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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忘記了禮節規矩,和這裡帶給人的壓迫感,她們迫切地想要去那個傻子,如今過得什麼模樣。

於是她們匆匆回了頭,這一回頭,她們就呆住了。

不是打著布丁、灰撲撲的粗布麻衣,更沒有土裡土氣的麻花辮。

她穿著乾淨,並且看上去十分昂貴的衣裳,上衣翠色,下裙水綠,她的眉眼像是細細勾勒過一樣,說不出的清麗動人。

她年紀比她們還要大些,可她瞧著卻像足了少女,光站在那裡就惹人疼。

這是楊家的那個傻兒?

這是楊幺兒?

不可能!

芳草、蕊兒眼底先是一瞬的眩暈之色,似是被楊幺兒的模樣看得迷了眼,但緊跟著便轉為了震驚、嫉妒之色,最後定格在了向往的表情上。

她們向往這個樣子的楊幺兒。

她們心想,一個傻子都能這樣,何況是她們呢?她們可比她聰明多了!

那麼傻子能得到的東西,她們也能得到嗎?

芳草、蕊兒巴巴地看了看楊幺兒身後跟著的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有宮女有太監,他們都是伺候楊幺兒一個人的。多稀奇啊,從前在岷澤縣楊幺兒整日被鎖在院子裡,連門都出不來呢。私底下還有人譏諷,說她在家自個兒尿了褲子都不知道收拾呢……可她搖身一變,就有這麼多人伺候了。這些人穿得都比她們金貴,臉上洋溢著的那是屬於京城、屬於皇宮的傲氣。

這讓芳草兩人又畏縮,又覺得嫉妒向往。

她們也想要這樣多的仆人,也想要有漂亮的衣裳首飾……也希望能見到真龍天子,傳說一般的人物,窮極岷澤縣鄉民一生也見不上的皇上!

這會兒氣氛有些尷尬。

秦嬤嬤僵著臉,拍了芳草、蕊兒兩巴掌,斥道:“扭頭瞧什麼瞧?貴人豈是你們能瞧的?”

這楊姑娘在皇上的寢居內宿過一晚,之後還接連留了幾日,儘管秦嬤嬤心中不快,但她也知道,按照宮中規矩,這承了寵的和沒承寵的乃是天壤之彆。後頭的楊姑娘已經是貴人,跟前跪著的這倆丫頭就隻是路邊的野草野花,她都隨意拿捏掐弄。

芳草二人聞言,低下了頭,但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貴人?

楊幺兒也能做貴人?

芳草咬了咬唇,心下顯然覺得屈辱。

她同蕊兒跪著,楊幺兒卻立在那裡,好像她就是這裡所有人的主子,大家都成了她的奴仆。

過去楊幺兒都是他們茶餘飯後的笑話,誰能想到才過去多久的功夫,地位關係就掉了個個兒!

不管這二人心下如何不甘,那小太監無奈地又重複一遍,道:“皇上說了,請楊姑娘進去,隻楊姑娘一人進去。”

劉嬤嬤反應過來,走到了楊幺兒的跟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姑娘,隨我進門。”

楊幺兒便呆呆由她牽著進去了。

芳草二人也隻能眼瞧著楊幺兒越過她們,一旁的小太監還為其打起了簾子,然後楊幺兒便跨進了簾子裡頭去。

她們原本還抬著頭瞧,瞧見楊幺兒依舊呆呆的樣子,心頭想著果然還是那個傻子,並不曾變過。

隻是還不等開心上一會兒,身後的嬤嬤又打了她們的頭,厲聲道:“貴人是你們能抬頭瞧的嗎?還不快低下頭!磕了頭快走!”

