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桃見她打量自己的手,便也跟著目光垂下瞧了瞧,這一瞧,樂桃便訕訕道:“姑娘的手瞧著也不大合適做這樣的活計,紮出血就不好了。”
蕭七桐點頭:“是呀。”
但樂桃卻忍不住憂慮地皺了下眉頭:“可將來姑娘嫁到了安王府上,總歸要動手為殿下繡些東西的吧?若是姑娘不動手,隻怕便讓旁人鑽了空子,在殿下跟前先博個體貼溫柔的名兒。”
“那又何妨?”蕭七桐在心頭默默數了數自己的小金庫。做個安王妃能得這樣多的好處,那便已經夠了。
樂桃見蕭七桐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
姑娘到底年紀還小呢,這些事半點也不通呢。
這廂樂桃如何憂心忡忡且不說。
另一廂。
又有馬車到了蕭家的門外,將蕭詠蘭接走,至晚方歸。
蕭詠蘭回來時,正巧該用晚飯的時辰。
蕭老夫人近來心情大好,便將幾個姨娘、幾個孫女都叫到了一處用飯,當然,順便也是為敲打她們,讓她們知曉將來陳姑娘進了門,她們該如何行事。
蕭七桐也落座其中。
而蕭老夫人倒也咬著牙,特地吩咐廚房為蕭七桐另外準備了些食物。
蕭七桐沒什麼吃的興致,但瞧蕭老夫人不甘不願的模樣,她倒覺得有意思得緊。
丫鬟們很快將菜呈了上來。
其中有一道酥製鹿茸,擱置在其中,帶著一股彆樣的異香。
待老夫人一聲令下,眾人此時方才動筷。
隻是席間蕭七桐與蕭詠蘭都不大動筷。
蕭七桐是沒什麼胃口,蕭詠蘭神色間倒隱約流露出幾分瞧不上的味道來。
又過了會兒,蕭詠蘭才動了筷,隻撿著那道酥製鹿茸吃。
旁人都知曉這道菜多半是特特為老夫人做的,因而並不敢對這道菜動筷,乍見蕭詠蘭伸出筷去,吃了一口兩口,眾人不由都是一呆,驚覺今個兒蕭詠蘭怎麼好似轉了性。
老夫人的菜,她也敢擅動了去?
而蕭老夫人的臉色刹那拉了下來,原本不錯的心情,登時便被這個不知尊卑的孫女給破壞了。
她又哪裡記得起來,從前蕭詠蘭不尊嫡庶長幼的規矩,正是由她縱容出來的。
但聽得“啪”的一聲,蕭老夫人擲出了手中的筷子,同時冷下臉來,道:“二姑娘學的什麼規矩!”
董姨娘有些慌亂,她頻頻朝蕭詠蘭使眼色,希望她能快些說幾句軟話,好換得蕭老夫人的好臉色,畢竟從前蕭詠蘭也曾經這樣乾過……
但這會兒蕭詠蘭卻全然沒有畏懼的意思。
有什麼可怕的呢?
蕭詠蘭心想。
過不久,她就要嫁到李府去了。
區區蕭家又算得了什麼?
李二姑娘說得不錯,從前她困於蕭家這方小天地,便以為蕭家便是所有了,又哪裡曾想到過蕭家以外的世界?
以前她要仰仗老夫人與程敏月的鼻息過活,可之後她就不須再如此了!
蕭詠蘭放下筷子,微微笑道:“老夫人,我哪裡做錯了麼?”
