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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人驚疑地看了看孟泓。

孟泓順手甩給他一個木牌:“還不快去!”

那下人低頭一瞧,上頭刻著“孟”字,當即不敢耽擱,快步走了。

李家姑娘倒也沒有與他爭。

李家比孟家有錢,孟家卻比李家有底蘊。李家有錢也未必能請來好大夫,但孟家卻是行的。這京中達官貴人無數,大夫們見得多了,自然眼界也就高了,可不是你多出些銀子,便能將人從診堂上請過來的。

孟泓的名頭果然見效,不多時,下人便領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和一個小藥童回來了。他們飛快地進了門,留下外頭一乾皺眉著急的人。

昨日與楊姑娘來往的隻有他們幾人,若是楊姑娘出事,首當其衝被懷疑的便是他們。

這廂文大夫進了門,隔著一層紗簾給楊幺兒診脈,又瞧了瞧她身上的紅疹。

文大夫細細問了她昨日到現在都做了什麼,可有什麼是與往常不同的,春紗都一一答了,那文大夫聽完,半晌無奈一笑。

“姑娘從前未出過門,心緒平穩。如今乍然去了這樣遠的地方,走了這樣長的路,見了這樣多的東西。滿心的激動,又滿心的掛懷。這一入夜更輾轉反側不得入眠。身體自然有了反應。這紅點不痛不癢,休息一日,平穩心緒,自然可褪去。”

文大夫連藥方都沒開,隻讓春紗去取楊幺兒平日裡熟悉的東西,捏在手裡把玩借此平複心緒就好了。

春紗聽得愣愣的,她轉頭看楊幺兒,實在從她麵上瞧不出什麼激動掛懷之色來,似乎和從前還是一樣的。不過大夫的話她還是信的,春紗想了想,便去取了從宮裡帶出來的紙筆給姑娘。

紙筆一來,楊幺兒注意力便登時被奪去了。

楊幺兒小心調整著握姿,抓住了筆,她的嘴角微微翹起,似是流露出歡欣之色。

春紗見狀方才放下了心。

文大夫起身告辭,與孟泓寒暄兩句便離去了。

孟泓把握分寸,並沒有問文大夫是何病症。眼瞧著文大夫離去,李家兩個姑娘與孟萱倒是急得不行,恨不能拎著那文大夫的領子問個清楚。

正焦灼的時候,楊宅外竟是又來了一行人。

這些人身披布甲,手持刀劍,上裳下裙,頭戴尖頂盔。

孟泓等人都變了臉色。

今日是怎麼一回事?接二連三出變故?

那為首者見到門外眾人,也是一愣,但隨即他就恢複了常色,拿出腰牌,道:“我乃虎賁軍右郎將,奉命看護此地。”

孟泓聽他報出名號,眼皮都是一跳,他拱手問:“我乃孟家長子孟泓,敢問大人,這是出了何事?城中家宅竟也需要如此戒嚴?”

那人掀了掀眼皮,看一眼孟泓,道:“此事不該諸位知曉。”

說罷,他上前幾步,敲響了麵前的大門,門打開,門房一見他裝扮,便先嚇得腿軟了,磕磕絆絆地道:“敢問大人前來是為……”

“奉命前來護佑。”他麵色肅穆,沉聲問道:“今日宅中主人可有何不妥之處?”

門房嚇得臉色都青了,隻結巴道:“沒,沒……不,也不是。今日姑娘似是病了,剛請了大夫來瞧呢。”

“病了?可有大礙?”那人卻麵色大變,轉瞬就變得鐵青起來。

“想來並無大礙吧,那大夫方才走了……”

那人不再問門房,隻轉頭吩咐身邊的人:“將宅中情況據實告知幾位大人,請他們定奪。”

身邊小兵聽了令,當即快步離開,顯然是報信兒去了。

幾位內閣仍陪在養心殿中。

他們年紀俱都不小了,但這會兒卻必須得陪在皇上身邊,以示忠君之心。

隔著一道帷帳,他們也瞧不清裡頭的境況,隻覺得這時辰都變得難熬了起來。不多時,終於從外頭傳來了新的消息。

孔鳳成高聲道:“你等不是奉命去護佑楊宅安危了嗎?”

那人先朝帷帳方向拜了拜,而後跪地道:“皇上,幾位大人,今日楊宅不知何故也請了大夫前往,所幸沒有大礙……”

有小皇帝險被下毒在前,再有新後請大夫在後,眾人很難不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處。

他們渾身一凜,心下也更覺惱怒。

做事做絕!做到這般地步,豈不是在挑釁他們嗎?

大晉朝的幾位肱股之臣,誰的臉色都不好看。

恰好這時候,帳子內傳出了小皇帝輕咳的聲音。

“皇上保重龍體!”這句話,他們倒是說得情真意切,就差沒流淚了。

轉過頭來,他們幾個又商量起來,口中道:“如今皇上遭難,賊人之狠毒,連在宮外的新後都不曾放過。此人欲害天子與國母,怎麼相容?恐是存心謀害皇室中人!永安宮的安危也應當重視起來……”

於是這邊楊幺兒捏著筆把玩,又有春紗等人伺候著,用了早飯,還用了點心。

外頭還有李家孟家等著給她送禮,陪她玩兒。

與之相對的卻是皇宮氣氛。

整個皇宮的氣氛都緊繃了起來,太後原本覺得不算什麼大事。宮裡雖然守衛森嚴,但也不是沒出事。先帝在時,也曾遭遇過前朝餘孽的刺殺,又或是那些爭權奪利的失敗者,不甘之下企圖殺死先帝。

如今又算得什麼?

