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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的露出和煦的笑容。

“閒珺,還請一路保重。”

季閒珺也不廢話:“我走了。”

背對著百花樓揮揮手, 踏入光塵來源之所,陸小鳳突然對自己眼前這一幕情景領悟到難言的感觸。

為什麼在這一刻,我居然會覺得季閒珺根本不是人?

陸小鳳騎上馬之前還在思考, 是他的姿態太不以為然?還是這世間大多的艱難險阻, 自己都沒從他眼底瞧出一絲波瀾?

無論是在他說起楚留香遇險之前的輕鬆, 還是在道出黑山老妖之後的調侃,季閒珺給他的一種感覺都像是世間萬象隨時可化作清風, 拂過手邊, 若有緣自然牽起那一係, 若想放手他也是乾乾脆脆。

人不染風塵, 風塵自染人一說,竟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好像……好像這大千世界於他而言僅僅是過眼雲煙的一幀。

他像是旁觀太久的看客, 哪怕一時曆經紅塵, 紅塵萬丈墜的也不是他。

陸小鳳一時寒意備至, 不知是為他的“無情”,還是為他那一時興起生來的“有情”。

此人無論何種情緒都能掌握自如,狼狽的從來是受他吸引, 不自覺聚集起來的視線。

然而種種思緒在他上馬之後,都變成奔馳在黃土道上的風沙。

迎麵吹來的風哪裡有江南的風情, 乾辣辣的像是刀子一樣吹到臉上,火辣辣的疼。

可是千裡趕路的人都是這樣,陸小鳳苦中作樂的想道:“還好還好,聽說那些急行軍吃喝拉撒睡全在馬上,等人下馬的時候,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隻是急行軍,來往於邊關和京中的信使也是如此,急行軍大多身體強健,可信使有大半會在下馬之後猝死,比有條件建立軍功的兵將更為淒慘。”

季閒珺分明和陸小鳳一樣在趕路途中,但一路上吹過的風沙似乎沒給他造成絲毫影響,一身紫衣華光帶彩,詮釋了何為衣帶當風。

陸小鳳尋聲看去,頓時嫉妒。

“為什麼趕路幾天,你還能油光水滑的?”

季閒珺有些哭笑不得道:“這話不靠譜吧?”

陸小鳳眼睛賊尖,更是發現被季閒珺方在馬跨上的君子蘭居然也是鬱鬱蔥蔥,半點兒沒有在風塵中失色的模樣,立時驚了。

“你這花被下了什麼靈丹妙藥,居然跟成精了似的……”說道這裡他一頓,倏然大驚,“彆是真成精了?”

季閒珺可疑的沉默了一陣,在陸小鳳表情愈來愈誇張時,像是找夠了樂子,微笑道:“然也。”

陸小鳳:“嘶!”

季閒珺笑道:“長琴,打個招呼?”

原本一直沉默的君子蘭不甘願的動了兩下,清淡矜貴的男聲響徹時,陸小鳳眼睛一亮,不禁想化形之後此花會是何等標致的人兒,隻是……

“為什麼不是女子?”

季閒珺:“噗!”

太子長琴皮笑肉不笑道:“在下為何要是女子?”

如果是在馬下,陸小鳳樂意搔搔頭就著這個問題和對方細談,但是現在正是快馬加鞭趕路的時候,他也沒那麼多心力在操控馬匹疾馳的同時抓住太子長琴口氣中的那一絲不快。

所以他顯得分外誠實的道:“花精,難道不都該是女的嗎?”

季閒珺:“哈哈哈——”他忍不住了,邊笑邊搖頭,“那是你的誤解啊,陸小鳳,或者該說這是世上大多數人的誤解。”

陸小鳳在接受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妖魔鬼怪的世界之後,就對某些靈異之物生出探索之心。

現在季閒珺願意給自己講解,他自然虛心受教。

“請講?”

季閒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其二謂之陰陽,天下萬物都可成靈。所以陰陽也,凡草木花石等死物皆可化形,化形之後,當然也會有男女的區彆。”

陸小鳳恍然:“如此說來,倒是那些話本作家一廂情願了。”

季閒珺道:“其實也不算錯。”

陸小鳳:“咦?”

季閒珺笑嗬嗬的對迷惑的陸小鳳道:“花朵本身是雌雄一體的啊,若願意,即使傾國傾城如牡丹姚黃亦可具備綺羅之姿,而綺羅男女通用。”

陸小鳳已經傻了,呆呆問道:“難道還可、可以隨時改變……改變那什麼嗎?”

季閒珺:“哈哈哈——”

陸小鳳苦笑著看著在馬背上放聲大笑的男子,搖搖頭:“這可就嚇到我了,妖怪還真是不講道理。”

季閒珺笑聲漸漸低下來,恰好聽見他最後一句。

“講道理的話,古老之物一向缺乏時代的道理。”

因為它們本身就是在荒誕無稽的時代誕生的,自身也是混沌的一部分。

不過這就不是陸小鳳需要知道的了。

但是出生在那樣一個時代的太子長琴卻不會聽不出來他的潛台詞,可現在的環境並非是交談的好地方,以他的性情也辦不到像是兩人一樣在馬匹上大聲交談。

可是他沉默,但陸小鳳卻能神來一筆,突然指著他道:“那這盆君子蘭成靈之後也可以變成女子了?”

季閒珺眼裡一下子閃過異彩。

“聽起來不錯……”

“我拒絕。”太子長琴毫不遲疑打破自己的準則,隻為了阻止季閒珺偶爾的心血來潮。

季閒珺:“耶,說不定很有趣,不準備換換嗎,嗯?”

你當換個性彆跟換身衣服似的嗎?