蕭老夫人沒曾想到蕭詠蘭的性子,竟也有這樣梗著脖子不認錯的時候!蕭老夫人的臉色登時更加難看了。
“董姨娘!這便是你生的好女兒!還不快將她帶下去!”蕭老夫人自以為不需和蕭詠蘭計較,便隻是將火氣撒在了董姨娘的身上。
董姨娘臉色發白地上前去拉蕭詠蘭。
蕭詠蘭順著站起身來,道:“我自己會走路。”
說罷,蕭詠蘭望著姨娘的眼裡竟然飛快掠過了一絲厭惡,顯然董姨娘的懦弱更令她覺得瞧不上眼。
蕭老夫人冷哼一聲:“翅膀長硬了。”
這話一出,眾人便知曉,隻怕這對母女的月錢要被扣掉了。
不止這個,她們房裡的吃穿用度肯定也要削減。
而董姨娘帶著女兒每日來奉茶伺候的時候,興許還要遭旁的刁難。
這便是蕭老夫人說一不二的威嚴。
蕭詠蘭這會兒卻依舊笑了笑,敷衍地說了一句:“孫女告退。”
說罷,便當先快步走在了前頭。
等走出去的時候,蕭七桐隱約聽見她說了一句:“什麼玩意兒,真難吃……”
隨著蕭詠蘭的離去,廳中很快恢複了平靜。
蕭七桐斂去眼底的目光,麵上隱約若有所思。
太奇怪了……這不符合蕭詠蘭的性子。
蕭詠蘭如今混跡到這樣的地步,沒有了程敏月給她做護身符,而董姨娘又並不得寵愛,蕭老夫人更因為她失去了嫁人價值而對她多有漠視……以她的性子,這會兒應當正在怨天尤人,拿屋子裡的器具和丫鬟撒氣。
可現在呢?
蕭詠蘭突地一改往日陰鬱的模樣,那股子小人得誌的味道掩都掩蓋不住地湧了出來。
毫無疑問,她得到了新的靠山。
而這個靠山,甚至可以讓她無視整個蕭家。
可要是真有這樣厲害的靠山,怎麼會找上蕭詠蘭?
倒不是蕭七桐輕視她。
而是蕭詠蘭從外貌、才情、性格、頭腦上來說,實在一無是處。
所謂反常必有妖。
這樣厲害的靠山,企圖從蕭詠蘭的身上獲得什麼?
蕭七桐睫毛微顫。
對方的目標……是她?
蕭七桐頓時更沒了吃飯的興致,她起身要走,蕭老夫人不僅沒有攔她,反倒還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你回去歇著吧。”
蕭七桐與安王的婚期已定,她若是再對蕭七桐口%e5%90%bb凶惡,隻怕便真要招來安王殿下的不滿了。
蕭七桐沒有去看蕭老夫人的臉色,她任樂桃扶著往外行去。
“姑娘怎麼不吃了?”樂桃低聲問。
蕭七桐搖了搖頭:“突地想起有件事還沒辦。”
“什麼事哪裡及得上吃飯重要?”
蕭七桐沒有回答。
樂桃倒也沒有追問。她隻當是蕭七桐與那些人坐在一處,便被他們破壞了胃口。
等回到院子裡以後,蕭七桐便當即自己動手研墨準備紙幣,寫了封信出來。
她雖然知曉安王府的人就跟在身邊,但卻並不知曉那些侍衛躲藏在哪裡。
想來想去不如乾脆寫個信送安王府上去。
江舜手底下的本事總歸比她要多。
要弄清楚背後的事,應該很快。
蕭七桐可不會覺得,這回事是她想多了。這樣的事,從來都是寧可錯殺也決不可放過的。
蕭七桐的動作飛快。
待寫完了信,她便立即將樂桃喚了進來,將一個匣子交給了樂桃。
信便壓在那匣子裡頭,淺淺露出一角來。
“叫個小廝將此物送到安王府上去。”蕭七桐道。
樂桃登時眉開眼笑,忙應了聲。
樂桃高興極了。五姑娘可算知曉主動與安王殿下示個好了……
樂桃抱著匣子出去了。
有安王府的侍衛在暗中盯著,那匣子當然不會落入旁人的手中。
樂桃將匣子托給了一個小廝,那小廝立即便捏著打賞的銀子往安王府上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顧犬在安王府門口從小廝手中接過了匣子。
“府上五姑娘給安王殿下的?”顧犬問。
小廝點頭。
顧犬將匣子托在掌心,視線卻驀地瞥見了露出來的一角信封。
那是信?
