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甜。”楊幺兒回憶了一下方才舌尖漫過的滋味兒。
真的好甜好甜呀。
比娘給的蒸餅要甜。
楊幺兒一心記掛著那個甜味兒,麵上不由帶出一絲笑意。
春紗瞧見她的笑,卻覺得心下更酸了。
宮裡頭的人,個個都隻願做聰明人,做人上人。他們做了人上人,便來欺壓彆人。姑娘這樣心思單純,將來又該怎麼辦?淨給人做上位的墊腳石麼?
楊幺兒腹中暖暖,由宮女們伺候著沐過浴,便更是渾身都暖和了。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說:“困。”
“那奴婢伺候姑娘歇下吧。”
“唔。”
楊幺兒洗得香香軟軟,就上床裹著被子,一閉眼,很快就睡過去了。
春紗在床邊盯著瞧了會兒,低聲道:“姑娘無憂無慮的,倒也好。”
“是啊。”
否則換個人,隻怕剛進宮就要被活活嚇死了。
養心殿後寢宮內,也方才有太醫院的小童送了藥來。
那藥味兒直往鼻子裡鑽,難聞得緊。
蕭弋漠然抬手,便悉數都倒進了香爐中,一會兒的功夫,那藥味兒便散得整個屋子都是了。
他知曉吃藥之苦,吃藥之毒,便格外厭憎那些使藥害人的東西!
太後算不得聰明,但卻性情刻薄,手段狠辣。看先帝隻餘他一子,就知道了。
蕭弋腦中閃過那日,楊瑤兒來見他時的畫麵。她傻呆呆的,神情天真又怯怯,曼荷將她推搡得狠了,磕了膝蓋,她也不覺得疼。
劉嬤嬤上前收拾香爐,蕭弋盯著她的背影,道:“你去燕喜堂瞧瞧,今日她可嚇著了。”
“是,老奴這就去。”劉嬤嬤自然知道這個“她”是誰。劉嬤嬤忙擦了手,起身就往外走。
春紗幾個宮女在外間守著,驀地聽見腳步聲近了。
春紗迎出去,驚訝道:“劉嬤嬤怎麼來了?”
“我來瞧瞧姑娘膝上的傷可大好了。”
“姑娘已經睡下了……”
“無妨,我在旁邊瞧一瞧就是了。”劉嬤嬤在這樣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好說話。
“那,那請嬤嬤隨我來。”春紗轉身在前頭領路。
劉嬤嬤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進了內室,春紗走到床邊,卷起了帷帳。
劉嬤嬤這才跟著走過去,她小心地掀開被子一角,挽起楊幺兒的褲腿瞧了瞧。
膝蓋上的青紫痕跡還未完全消散,挫傷的皮膚倒是長好了,沒以前瞧著那樣可怖了,隻是依舊叫人看了心疼。
劉嬤嬤放下褲腿,又重新給楊幺兒蓋好被子。
然後她便盯著楊幺兒的睡顏瞧了起來。
這楊姑娘是真睡著了,這樣折騰也沒醒。
瞧睡顏,靜謐得很,什麼煩心事都沒纏上。哪有半點被嚇住的樣子。
劉嬤嬤忍不住笑了下,然後放心地轉身走了。
“好生伺候著姑娘。”
“是,嬤嬤慢走。”
劉嬤嬤回到養心殿時,蕭弋還在看書,劉嬤嬤便不敢打攪,在屏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工夫。
桌案旁點的燭火發出細小的劈啪聲。那是燭芯太長了的緣故。
蕭弋倒是被這細小的聲音勾回了注意力,他放下書,抬起頭,問:“劉嬤嬤可回來了?”
