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掀起了窗帷,掀的那隻手五指纖纖,一截兒手腕在陽光底下像是玉一般,放著瑩潤光澤。這時,有仆婦幫著打起窗帷,裡頭的人似乎好奇地往外探了探頭。但她戴著帷帽,隻模糊瞧見底下的人,當是個纖纖美人。
蕭光和喊道:“那是不是新後?是不是?李家沒有這樣的姑娘!”
蕭正廷收起目光,笑道:“隔著帷帽瞧一眼,你就知道那不是李家的姑娘了?”
“李天吉臉皮厚,從前還與我父親說,既然咱們家與東陵李家結不成親,與他們李家結親也是一樣的。後頭,我娘還真讓我去瞧了李家的姑娘。一個個的,跟那李家老太太長得一模一樣……這個明顯是個美人……”
蕭正廷一向不大反駁他的話,畢竟蕭正廷年長,蕭光和年紀輕。
但這會兒蕭正廷卻是嗤笑道:“二公子到底年紀輕,不曾見過幾個美人。”
蕭光和回身落座,看向他道:“正廷兄常在外遊曆,見的美人自然比我多。不過我倒也是見過一兩個的……東陵李家的四姑娘,常大學士家的長女,還有去年來朝的烏孫國王女……”
蕭光和說的這幾人,蕭正廷都是見過的。
那李家四姑娘,也正是同柳家訂了親的李家女兒。
蕭正廷搖頭笑道:“她們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瞧見的一個好看。”
蕭光和皺眉:“胡說八道,哪有這樣的人?難不成你要說是在夢裡頭見到的仙女?”
“倒真像是夢裡見的。”蕭正廷輕笑。
摸不透身份來曆,每回都隻有短暫相見,匆匆掠過一麵就不見了蹤影。可不真像是在夢裡頭才能見到的人一樣嗎的?
蕭光和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在編謊話騙我。”
蕭正廷微微笑道,口氣平靜:“並未騙你,我豈是會撒謊的人。”但他聲音極低,蕭光和聽在耳朵裡,也並不放在心上。
他道:“今日城東詩會,正廷兄去嗎?煙水閣的樂伎要去彈琴奏樂呢。”
“不了,你去吧。”
蕭光和也不同他客氣,喝光了杯中酒,當即起身往樓下走,還甩了一錠銀子給小二,他一邊走,一邊回頭道:“改日正廷兄請我去吃醉蟹啊!”
蕭正廷舉杯點頭。
他也是有事要做的……
李天吉另置宅子安置楊氏女,太後定然心有不滿,他總得去做滅火的那個。否則下回,太後便要責怪他不夠貼心了。
這過繼的,到底是不同的。
蕭正廷在心頭默念數遍,似是提醒自己,隨後方才也起身離去。
……
那坐在李家馬車內的的確是楊幺兒。
她左邊坐著李家大夫人,右邊坐著春紗。
李家大夫人頗有幾分李老夫人的真傳,麵帶慈和溫柔,一路上不停地和楊幺兒說外頭的景象,實在賣力得很。隻是她太過多話,楊幺兒一時間反倒聽得頭昏腦漲,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等坐著馬車繞到了城東,楊幺兒已然靠著春紗睡過去了。
大夫人怕她著涼,麵色尷尬之下,忙喚醒了她,而後便打發了自己的兩個女兒,陪著楊幺兒下車走走。
“姑娘家愛去什麼地方,你們就陪著楊姑娘一並去就是了。縱有仆婦們跟著,你們也得小心些。莫讓那些不長眼的,衝撞了姑娘,凡事擋在楊姑娘前頭,知道嗎?”
“知道的。”李家這兩個姑娘乃是一對雙生,答話時都是一塊兒出聲。
春紗扶著楊幺兒下了馬車,低聲在她耳邊問:“姑娘要四下走走嗎?”