要不是太子長琴含蓄矜持,頗有出身顯貴的大家風範,他可能早就翻臉了。

然而要以為太子長琴就這樣不管不顧任由季閒珺就大錯特錯了,隻聽他清風朗月的道:“不妨閒珺自己先試試?”

季閒珺眨眨眼,無賴的道:“可我不通此道。”

太子長琴暗暗磨牙道:“多學學也就會了。”

季閒珺:“嗬嗬……”

太子長琴:“不要用笑逃避好嗎?”

季閒珺攥緊韁繩,其實他很想把玩扇子的,奈何條件不允許,“長琴。”低低一喚,磁性的嗓音就像吹拂在耳側一般,充斥萬千寵溺。

太子長琴不知為何竟是被這語氣弄得愣了一愣。

季閒珺笑道:“我要做的事何須逃避過?”

太子長琴啞然,忽然想回到上一刻,對自己說這貨果然是個霸道任性的家夥,絕對不能上他的當,然而,下一秒……

“可我寵你,為你逃一下又何妨。”

太子長琴:“……”心神一陣恍惚,以他此時的視覺其實和平地上沒有區彆,然而季閒珺的一席話,卻讓他錯覺似的看到另一位季閒珺。

持著酒,披著發,發濃散榻,玉潔無暇,微醺的眼帶起笑,攪亂心湖如鏡,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而此人偏偏狡猾的在風浪掀起之機,尋了處角落,任你心亂如麻,他仍作壁上觀。

這不是浪子尋花的風流,而是遊記江湖,聞香雅士的風流倜儻。

若回到魏晉之時,怕是又一位擲果盈車,看殺衛玠的絕世佳公子。

何況此人並非隻有一張臉。

心悸卻並不尷尬的沉默拉長了時間,可兩人都不覺得時光漫長反而分外享受這一刻。

絲絲縷縷的曖昧沒有被趕路上遇到的風波吹散,反而馥香撲鼻,源遠流長。↓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小鳳一直到黑山腳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分明是一個人跟一盆花,這物種都不一樣了,自己卻愣是有被閃到眼睛的錯覺。

難不成我眼瞎?

逼不得已,隻有自黑。

陸小鳳全身酸疼的從馬上下來,再看季閒珺,喝,比都沒法比。

明明同樣是千裡奔襲,但人家就愣是翩翩佳公子,遠鄉捧花來。

自己和他一比,活生生襯托成乞丐。

陸小鳳不禁長籲短歎,先找戶人家借宿打理一下,左右這等偏僻的地界是不指望有客棧的。

還有!也是最重要的!陸小鳳認為自己隻要收拾乾淨就又是一條好漢,不至於被季閒珺比到地底下去!

若要讓季閒珺知道他的心聲,定然會立刻回道:“沒事沒事,你現在也是一條好‘漢’子。”

介於此話內情有點兒全年齡向,大家汙者見汙吧!

黑山遠離俗世,屹立在人類所能涉及到的社會邊緣,附近隻有十幾家村落比鄰而居,相隔差不多有七八十裡地,周圍布置天然缺山少水。

季閒珺他們相隔不遠的時候就會發現,最顯眼的就是那一座通體漆黑的山巒,和它比起來,四周錯落的山真是和一道道剪影似的,如今接近之後,更是確定黑山掠奪附近的山氣,致使許多山峰根本發育不良,看起來就和一座座小山包似的。

注意到這一點兒的不僅是季閒珺,陸小鳳也不由驚疑道:“雖說本地形勢本就山少水多,各彆峰巒更是隻能以岩為名,算不得高峰,但這裡的山勢未免太奇怪了。”而且他隱隱約約記得自己上一次來,此地的山形不是這等模樣。

“先看看再說。”季閒珺翻身下馬,牽著自己那匹黑體踏雪的馬駒先行一步。

因為這次千裡奔襲,路上狀況誰也預料不到,普通的馬根本支撐不到他們接近目的地,半途上也不確定找不找的到換馬地點,所以花滿樓大方的為他們提供了此行所用的馬匹。

花家駐足江南,根深葉茂,要不是花滿樓不張揚,他本可以出入有車駕,吃食有珍饈,作態更是可以驕矜自持,不比尋常人家。

不過無論是陸小鳳還是季閒珺,都認為現在這個溫文平和的花滿樓是最好的模樣。

窮人能在吃到魚翅燕窩時露出興福的表情,可花滿樓卻能吃著粗茶淡飯,言談如許,神情自然。

相比之下,前者是慣例,後者才是難得!

季閒珺拉牽的馬是好馬,千裡馬中難得品相極佳的,旁邊再搭配一位翩翩公子,更是惹來十裡八鄉大姑娘好奇的目光。

至於跟在後頭的陸小鳳,他那頭發被吹成瘋子,上身不知多久沒換的衣服,即使是好料子,現在也吸引不來她們的注意,淪為小廝一流。

陸小鳳何嘗遭遇過這等待遇,但是跟他一起的是季閒珺,雖說他對季閒珺總是下意識感到不安,但是心中懷抱的敬畏一樣不少。

江湖上滿打滿算也找不來這樣一個叫陸小鳳忍不住喜歡,又忍不住恐懼的人了,實在是讓人糾結。

然而他馬上可以不糾結了,前進不久,陸小鳳看到一個意外的人等在前方。

長身玉立,溫文爾雅,最近能夠看清世上景色的眼睛有一種嬰兒般的清澈,但是知曉此人身份的卻絕不認為他會有嬰兒般純白心腸。

因為他正是收攏完蝙蝠島勢力,重新歸於黑暗的蝙蝠公子——原隨雲!

陸小鳳詫異道:“他怎麼會在這兒?”

季閒珺頭也不回把馬繩丟給他,讓他一人牽兩匹馬。

“我叫他來的。”

陸小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