“老奴在。”劉嬤嬤從屏風後走出來。
“如何?”蕭弋自己捏著小剪刀,剪起了燭芯。
“老奴去時,姑娘已經睡下了。老奴鬥膽進屋瞧了瞧,姑娘睡得可香呢,麵上不見一絲憂色。想來今日並未受什麼苦楚。”
蕭弋捏著剪刀的手頓了頓。
他腦中又不自覺閃過了那日的畫麵。
那兩名宮女嘶聲求饒,她也乖巧地坐在那裡,不懼也不喜,好像天生被抽去了那麼幾竅,因而感知比旁人要更遲鈍。
這樣一想,他腦中倒是能自覺聯想出,她躺在床上閉眼安睡的模樣了。
蕭弋放下剪刀:“朕知曉了,嬤嬤下去歇著罷。”
“是。”
劉嬤嬤低下頭,心說,日後還須得多關注燕喜堂才是。
因著那日去了永安宮,之後幾日,燕喜堂的宮人們都小心嗬護著楊幺兒,生怕她再吃了苦。
幸而後頭太後似乎也忘了她,沒再傳她去永安宮。
隻是平靜的日子雖然來了,宮人們又憂慮旁的事了。
春紗難以啟齒地道:“怎麼、怎麼不再見皇上傳召了……”
小全子做了個“噓”的手勢:“你我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能讓彆人聽見了咱們的議論。”
春紗點點頭,但神色卻更為憂慮了,她壓低了聲音,道:“難不成,那日皇上傳召,隻是因太後有令,所以這才請了姑娘去?如今太後不管了,皇上也就冷落了姑娘了……”
“不至於,劉嬤嬤親自將姑娘送回來的,後頭還萬分叮囑我們要小心伺候姑娘。姑娘在皇上心裡……興許多少,多少是有點地位的吧。”
正說話間,便聽見外間宮女道:“劉嬤嬤好。”
劉嬤嬤又來了?
春紗與小全子對視一眼,二人皆是興奮得很,自以為是有好事來了。
春紗迎出去,躬身道:“嬤嬤。”
“我來瞧瞧姑娘。”
原來隻是來瞧一瞧啊。春紗心下失望,但也還是麵上歡欣地將人迎進去了:“嬤嬤請。”
待跨進門內,劉嬤嬤便見著了楊幺兒。
楊幺兒又有了新的玩具,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指去描桌案邊上雕刻的花紋,慢吞吞的,像是能描個天荒地老似的。
之前在養心殿時,那是因為膝蓋傷了,才不下地。
劉嬤嬤皺了皺眉,問春紗:“姑娘就這樣坐著,彆的事也不做麼?”
春紗黯然地搖搖頭:“姑娘喜歡這樣玩兒,有時候一坐便是一整天。”
劉嬤嬤眉頭皺得更緊:“這樣可不成。”
春紗欲言又止。
小全子見狀,在一旁道:“先前姑娘住進燕喜堂的時候,秦嬤嬤吩咐了奴婢們,要看著姑娘,不能讓她四下亂走。”
劉嬤嬤沉默片刻:“我知曉了。”
說罷,她就轉身走了。
留下春紗和小全子麵麵相覷,也不知這話說出口,是會招來好事,還是會招來壞事。
楊幺兒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她有些懶怠地趴在桌上,感覺到了無趣。
她不自覺地%e8%88%94了%e8%88%94唇。
還想喝甜水呀。
甜水真好喝。
劉嬤嬤出了燕喜堂,便徑直回了養心殿。
蕭弋坐在座上,正拉著手中的弓,似乎想瞧瞧,這張弓最大能撐到什麼地步,連手指被弦線勒出痕跡了也全然不顧。
“取箭來。”
趙公公忙遞上箭矢。
隻見對麵豎了根木樁,約有七八丈遠。
蕭弋就那麼信手一搭弓,再信手一放箭,尖銳的箭羽便穿透了那根木樁,卡在中間,進不得退不得。
太無趣了。
蕭弋丟開弓箭。
“那幾個老狐狸還沒動靜?”他問。
“安陽侯夫人今兒進宮了。”趙公公答道。
“那看來是按捺不住了。”
“誰也不想背這個罵名。”趙公公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文人,要清高之名的。”
劉嬤嬤此時端著水盆上前,供蕭弋淨手。
蕭弋掃了她一眼,道:“去燕喜堂了?”