五姑娘明知曉主子不在京中,怎麼還寫了信來?
難道是……要傳什麼信兒來?這個匣子不過是作掩蓋的?
顧犬心中頓時湧起了無數猜測。Ψ思Ψ兔Ψ網Ψ
待那小廝走後,便有好幾個侍衛圍將了上來。
“蕭五姑娘送來的?”
“可惜可惜!主子竟不在府中!”
他們的感歎聲在下一刻就變成了驚叫:“顧犬你瘋了嗎?你竟然先主子一步打開了匣子!主子會把你皮都拆下來的!”
第66章 做牛做馬
登州。
此時方入夜。
兩個小太監滅了院內的燈火, 很快, 便隻剩下了臥房中仍舊點著一盞燈。
隻聽得“吱呀”一聲, 門被人從外推開。
提著燈籠的小太監壓低聲音道:“殿下小心。”
江舜跨過門檻, 來到了室內。
燈火晃了晃, 刹那將室內的景象照亮無遺。
“那是什麼?”江舜微眯起眼,聲音驟然響起。
幾個侍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屏風後的拔步床上,被子微微隆起,底下仿佛藏了什麼人。
顧剛的動作最快, 他當先拔劍, 衝上前, 掀被子,將床上的人掀倒在地, 同時劍尖直指,不給對方半點反應的機會。
“什麼人?”顧剛此時方才厲聲喝道。
那人瑟瑟發抖, 全無反抗之力。
而他們這也方才看清楚, 那被顧剛掀翻在地的, 可並非什麼賊人。而是……而是一個僅著了單薄衣衫,年紀二十出頭,一身風韻的俏麗姑娘。
顧剛到底見過大世麵, 手底下的劍依舊握得穩穩當當。
旁邊幾個年輕侍衛血氣方剛,見了這般場景, 都是一呆, 不由愣愣道:“這是……”
“明月是特地來伺候公子的。”年輕女子俏臉微紅地道, 雖說那劍尖就在跟前,但她到底還是先叫江舜的模樣驚住了,於是一時間也忘了眼前的危險,那點兒害怕都跟著煙消雲散了。
她早就知曉自己是要被送去伺候人的,隻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要伺候的人,竟會是這般模樣。
仿佛天降神子。
明月想到這裡,麵頰更紅了。
江舜淡淡道:“盧友道倒是個膽大的。”
顧剛也輕嗤道:“馬屁拍在馬蹄子上了。”
侍衛們也紛紛點頭,隻是沒有發表什麼言論。
登州路遠,京中消息並不會事無巨細地都傳進登州來。盧友道隻聽聞了前頭的消息,說是安王剛得了賜婚,對方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蕭五姑娘。其貌醜陋,性情凶惡,更有一副蛇蠍心腸。
盧友道想不明白安王怎麼會選了這樣一個女子來做安王妃。但不需要他想明白。他隻需要曉得,這位蕭五姑娘著實不怎麼樣便足夠了。於是等到安王一抵登州,盧友道便動了安排幾名女子前往伺候的心思。
明月便是頭一個被他派出來作試探的。
其實早在酒宴上,江舜便對那些歡歌悅舞的年輕女子表現出了淡漠,但盧友道不肯信這世上真有坐懷不亂的男子。
縱使這安王殿下外表再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可他到底也不是真神仙,到了這個年紀,總是有所需求的。
顧剛慨歎一聲:“有腦子不用在正途上,偏來辦這樣的蠢事。”
其他人再度紛紛點頭,以示認同。
明月聽見他們的對話,隱約也明白過來,對方似乎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願。
她並不能做到取悅跟前的年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