚水瞬間湧上眼眶:“所以我當真親手殺了南辛?”聲音輕得似散在風裡。
懷蒼試圖穩住她的情緒:“那是你的魔性失控所致,並非你能控製。”
“我從來沒有失控過!”湮滅根本就沒接觸過南辛,可她無暇解釋,一想到夢境都是真的,便心如刀絞。
姽寧紅著眼,怨道:“我作為他的母親,你不讓我知道真相,卻要我深陷夢魘、日夜難安……”
她站起身,咬著牙:“你不願意說,我不逼你,我這就去窺探南辛的夢,我還要窺探這天庭所有仙官的夢,直到找出我要的答案!”
姽寧衝出廊道,霎時被他用法力化作的繩子綁住腰身,禁錮她的行動。
“將我鬆開!否則我再鬨天庭!”她氣急敗壞地吼道。
懷蒼閃至她身後,將她整個擁入懷中,就在她試圖掙紮時,他低頭在她耳邊,道:“我告訴你,當年發生的事......所有的事。”
沙啞的聲音,就像被刀刃壓在了喉嚨,被逼做出決斷。
***
六百年前。
姽寧的元神被心魔所控製的懷蒼囚禁在七竅玲瓏境內,她以爆裂自己的元神為代價,終是換得自由。
姽寧的元神歸體後,卻因受傷過重,墜入靈識中。也正因此,她得以見到百靈和湮滅。
百靈借用姽寧的身軀,幫她收集夢念,助其在靈識內修複元神。期間,懷蒼因七竅玲瓏境的破裂,導致意識險些被侵占,而不得不閉關。
出關後的懷蒼從其他仙官口中得知,姽寧廣交男仙、處處調情,風聲不堪入耳,便以為她此舉是報複前些日被他囚禁。
他忍著勃發的怒意,將她抓回伏魔宮質問。
那時姽寧的元神恰好歸體,百靈已退回靈識中。
姽寧因在七竅玲瓏境見識過他陰狠的一麵,對他心懷懼意。加之那兩道來曆不明的竹簽上所顯現的內容,使得她心中猜疑更甚。
為逼懷蒼休了自己,從而離開他身邊,姽寧便承認自己四處勾搭男仙,企圖激怒他。
懷蒼雖是痛心她的報複,可見她去意已決,無半點留戀,他心中隻有不安。為挽留姽寧,他不得不將體內封□□魔一事與她道明。
得知真相後的姽寧矛盾極了,一麵無法狠心地扼斷與懷蒼的感情,一麵卻又恐懼他的心魔會再度出現。
最後她糾結無果,隻好暫時留在伏魔宮。
外人以為他們感情篤深,竟連帝後四處勾搭都沒動搖夫妻之情,卻不知夫妻二人早已分房。
為給她充足的時間平複,懷蒼時常率兵離開,一去就是三五日,隻因不敢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