芳草咬著牙,規規矩矩地磕了頭。

她這一下用了猛勁兒,在青石階上磕了個響聲出來,疼得她眼淚都飆出來了,但裡頭一點動靜也無,也沒有什麼小太監掀了簾子出來傳話。

蕊兒眼淚也出來了,不過她不是磕頭磕的,隻是嚇的。若是沒有楊幺兒在前,也不至於如此,偏偏有個傻子在前頭作對比,後頭再有嬤嬤一口一個貴人,一巴掌一巴掌打下來毫不留情,蕊兒就感覺到了屈辱。

見她們磕了頭,裡頭也半點表示沒有,秦嬤嬤也知道不必再留了。

她問門外頭守著的宮女,道:“皇上可有說將她們安置在何處?”

宮女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

秦嬤嬤這就為難了。

也放燕喜堂去?

可已經有了一個楊幺兒,再放兩個人過去,楊幺兒會不會一怒之下,對著皇上告狀?秦嬤嬤可不敢小瞧了這楊幺兒。這人傻歸傻,可你瞧她進宮來吃過一點虧嗎?

要不是這人是個傻子,秦嬤嬤都得懷疑她身上是不是揣了什麼符咒,比如吸走彆人福運那一類的……

見秦嬤嬤不出聲,芳草和蕊兒心下竊喜。

她們不怕跪,但怕討好不了人。

她們跪在那裡動也不動,恨不得把耳朵扯長些,好聽聽裡頭都說了什麼。當然,她們更恨不得鑽進去。

皇上長什麼模樣呢?

是不是和李老爺一般模樣,穿得雍容華貴,身上的料子都是成百上千兩呢?不不,興許是上萬兩呢。

這兩個丫頭,因著見了楊幺兒一麵,便腦子裡暢想起來之後的生活了。

這跪個地都成了令人愉悅的事。

而隔著一道簾子,在她們瞧不見的地方,楊幺兒輕手輕腳地往前走去。

劉嬤嬤見她做賊似的,忍不住笑了:“皇上並未睡下,隻是閉目小憩呢,皇上既然叫你進來,便是不怕打攪的。”

楊幺兒卻絲毫不覺,她將那枝花攥得緊緊的,轉過了屏風,然後便見著了屏風後的少年皇帝。

蕭弋在翻看一本書。

楊幺兒知道那是書,但她卻不識得字,她隻是崇拜地看著那本書,然後又崇拜地看著蕭弋。

楊氏曾總在她耳邊念叨,讀書多麼多麼的厲害,鄰縣的夫子是什麼什麼厲害人……楊幺兒記不全楊氏的話,但“厲害”兩個字是記下來了。

現在在她眼底,“皇上”就很厲害。

楊幺兒是個傻兒,自然不懂得收斂目光的道理,她盯著蕭弋瞧得目不轉睛,蕭弋又怎麼會注意不到她?

蕭弋放下書,命人開窗通一通風。

再一轉頭,便見楊幺兒又帶著花來了。

蕭弋無端想起前幾日讓小太監插進花瓶裡的花。似乎是擺在了左邊的櫃子上。

他朝左看去。

那花瓶裡放著的花,已經枯萎了。

宮人們大抵以為他很是喜歡,所以沒敢擅做主張換下來,就還留在那兒。

所以這楊瑤兒是特地來給他送新花的?

楊幺兒慢吞吞地走上前去,用驚訝的目光掃了掃那本書,然後才把手裡的花遞給了蕭弋。

今兒倒是沒有直接往手裡塞了。

蕭弋低頭看了看。白花、黃蕊,模樣清麗,香氣淡淡。

比上回的花要顯得高雅多了。

她還知道挑花的好壞?

蕭弋從善如流地接過了那枝花,想了想去也不知說什麼好。

這位少年帝王的生活實則也匱乏得很,少有和人這樣來往的時候,他頓了頓,問:“留這兒一並用膳嗎?”

楊幺兒用力點頭,滿麵真誠爛漫。

這廂外頭的芳草在思量一件事。

那傻兒捏了枝花進門……

難不成她用花來討好天子?

這樣隨意的玩意兒,能成嗎?

作者有話要說:  芳草:要不我也試試?