她也是希望姑娘能走一走的,不然等回了皇宮,恐怕終其一生,也難有這樣在外行走的機會了。
京中繁華,自然不是岷澤縣可比的。
楊幺兒來時,馬車行得飛快,徑直行入了永寧巷,旁的她也沒瞧見什麼。如今瞧見街道兩旁,行人來往,這對於楊幺兒來說,有趣之處實在太多了……她看得眼花繚亂,當即便點了頭。
李家大姑娘上前,主動扶住了楊幺兒另一隻手,生生將楊幺兒襯得如老太太一般,需要人左右攙扶。
二姑娘快步走在前頭,將他們引進了一家水粉鋪子。
“宮裡的東西自然是不一樣的,不過瞧一瞧這些玩意兒,順手買上幾盒,總是會讓人開心的。”二姑娘說。
大姑娘也跟著點頭,道:“楊姑娘選就是,我們付錢。”
楊幺兒的耳朵動了動。
選。
付錢。
她們是要給她東西嗎?
楊幺兒一下子想起了皇上說的話,給,她就收著。
於是楊幺兒點了下頭。
二姑娘熟門熟路地叫了掌櫃的來,讓他將鋪子裡上好的胭脂水粉,都擺在跟前。
幾個夥計忙活起來,一一擺好了。
楊幺兒定睛瞧了瞧,個個都花花綠綠的,吸睛得很。她伸手摸了一個又一個。二姑娘問:“姑娘都喜歡麼?”
楊幺兒點了下頭,心底琢磨著,一共幾個呢?要分給皇上的。要夠夠的才可以。
二姑娘道:“那就都送到姑娘那兒去吧。”
楊幺兒點頭,丟開了手。
誰知她剛丟開,後頭一陣腳步聲近,一隻細瘦的手,抓起了一個盒子,打開來瞧了瞧,道:“熊掌櫃,這是新做的胭脂嗎?”
大姑娘怒目以視:“這些我們都買下了,孟萱!你這是何意?”
那叫孟萱的姑娘方才慢慢轉過身來,裝作剛見著李家兩位姑娘似的,驚訝道:“我自是來買東西的,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孟萱視線一轉,陡然落到了楊幺兒的身上。
她笑道:“我府上兄長來城東參與詩會,我這個做妹妹的,便帶了幾個府上豢養的樂伎前來。正巧路過這裡,為她們選些胭脂水粉。”
她頓了頓,道:“難道你們也是帶了樂伎來?你們李家那位小公子,也要來詩會玩兒?”
大晉盛行豢養舞姬樂伎之風。
比起聽戲看戲,他們更愛看舞姬跳舞,樂伎奏樂唱歌。
越是高門府邸,便越愛養這樣的……如此方才顯其地位與財力。
先長公主在時,府中豢養三千舞姬,比男子還會享受。孟萱本就性情乖張,如今帶了幾個樂伎出門,倒也不稀奇。隻糟糕的是……
她口口聲聲譏諷李家帶了樂伎來。
這還能指誰?
這不是指著楊幺兒罵麼?
春紗眼前一黑,氣得恨不能撕了這人的嘴。
若皇上在此,這個什麼孟萱,九條命都不夠挨的!
第27章 她是誰人
孟萱同李家大房兩個姑娘積怨已久, 這會兒見她們麵色難看, 自然是心下得意的, 當即便伸出了手,想要再去夠胭脂盒。
她笑著道:“也不是頭一回了,老規矩,誰出的價高……”
她話還未說完,身邊一道陰影籠上,兵器出鞘聲驟然響起,孟萱的手背被一把劍的劍柄按住了。那劍柄出得飛快, 將她的手背按按得死死的,疼得孟萱痛呼了一聲。
“誰?”她沉著臉回頭去看。
卻見兩個穿著侍衛服飾的人,已將她圍將起來,她帶的仆婦、下人們早已嚇到, 不敢上前維護。
這兩人著灰色衣衫, 上繡青花青魚, 是不可仿冒的是侍衛服!
