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1 / 1)

蕊兒姑娘怎麼也搬來了?

春紗是最先沉不住氣的,她放下了梳子,旁敲側擊地問:“姑娘這些日子,去涵春室都做了什麼呀?姑娘可有觸怒過皇上?或是挨過兩句訓斥?”

這段話太長,也太難理解了些,楊幺兒便沒出聲。

春紗又道:“姑娘今日什麼時候去涵春室啊?”

楊幺兒抬頭望著天:“不去的。”

昨日皇上就和她說了,今日不必去,旁的還說了些話,但楊幺兒記不大清了,就將“不必去”三個字記得牢牢的。

春紗更緊張了。

原本燕喜堂隻住著姑娘一人,滿屋子的宮人都伺候著姑娘,這在宮中便是獨一份兒的待遇了。可如今蕊兒姑娘也進來了,這獨一份的待遇,自然就被打破了。

那蕊兒姑娘她是見過幾麵的,比芳草長得更柔弱些,這樣的女子最易喚起男子的保護欲了。且她又比芳草懂分寸,應當是個聰明的人物。若是她尋著機會得了寵,姑娘又怎麼辦呢?

楊幺兒自己未覺不妥,待午間用過飯了,她便趴在屋子裡,用手指頭在桌上畫,畫她的名字。

一邊畫,她一邊忍不住想,她叫“幺兒”。“幺兒”兩個字是這樣寫的。那他叫“皇上”,“皇上”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楊幺兒將疑問攢在了心底。

下次一定要記得問的,不能忘的……她在心頭如此念叨了好幾遍。

……

蕊兒搬進燕喜堂,不止宮人們緊張,永安宮裡頭那位,氣得更狠。

“派人去問了,如何說?”太後冷著臉道。

跟前的人答道:“說是病了,真的病了,怕將病氣傳給皇上,便趕緊收拾東西去了燕喜堂。”

“沒本事的東西。”太後咬牙罵,“她倒是縮得快!若她真有那個本事,敢叫皇上過了病氣,哀家還要賞她呢!”

徐嬤嬤在下首不疾不徐地道了聲:“太後。”

太後這才換了句話說:“先前倒是會說話,滿口答應。如今見芳草挨了處置,倒是跑得比誰都快……”

這時候,身邊的大宮女才遲疑著出聲,道:“其實這個蕊兒姑娘,這樣做倒也是樁好事。”

“哪裡好了?”太後皺眉。

“正當風口浪尖,她知難而退,也是一出以退為進的棋啊!左右燕喜堂也是在養心殿,還愁沒有見著皇上的機會?反倒是就那麼杵在皇上的跟前,反而容易招來皇上的不喜。”

太後倒也明白了過來。連她都不得不將芳草處置了,這時候與皇上硬來,顯然不是什麼好事。蕊兒聰明,知道退遠些,倒也利於她永安宮的名聲。日後總歸沒人敢說,她送人去挾弄新帝了。

“那哀家還得賞她了?”太後嗤笑。

大宮女笑著給太後捶了捶肩:“為太後娘娘做事,這就是她的本分,何談賞賜呢?”

太後心%e8%83%b8狹隘,不過在賞賜上倒是大方得很。她冷哼一聲,道:“過兩日,給她送些首飾衣裳,彆叫她整日頭上光禿禿的,還親近皇上呢,恐怕誰瞧了都不喜歡!”

大宮女笑道:“太後娘娘仁慈寬和!”

過了會兒,越王照舊進宮請安,陪著太後玩了會兒紙牌,而後同她說起了另一件事:“內閣大臣近來常出入養心殿……”

太後拈著紙牌,漫不經心地道:“這些個老東西,一準兒沒安好心。就算去見皇帝,也未必是為了他好。他們把持著朝政,哪裡肯交權?”

說罷,太後怨念起來:“可恨哀家沒有兒子,不然哪裡輪得他們和小皇帝來作祟?”