劉嬤嬤點頭:“老奴放心不下,想著今日再去瞧瞧,若是無事,便可放心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嬤嬤神色是有事了?”
“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今日去時,瞧見楊姑娘呆呆坐在椅子上,也不玩彆的,也不到處走走。老奴想著莫要將她憋壞了。她身邊伺候的宮女才說,原是秦嬤嬤吩咐的,讓宮人們看著她,不讓她四下走。”
“的確不是大事,讓她在養心殿前後走動就是,每回都得帶上宮人。”
“是。”
蕭弋頓了頓,道:“以後這等小事,你自行拿捏即可,不必再報於朕。”
“是。”劉嬤嬤大方應下了。她從皇上出生,便在身邊伺候,自然擔得起這樣的活兒。
永安宮內。
太後砸了手邊的茶盞。
“休要再說!”她冷聲道:“此女不過鄉野村婦,又粗鄙蠢笨,如何能舉行封後大典?難道要讓我皇家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嗎?哀家為皇帝身體考量,這才讓李天吉去接了人進宮,又將人送到了養心殿!如此,已是哀家寬宏了!”
“娘娘……”
太後冷睨著她,道:“封後大典,她也配?”
她當年為妃嬪時,都未能坐上皇後的位置,行封後大典呢。
這麼一個傻兒,還想越過她去?
什麼東西!
第9章 太後義子
安陽侯夫人彎腰躬身,不卑不亢地道:“娘娘,這話並非是臣婦說來勸娘娘的。”
“你這是何意?”太後眯起眼,冷聲質問。
“娘娘,這是滿朝勳貴們的意思。”
“可笑!”太後輕嗤出聲,“皇家的事,何時輪到他們來管了?哀家才是皇帝名正言順的母親!皇帝封後不封後,該是哀家說了算!”
她好不容易從淑妃坐到今日的位置,掌得後宮大權,還未從中享受儘情,又哪裡肯讓旁人來分權?
儘管她心中知曉,滿朝勳貴文武乾涉皇帝後宮的事,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從前惠帝便是如此,今兒聽了這個的話,納了位貴人,明兒聽了那個的話,納了位昭儀……
那時她也隻是個妃嬪,自然沒有話語權。
可如今她都是太後了!
又豈有儘聽他們之理?
安陽侯夫人垂下頭,低聲道:“娘娘,今日是勳貴們,明日便是朝中文武了。”
“哀家豈會怕了他們?”
“太後娘娘,您得為您的娘家考慮。”
一句話,太後便泄了火氣。
她麵有不甘,抬手撫了撫歪了的釵環,冷聲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們親自來同哀家說。安陽侯夫人,你回去吧。”
說罷,太後皺了皺眉,那眉間的皺紋幾乎能夾死一隻蚊子。
她原以為這安陽侯夫人是個聰明的,原來卻是個說話不中聽的!既如此,那還讓她進宮來陪著說什麼話?趕緊滾了,免得瞧了心煩。
安陽侯夫人也不生氣,起身便告退,帶著丫鬟款款行出了永安宮。
隻是她前腳剛出去,後腳便有宮女進門來,躬身道:“娘娘,越王殿下前來向娘娘請安。”
太後麵上火氣刹那消失無蹤,反倒多了幾分柔色。
她輕嗤道:“他還知道來向本宮請安?讓他進來吧。”
“是。”
先帝在時,當時的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後正得寵,卻始終誕不下皇子。偌大皇宮,竟隻有蕭弋一位皇子。惠帝見血脈凋敝,心下也焦灼不已。之後便請了一位聲名赫赫的道士到宮中。
那道士說,蕭弋生下來體弱多病,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