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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等殘暴的君主,浮生本該掉頭就走。但他對穗嚴大師的遭遇有所耳聞,這個殺戮成性的男人做得到所說的一切。方才新帝就想取他性命, 隻不過他還有幫他驅鬼的價值,才沒再提劍。

所以浮生不得不留下來。

*

浮生坐在窗台旁的椅子上,偏頭望向窗外皓月。

月光輝輝,照亮天際,可他眼前卻一片茫然。

新帝深知自己手上沾滿僧人的血,以至日夜不安,滋生恐懼,而今草木皆兵,噩夢纏身。

來之前,師父叮囑道:“既然這宮中無鬼,鬼就在他心中,唯有幫他超度,放下屠刀,洗心懺悔,方能解脫。”

如何超度這個滿手沾滿佛門鮮血的惡人?

於情而說,即便鬼怪作亂,也是新帝咎由自取。善惡有果,這便是其種下的惡果,所以他就該撒手不管。

聽新帝要殺同門時,他更是心生殺念,恨不得這屋裡當真有鬼,將新帝的魂給帶走,如此天下得以太平。

可師父的教誨時時浮現腦中:行善隻憑你心中善念,不可論對方善惡。對方為善,以善循之,對方為惡,以善渡之。普度佛法,自在普渡蒼生,超度生靈,自在引邪入正。

浮生仰頭,見那月缺之弦,如同人之性,孰能完美。

可月有盈有虧,這人心一旦被惡念徹底汙濁,瞧不見光明,可能引其歸入正道?

一旁的姽寧將他注視許久,豈會看不出他眼底的焦急和憂色。

來時,她就猜到新帝定要威脅浮生,才會將他師兄和師父都帶來,這與威脅穗嚴大師的手段如出一轍。

隻不過穗嚴大師已將新帝看透,知道自己和弟子們早晚逃不過一死,所以寧死也不願再助他,且冒險勸其放下野心,最終被新帝殺害在宮內。

如此看來,不管浮生是否能超度那不存在的鬼,秋華寺也逃不過這一劫。

姽寧視線落向躺在床上的新帝,床邊站著兩名侍從,四名護衛,可見這帝王對鬼的恐懼已到了夜不能寐、日不能安的地步。

慢慢,新帝額頭浮現黑色的夢念,姽寧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噩夢。

即便隻有一成神力,身為夢靈的能力尚有。她走過去,指間施法,即刻遁入他夢中。

片刻後,姽寧從新帝的夢境出來。

果然,他心中有鬼,正是他自己幻想的穗嚴大師——陰森森的眼神,慘綠色的眼珠,還有蒼白的臉,嘴角不斷流出血來。正是大師服下毒藥後的死狀,深深紮在新帝的腦中。

姽寧想出一個不出手傷人而救出浮生的辦法,便是讓新帝深陷在噩夢之中,永遠也逃不出來,直到他一命呼嗚。

反正按照生死簿上寫的,他時日也就剩一個月不到。

***

兩日後,新帝依然久臥不醒。

宮裡太醫都被召集進殿,診斷查看之後,卻麵麵相睹,束手無策。

大臣們聞訊趕來,站在殿外等消息。王後妃子哭哭啼啼的跑來,抓住太醫問情況,可哪個太醫敢下定論?

殿裡亂成一團,都在察言觀色,心思迥異,誰還記得浮生這個站在角落裡的和尚。

浮生趁機脫身,快步往住持他們住的屋子走去。

浮生將新帝的狀況告知住持,住持搖搖頭,道:“罷了罷了,天意如此,無人能渡他,看他自己造化吧。”

眾人要離開,卻被護衛攔住,道:“未經陛下準許,你們不可踏出此屋。”

幾人甚愁,卻不能硬闖,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正煩憂,聽聞齊刷刷腳步聲,衝進來一群士兵。

領頭的是個副將,指著浮生他們,命令:“將他們都拿下,抓去天牢!事關陛下病重,國師要親自審訊!”