蕭正廷笑了笑,道:“兒臣不就是您的兒子嗎?”

太後看著紙牌,淡淡道:“到底是不同的。”

蕭正廷聞言,依舊隻是笑了笑。

等時辰晚些,蕭正廷便告退了。

他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養心殿外,隻是這回他沒有去拜見皇上。他隻是多走了幾步路,繞到了上回那條巷道。

人的記憶是分外奇妙的玩意,越是隻見過一麵的,便越容易念念不忘。好似所有的記憶裡頭,就隻有那驚鴻一麵才是鮮亮的。

他就站在巷道口,往著那個方向瞧了瞧,都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小廝一臉摸不著頭腦,剛出聲喚了句:“王爺……”

卻聽得一陣腳步聲,夾雜著些許女子笑聲近了,正是從那條道過來的……蕭正廷想也不想便返身走了兩步,隱在了拐角處。

從此地看過去,他能望見那頭走來的人。

但那頭的人卻是瞧不見他的。

宮女太監們擁著極為年輕的姑娘,款款朝這邊行來。

她穿著杏紅的短衫,淺色月華裙,行動間如月華籠身。她梳著單髻,眉間綴著一抹花勝,色彩明亮,如她熠熠生輝的眉眼一般,令人見之不忘。

比較起那日,她今日的打扮更有人氣兒了。

但也還是像那月宮下來的仙女。

蕭正廷抿了下唇。

腦中那驚鴻一麵的記憶,又陡然被添了一抹光華,在腦子裡打了個轉兒,然後往更深的地方鑽去了。

第22章 一樁小事

楊幺兒有幾日沒到涵春室去了,燕喜堂的宮人便陪著她四下走走,今個兒往東邊走,明個兒往西邊走。每日有禦膳房精心烹製的食物作調養,又有宮人陪著走動,幾日的功夫,楊幺兒麵上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如含了桃花在麵上一般。

待走到一條巷道中,春紗突地想起那日撞見外臣的事。

她與楊幺兒低聲道:“姑娘還記得那日見著的男子嗎?那是越王殿下。”

楊幺兒自是一派茫然。

春紗笑道:“幸而今日沒再撞上了,不然倒是麻煩。”

越王與永安宮親近,永安宮待養心殿這邊又冷漠得很,宮人們也都是長了眼的,嘴上不說,但心頭卻明白得很。

春紗想了想,還道:“若是哪日奴婢沒陪在姑娘的身邊,姑娘見了他,也要掉頭走才好,撞上就不美了。”

楊幺兒卻是慢吞吞地打了個嗬欠。

春紗見狀,忙扶住了她:“姑娘累了?那我們回去歇著罷。”

楊幺兒卻瞥了眼前方拐角的地方。

那兒有道影子,露了一點點出來,但是其他人好像都看不見……楊幺兒困惑地收起目光,轉身慢慢走遠了。

蕭正廷還立在那裡。

其實隻要他們稍往前再行上幾步,就能撞上了。但他們沒有再往前走了,就像是上回一樣,他們又轉身打道回去了。

蕭正廷一時倒也說不清心下是失望,還是好笑。

那宮女說的話,叫他聽了個分明。蕭正廷不由轉頭問貼身小廝:“本王看起來,十分嚇人?”

小廝搖頭如撥浪鼓:“自然英俊非常!英武過人!風度翩翩!”

蕭正廷輕笑一聲,突然道:“封後大典該要近了吧?”

小廝哪裡懂得這些事,便閉嘴不出聲了。而事實上,蕭正廷也並不是在詢問他,隻是感慨一句,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得仔細挑選大禮才是,皇上大婚、封後、束冠親政……都是大事。總該獻上拿得出手的大禮。”蕭正廷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他道:“去捉幾個句麗國人來問問,有什麼寶物……”

小廝挽起袖子:“哎!”