第14章 起了齟齬┆┆思┆┆兔┆┆在┆┆線┆┆閱┆┆讀┆┆

芳草、蕊兒最終被安置在了涵春室,涵春室的屋間不多,她們便與另外兩個宮女擠在了一處。

她二人雖然出自鄉野,但也有些小聰明。她們懂得,誰能離天子更近,自然也就更容易承寵。來時永安宮的嬤嬤們已經仔細教過了,要她們竭儘所能地留在皇上身邊……

如今可不算是留在了身邊嗎?

她們心道,倒也沒有想象中那樣難,當然那楊幺兒興許是辦不到的。

楊幺兒與這邊不知隔著幾道牆,有著多遠的距離呢。

蕭弋無暇顧及新送來的兩個人,能起到效用的,一個則夠。再多來兩個,那就是彆人的助力了。

他前往了養心殿西暖閣。

那兩個丫頭跪在地上,與其他宮人一塊兒恭送皇上。她們不敢抬頭肆意打量,於是隻能瞥見蕭弋走過時,那搖晃的衣擺,衣擺上像是繡了細密的金線,晃眼得很……

蕭弋在西暖閣召見了文華殿大學士孔鳳成,此人出身貧寒,在民間積有聲望,在朝堂間也有著孤直之名。但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又哪裡真會靠著孤直過活。

孔鳳成上來先說了一番“皇上龍體可安好”“臣近來讀了一書”諸如此類的口水話,而後這個老頭兒才一改話鋒,批駁起朝中官員不遵祖製、彆有用心等等數條罪狀……

蕭弋年幼時,內閣大學士都曾做過他的老師,因而他對孔鳳成的了解甚為深入。這是他的優勢。在彆人因他無外家可倚靠,又年紀小,就連後宮都操縱在太後手裡,而輕視於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將這些人都摸透了。

孔鳳成說了這麼多話,最後要抓的不過是“不遵祖製”一點。

他想在蕭弋跟前拿個頭功。左右新帝親政攔不住,那不如先眾人一步賣個好。隻是賣好的時候,都得打著國家大義的名頭,作出憤慨激昂的模樣。

惠帝在時,就被臣子諸如此般的種種手段耍得團團轉。蕭弋看得透徹,如今再來瞧大學士的表演,便難免覺得沒意思透了……

甚至還有一絲厭煩。

蕭弋不耐,但卻將這絲不耐藏得很好。

他隻是挪開目光,落在了桌案前的那個半人高的花瓶上頭。

花瓶裡頭插的儘是些畫軸,倒是不見花草的痕跡。畢竟難尋這樣高的花兒……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送花的隻怕又要上門了……今日摘的該是什麼花?見不著人,莫不是又要坐在外頭的台階上一味傻等?是不是該叫她莫要來送花了,那花沒兩日便焉了、枯了,醜得再不複之前的樣子,她總這樣折騰,倒也麻煩……

蕭弋這邊神思都飛了百丈遠了。

那廂孔鳳成終於表演到了義憤填膺、跪地磕頭,“砰砰”響。

蕭弋這才起身繞到桌案前,跟著滿麵憤色、憂色相夾雜,再將孔鳳成伸手扶起來:“朕知曉老師一心為朕考量……”

“此乃臣之本分……”

二人又一番真情實意地表演。

直到孔鳳成開口,拿出了接下來的謀劃。

“過兩日,臣便會提出請皇上親政一事……”

這計劃自然是孔鳳成一早便準備好了的,他不會主動講出來,而是等著蕭弋麵色焦灼、又怒又憂,主動請教“老師可有法子”,他再一臉為難,仿佛做了大貢獻地講出來。

不知不覺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蕭弋實在懶得再聽孔鳳成囉嗦下去,他便喚來趙公公問:“什麼時辰了?”

趙公公道:“回皇上,如今已經是酉時一刻了。”

時辰不早了。

她興許這會兒正坐在台階上,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趙公公此時又道:“方才永安宮差人來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