眾人一臉驚色。

隱身在旁的姽寧也沒料到半途殺出個國師,她一邊跟上,頗為疑惑:國師並非刑官,且新帝昏迷不醒那幾日,浮生一直離得遠,與他何乾?

她卻沒料到,宮裡的水,深似海,一旦淌進去,便會被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漩渦卷進去,再難脫身。

***

天牢。

國師盤問浮生:“侍衛說,前天晚上陛下看見了鬼,你卻在旁無動於衷,任憑那鬼踹折磨陛下,可有此事?”

浮生寫下:‘殿內並無鬼,陛下是自己摔了一跤。’

“胡說!”國師拍案大怒:“陛下說有鬼,這宮裡就有鬼!你怎敢質疑陛下?你這和尚,說什麼超度救人,卻對惡鬼視而不見,縱容惡鬼糾纏陛下,害其性命!”

至此,浮生已知,國師根本不是抓他來審訊。

早在帶他來之前,國師就計劃好一切,蓋棺定論的判了罪,且不給他絲毫辯解的機會。

辯駁再無意義,浮生放下筆,默等國師道出結果。

國師示意身旁的侍從,將罪狀遞到浮生麵前。

他佞笑道:“隻要你承認是自己故意對那鬼視而不見,害陛下被鬼纏身,傷及性命,摁下手印,我便放了你的師父和師兄。”

浮生盯著那白紙黑字,氣得發抖。通篇都是無中生有,字句都是汙蔑譖害!

“給你一日時間,不摁也行。”國師陰陽怪氣的剮他一眼,道:“不摁的話,就先幫你師父收屍。”

浮生瞳孔一震,怒目瞪去。

不管他摁不摁,國師都會殺了他們,因為他隻要這紙罪狀。

*

浮生被押回牢中後,姽寧連忙趕回寢殿。得先將新帝喚醒,好歹先把浮生他們放出天牢。

卻沒想,她人還未走入寢殿,就聽見殿內傳出哭聲。

她快步進去,這一看,愣了愣。皇後妃子眾臣皆跪在下方,抹淚的抹淚,哭喪的哭喪。

姽寧閃身至新帝旁查看,已氣絕人亡。

可見他嘴唇發紫,印堂發烏,根本不像死於受驚,更像是中毒身亡?

此事甚是蹊蹺,必定有人趁新帝昏迷而取其性命,最後嫁禍到浮生頭上。

幕後之人是誰,又為何這麼做……她唯一的頭緒,便是逼迫浮生認罪的國師。

*

夜間,坐在國師屋內的姽寧,將國師與皇後二人的不軌之事看在眼裡,也將他們的床頭話聽得清清楚楚。

國師原來與皇後早已私通,且生下兒子,新帝卻因喜歡貴妃,而不願立皇後的兒子為太子,皇後便與國師密謀害死皇帝。

宮中鬨鬼,也是國師暗地裡裝神弄鬼嚇唬新帝,使得原本就心神不寧的新帝,越發驚恐多疑。

姽寧沒想到自己本意要救秋華寺眾人,竟陰差陽錯的幫了他們兩……

為今之計,得想辦法要國師放了浮生。可浮生是掩蓋他與皇後行徑的替死鬼,要他們放過浮生,簡直天方夜譚。

姽寧思來想去,最終開啟識門,將情況與百靈和湮滅說明,道:“出魔還是出妖?”

百靈道:“不管妖魔,一旦現身,你與那些和尚可就殊途對立了,浮生也會因此誤解你,你願意?”

“誤解也就這一世,有什麼願不願意。”姽寧倒是看得開。

湮滅插過話:“你為何不直接以神力現身?凡人無不尊崇神明,你以神的身份命國師放了浮生,浮生也不會誤會你。”

“閻王叮囑過,神不可輕易現身於凡間,否則會擾亂他的劫數。倘或我是妖魔,浮生他們正好可以用佛咒將我驅趕,如此就能樹立秋華寺的威信,受到凡人敬重。”姽寧目色一冷,道:“但那國師狡詐陰險,即便答應放過浮生,往後保不齊反悔,便用他的命殺一儆百。”

百靈笑道:“你還真是舍己為他啊!”