楊幺兒回去的路上,春紗還在嘀嘀咕咕地同她說話。

春紗道:“姑娘怎麼近日都不去涵春室了?可是皇上特地吩咐了,讓姑娘不用去了?”

楊幺兒點了下頭。

春紗心一沉,道:“這可怎生是好?”

楊幺兒就聽見個“好”字,她便接著點頭,說:“好的。”┇思┇兔┇在┇線┇閱┇讀┇

春紗哭笑不得:“哪兒好了?如今皇上都冷落姑娘了,這樣還叫好嗎?”

這會兒楊幺兒又敏銳地捕捉到了“皇上”兩個字,她便再度點頭:“好的。”

皇上是好的。

教她寫字呢。

想到這裡,楊幺兒還有些怕怕。她不記得那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皇上好像念那兩個字念作“月窈”。這字長得太彎彎繞繞了,畫都畫不好,記也記不住。可怎麼辦呀?

楊幺兒聽慣了旁人說她笨的話。

他大抵也會覺得她笨的。

楊幺兒想著想著,便垂下了頭。

春紗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是被嚇住了,便又隻好改口撫慰道:“姑娘也不必擔憂,左右如今宮中的人不多……”

楊幺兒抬手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春紗見狀,更有些慌亂了,忙道:“姑娘彆怕,彆哭。興許待會兒劉嬤嬤就來請姑娘了……”

話說完,他們已經回到了燕喜堂中。

燕喜堂中不見劉嬤嬤的身影,倒是見著了蕊兒。她由一個小宮女陪著,站在院子裡曬著太陽,見楊幺兒回來,便連忙露出討好的笑,還主動朝楊幺兒走來,嘴上道:“我病已痊愈,便想著今日來和楊姑娘見個禮,說會兒話,誰曉得楊姑娘出門去了……”

她說了一長串的話,然後靜靜等著楊幺兒理她。

楊幺兒盯著她瞧了瞧:“哦。”

其實換做往常,楊幺兒連聲都不會出的。隻是這個人好像總在院子裡頭晃蕩,可能得和她說話,她才會停下來。

蕊兒等了會兒,卻沒等到下文。

她隻好又張嘴道:“我和楊姑娘從一個地方出來的,日後若是想念家鄉的時候,湊在一起說說話,也不覺得孤單。”

春紗聞言,暗暗點頭。

這蕊兒姑娘這句話說得倒是不錯,楊姑娘從千裡外來到皇宮,若真有想家的時候,能有個人在旁邊陪著解解鄉愁倒也是好事。

但楊幺兒卻如木頭人一般站在那裡,沒有半點表示。

蕊兒一早做好了哄住楊幺兒、討好楊幺兒的打算,但無論她說什麼,人家都不接招,這便難了。

蕊兒想了想,隻好道:“我從前見過楊家嬸娘的……”

楊幺兒睫毛動了動,但還是沒說話。

蕊兒又道:“我從岷澤縣走的時候,還見著你娘她站在李家附近的那座大牌坊底下,應當是在念你呢……你弟弟也交了束脩讀書去了……”

蕊兒想說,我們都是一樣的。

家裡窮苦,沒有半點法子,所以拿我們去換了錢,他們過上了好的生活,咱們一塊兒住在了這個地方。我們不如親近些,互幫互助?

那話到了嗓子眼兒裡,蕊兒不敢說,她怕叫周圍的人聽見了,對她心生嘲諷。

蕊兒咬了咬唇,便乾脆伸出手去,要拉楊幺兒。

這時候卻聽見一道聲音響起:“都杵在這裡作什麼?怎麼好叫姑娘久站在這兒?不扶著進門坐下說話嗎?”

這一串問話,將眾人都敲醒了過來。他們朝門邊看去,就見劉嬤嬤走進來,步履匆匆,像是有什麼急事。

劉嬤嬤在楊幺兒跟前站定,抬手給楊幺兒理了理頭發,道:“姑娘可彆站這兒發呆了,快快隨老奴走一趟,都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