太後還盼著多起來才好呢,也好叫小皇帝知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不過是因他運氣好,誰叫先帝就剩下他一個兒子。實則這個位置難坐得很呢……

太後正暗暗發笑的時候,便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齊齊整整,聽在耳朵裡,叫人一顆心發緊。

“怎麼一回事?”太後叫來連翹詢問。

連翹臉色都白透了,全然沒有平日的囂張,她道:“外頭,外頭是虎賁軍……說是奉命前來護永安宮的安危……”

太後輕嗤:“又沒人對哀家下毒,哀家要什麼虎賁軍來看著?這些人膽子真大。是皇帝叫他們來的?倒也長本事了,如今連虎賁軍都能調動了。”

初時太後雖有不滿,但也知道,小皇帝手無縛雞之力,經曆了這樣的事,定然暴躁敏[gǎn],勸服內閣大臣,再下令調動虎賁軍也不奇怪。

但後來太後就發覺不對了。

因為她宮裡的人出不去了,旁人也進不來了。

這哪裡是護衛?分明是變相的軟禁!

太後立即命人去申飭他們,但向來張揚跋扈、惡心惡膽的宮人,才出去沒一會兒,便蒼白著臉回來了。

沒辦法,這些人可不管他們是哪一宮的人,以清查賊子為藉口,就能輕易處死他們。這些人手裡的刀劍泛著淩厲寒光,可不似作假。

這永安宮裡的人,也終於頭一回嘗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反了天了他們!哀家是皇帝的母後,國之太後!哀家背後乃是東陵大姓之家!豈容這些人在哀家麵前如此撒野?”

皇帝這次若是想要借機發作,恐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大臣不會允許她胡來,一樣也不會允許皇帝胡來!

皇帝難道敢背上軟禁母後的罪名嗎?外頭的人可不管他們是不是親生母子。但凡有這個名頭,都足以叫天下千萬人都來詆毀他了!

太後這樣想著走了出去。

她卻不知道,從始至終懷疑她的正是那些大臣,當宮外來了消息,說楊幺兒請了大夫後,大臣們更覺惱怒,這才請蕭弋下令,調動虎賁軍。

這是從先帝到如今,調動虎賁軍最為順暢的一次。

一路暢通無阻,所有人都在此事上達成了默契。

太後哪裡知道,從那個小太監端著那碗茶踏入養心殿開始,今日一切便都已寫下了。

……

西暖閣內。

“咳。”蕭弋由趙公公扶著坐起來,他啞聲道:“幾位大人辛苦,不如到次間歇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幾位大人早等著這句話呢,聞言先是推拒一番,待蕭弋再度提起,言及他們年老,這樣陪坐實在損耗心力,他們方才退了下去,在次間歇息去了。

等他們走了,室內方才又恢複了靜寂。

蕭弋突地麵色一沉,揮開趙公公的手,道:“楊宅請大夫是怎麼一回事?”

趙公公也滿麵的焦灼與驚惶:“外頭並無消息傳來,難道是……真有人渾水摸魚動了手?”趙公公比誰都更焦灼。他對欽天監那一卦深信不疑,認定那位岷澤縣來的楊姑娘乃是皇上的福星,隻要有她在,皇上定能身體康健,在這四下詭譎的地方,坐穩身下的位置……

那有人對楊姑娘動手,不就是存了心的害皇上嗎?

“奴婢這就去查!去催!”趙公公急忙道。

蕭弋麵色陰沉,未再開口,但他這副模樣看上去比開了口還要可怖十倍。

他嘴角還帶著血絲,麵容經過塗抹,變得神色灰暗,猶如將死之人。這樣一張麵孔縱使再過俊美,這會兒看起來也如惡鬼一般。

趙公公此去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待他回來時,便已經換了個模樣,他壓著嘴角的笑意,在蕭弋跟前躬身道:“回皇上,楊宅盯著的人回來報消息了。姑娘並未中招,隻是起了一身的紅疹,底下人見了驚慌得很,才請了大夫去。倒也陰差陽錯,促使幾位大人鐵了心,要將永安宮看管起來。”

蕭弋麵上倒是仍舊不見笑意,他嘴角扯了扯,問:“如何會起紅疹?”

趙公公抬頭瞧他,便見主子麵色依舊陰沉,於是斟酌著詞句道:“那大夫說是,姑娘心下掛懷太多,情緒過於激烈,方才起了一身的疹子。”

“她一個傻兒,有什麼可掛懷的。”蕭弋沉聲道。

趙公公便不知道這句話該如何答了。

“她如今在做什麼?”蕭弋問。

“昨日一夜姑娘都沒睡好,方才起來用了飯,這會兒正拿著紙筆寫字玩呢。”

“她倒是將自己說過的話記得牢。”說出宮也要練,便真練了。

趙公公小心抬頭,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皇上的臉色已經緩和了。

“繼續盯著,下一次,朕不希望是旁人先將消息傳進朕的耳朵裡。”

“是,是。”趙公公連忙應聲。

蕭弋靠著迎枕,微微合上了眼。

她一夜沒睡著。

他也一夜沒睡著。

禦膳房的廚子做了三條魚,分彆做成了鬆鼠桂魚、春筍醋魚和魚羹。

禦廚頭一次接到這樣的吩咐,便也使足了力氣,恨不得將魚都做出十個八個花樣才好。

蕭弋晚膳時並未用多少,之後又打翻茶碗,眾臣進宮……他並不曾仔細去聽那些大臣說的話,畢竟他們翻來覆去總說的都是那些話。先帝在時不懂,但他卻懂。他眯著眼,隔著那帷帳,盯著外頭的大臣們,嘴裡卻還帶著那股鮮嫩的魚肉味兒,縈繞不去。

他又想到趙公公方才稟報的話。

“那大夫說是,姑娘心下掛懷太多,情緒過於激烈,方才起了一身的疹子。”

“傻兒也會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