他們若不是某個王爺的侍衛,便該是來自宮中了……
孟萱到底沒蠢到那等地步,等她發覺這二人個子高得很, 身上氣勢壓人,在京城這樣的地方, 手中刀劍說出鞘便出鞘,絲毫不怕招惹上什麼了不得的達官貴人……
她終於發覺不對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李家兩個姑娘之所以變了臉, 並未是被她孟萱打了臉、嗆了聲, 而是驚於沒護住身後的貴人。
不錯, 那女子絕不是什麼樂伎,而應當是什麼貴人……
孟萱的手仍舊被按在那裡,她維持著一個怪異的姿勢,身形僵硬。
她的後背漸漸覆上了冷汗。
她開始悄悄打量這女子的模樣。
戴帷帽,定是出自重規矩的人家,容貌輕易不得示人,且未婚。
穿緗色短衫,月白翠紋裙。
隻尋常打扮。
不,不對。
她腰間懸掛美玉、荷包。玉是一塊龍形白籽玉,白籽玉本就難做這樣的雕刻,又何況是雕成龍形?一個女子何敢用龍形?再瞧荷包,上用金線,以盤金繡繡芙蓉。芙蓉象征富貴。
她這般打扮,不正是不動聲色地說明,她該是個又有權勢地位,又手握富貴的人嗎?
可這京中哪有這樣的女子!
孟萱越是猜不透對方的身份,就越覺得背後冷汗淋漓。
萬般思緒飛快從她腦中回轉而過。
她動了動唇,看向楊幺兒,倒也不怕丟人,道:“這是姑娘先選的?”說完,也不等楊幺兒回答,她便欲抽回手,接著道:“這李家人的東西我是敢搶的,姑娘的倒不好搶了。敢問姑娘是哪家的?方才戲言,是我一時意氣,冒犯了,望姑娘莫要怪罪。”
孟萱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仆婦們都蠢蠢欲動,想著去給公子報信了,結果這會兒自家姑娘自個兒往後退了……倒是破天荒頭一回!
孟萱卻知道沒這樣簡單。
哪怕她這時往後退了,但話已出口,哪裡是說收就能收的。
孟萱在楊幺兒眼底就是個極陌生的人,說起話又長得很,語氣也怪得很,她連與這人說話都不願意,於是便抿住了唇,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而她越是這般,孟萱便越覺緊張。
果真來頭不小,一言不發,姿態高高,反倒叫人心頭畏懼不已。
那帷帽之下,女子恐怕正用冰冷淡漠的目光瞧她呢……
孟萱攥緊了另一隻手,忙道:“姑娘今日瞧上什麼,不如由我來付賬罷?”
李家兩個姑娘這才出聲道:“我李家還缺錢麼?姑娘花費,自然是記在我李家賬上的。孟萱,縱然你兄長疼你,但你可支使的銀錢又有多少?何必自討沒趣。”
孟萱臉色登時一陣紅一陣白。
不錯,閨閣女兒能使的銀子都是有定例的。唯獨李家不同,這一家子身上都帶足了銀子。誰叫李天吉是個會鑽營的小人呢?他總想著,這貴人什麼時候都可能出現,自然要帶著錢,便於隨時獻殷勤。那誰身上錢少,誰就輸了唄。
這熊掌櫃也快哭了。
李家姑娘與孟家姑娘慣來愛鬥法,但沒見過爭著要給彆人付賬的。這爭也就爭罷,瞧著氣氛卻是不大對了,像是誰輸了就得完蛋似的。
“今兒倒是熱鬨,孟家姑娘也是來詩會玩的?”一道帶笑的男聲,打破了鋪子裡凝滯的氣氛。
說罷,他大步走進門內,掃過孟萱帶著的幾個樂伎,又掃過對麵的人,這一瞧,他便呆了下,這不是李天吉的兩個女兒麼?旁邊還立著一個全然陌生的女子,再瞧還有侍衛從旁製住孟萱。
他頓覺不對。
莫非這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