“用我的力量。”湮滅道:“凡人對妖早已耳聞,抓妖的道士多,但煞氣並未見過,凡人對未知的事物往往愈加恐懼。”

姽寧讚許的點頭,她要的就是凡人的恐懼。

***

次日清晨,本是豔陽高照,王宮上空卻被黑霧籠罩,遮掩日光,猶如夜幕降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黑霧墜落下來,包裹整座王宮,壓抑而陰森。

宮中眾人驚恐萬狀的看著天空異象,和半空中漂浮的一具屍骸。

“那是……國師!”有人認出來。

隻見那黑霧落在國師半邊臉上,頃刻將其侵蝕,一半麵容麵目全非,血淋淋令人作嘔。

皇後被國師的慘狀嚇得通體發涼,靠侍女扶住才勉強站直身。

她忽想起國師將秋華寺的和尚們關在牢中,急忙叫侍衛:“宮裡不是有和尚嗎!快去將他們帶來!”

妃子和大臣們聽言,忙不迭附和:“和尚可以念經驅邪,快快叫來!”

待浮生他們出來,抬頭見到漫天的黑霧,也是驚愕不已。

住持到底閱曆多,辨認出空中之物,驚得聲音都微微發顫:“魔……那是魔物的煞氣!”

王宮眾人隻知世上有妖,雖聽過魔,卻是第一次見識,也不禁毛骨悚然。

“你們念金剛咒!縛住魔身!”住持果斷吩咐幾位弟子,又與浮生道:“你與為師一同念六字大明咒,六字大明咒可以驅趕煞氣。”

吩咐罷,住持與浮生盤坐中央,四位師兄坐在東南西北方位。念咒之前,住持再切切叮囑:“萬不可被魔物擾亂心智,須摒除雜念,專心念咒!”

“是!”眾弟子雙手合十,開始念動佛咒。

隨著佛咒從他們口中念出,縷縷天光穿雲而出,照徹宮殿。光影之中,驚現層層佛印,看呆眾人,這便是六道合咒的顯象。

佛印須臾金光萬丈,穿透陰霾,落至浮生頭頂,猶如佛神臨凡。

直到金光將煞氣驅散,中央顯露一人,身姿挺拔,傲立半空,垂眸不斂半縷溫色。

浮生波瀾不驚的雙眸驟然一縮,嚇得不輕。

幾位見過姽寧的師兄俱錯愕:“怎麼是她?!”

第71章 這般近距離,姽寧瞧見了他……

住持未曾見過姽寧, 見弟子們似認得她,心中一驚:他們幾時結實過魔物?

遂問大弟子,大弟子道:“就是先前救過浮生的女施主。”

住持又是一驚, 抬頭將她仔仔細細端量,隻見她周身沒有一處不顯煞氣, 顯然是魔。

“大師認得那魔?”皇後不免將他們狐疑的瞧著。

住持麵色凝重的回道:“先前在寺廟,她曾於豹子精口中舍身解救貧僧弟子,原以為她是仗義相助的女俠,卻不料她是魔物。”

“為何那魔物偏生要救大師寺中弟子?”皇後話中有話, 住持豈會聽不明白。

浮生和幾位師兄也都心知肚明, 一句略帶質問的話就將他們說出幾分勾結魔物的意味。

住持啞然,這該如何辯解?

那晚在後山的隻有浮生, 也是他將姽寧帶入寺廟。但他看著浮生長大,縱然浮生曾對她心生情絲, 也定是這魔物欺瞞。

皇後方才見識到佛咒的厲害,自然還需借助他們的力量驅趕魔物, 話不必說太絕, 隻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