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口氣平淡,言語間更像是瞧不上她的種種行徑似的。
這下憋悶的便是太後自己了。
她道:“怎麼?有何不妥嗎?皇上將要大婚。哀家身為皇上的母後,自然該要為皇上著想,命敬事齋上下不得怠慢。”
蕭弋道:“太後這樣神通,那可知曉如今外頭李家是個什麼情狀?”
太後狐疑地問:“哪個李家?”
“自是東陵李家。”
太後冷冷道:“皇上這是何意?”
蕭弋踹了一腳身邊的小太監:“去,同太後說。”
那小太監麵露驚惶之色,跪地,磕磕絆絆地學給太後聽,就揀了李家與柳家的風波來說,說外頭都道李家乃是道貌岸然之大家!
太後自然氣得要命。
她冷笑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些小蟲子罷了,如何能撼動大樹呢?”
小太監又低著頭道:“如今……如今李家四姑娘就要嫁到柳家去了。”
太後高聲打斷他:“不可能!那柳家已然敗落……又能拿李家如何?”
蕭弋不緊不慢地道:“可是從一開始,將李家拉入局的,就不是柳家啊。柳家那兩個廢物,焉能有這樣的本事?”
太後盯住了他,咬了咬牙道:“……難不成是皇上?”
蕭弋卻再次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又道:“李家一旦有了第一個嫁到柳家去的姑娘,剩下的,便都不如從前值價了。”
太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知道,蕭弋的話說得不錯。
誰都會說,李家與柳家聯姻大義,可若是真嫁去了,基本也就斷絕了後頭的李家姑娘的路子。
家裡有一個高嫁的,那麼剩下的自然都嫁得好。
若是最好的那個姑娘低嫁了,剩下的便也就嫁不了高門了。
太後何其好麵子,尤其說入主永安宮後,她就更好麵子了。
叫蕭弋這樣赤摞%e8%a3%b8地一挑開,太後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她定定地看著蕭弋,道:“皇上龍體虛弱,卻還舍得這樣為一個山野鄉村來的傻子費心力,倒也不怕損了身體……”
蕭弋卻打斷了她:“不是傻子。是皇後。”
他的臉色冰冷,語氣陰沉沉:“那是朕的皇後,大晉的皇後。”
第54章 他的用心
這時有小太監抬來了一把椅子,蕭弋在太後的對麵坐下, 緩聲問道:“太後送避火圖和荷包到楊宅去, 是想做什麼?是用裡頭的藥害死朕?還是想著, 朕最為討厭用藥%e5%aa%9a上的人, 便謀劃著讓朕厭棄了新後, 鬨出帝後不合, 引得天下人恥笑?”
太後自然不會承認。
她平日在永安宮裡, 口無遮攔的時候雖多, 但真到了蕭弋的麵前,她是決計不會說的。
隻是方才的怒火都還堆積在她的%e8%83%b8口呢,太後%e8%83%b8脯上下起伏,氣得她抬手撫了撫%e8%83%b8,這才冷聲道:“皇上說的這是什麼話?這樣的事何須哀家出手?皇上立一個村婦、一個傻兒為後,就已經令天下人恥笑了。”
蕭弋看著她,露出了一個笑,那笑容裡帶著點點邪戾與譏諷的味道, 他道:“十多年前, 道人一句話, 就讓你去尋了蕭正廷來認作兒子。舉國上下都無異議。如今有欽天監卜卦, 天下人又豈會恥笑?隻反會將她奉作貴人,盼著她為大晉帶來昌隆國運!”
太後聽了這話,更覺一口血憋在喉頭。
他們弄了個楊姑娘到宮裡來, 本意是想要羞辱蕭弋, 讓他再受製掣。可如今, 他不僅不受製掣,反倒還像是將其變成了一樁好事。
早知如此,她就該早些從中阻攔……也不至到了現在,隻能淪作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隻是到了此刻,太後都想不明白,蕭弋何來的這樣的本事。
他怎麼說動了朝臣?
怎麼派遣了虎賁軍?難道虎賁軍的兵符在他手中?可先帝在時不就已經丟了許久了嗎?那時先帝還滿心憤懣,認為是朝中奸臣所為,於是此後更加丟了誌氣,連指揮禁衛都失了底氣。
就因為他莫名被人刺殺了一遭?
所以他就達成了這些目的?
這一刻,太後心底一麵恨得咬牙切齒,一麵又甚為想念蕭正廷。
蕭正廷沒旁的本事,揣摩人心倒是一等一的!他若在此,自然能將小皇帝的那些算盤都看個清清楚楚!
太後心下更為煩躁,她嘴雖硬,但她心頭也知道,現下能不能出永安宮,還得看蕭弋。若是今日就讓蕭弋這樣走了,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太後便出聲道:“近來皇上沒有再遇刺罷?依哀家看。此女恐怕並非皇上的福星,而是皇上的災星。否則從前都好好的,如今怎麼就惹出什麼刺殺的事了?誰有那樣大的膽子敢來刺殺皇上呢?”
她就等著蕭弋為了給那個傻兒正名,說什麼近來身體大安,沒有再遇見那樣的事。
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求,讓蕭弋撤回虎賁軍,恢複永安宮的安寧。
可蕭弋又怎麼會按她的套路出牌?
他淡淡道:“正是因為有了新後,朕才未有妨礙。若非是她在,朕隻怕就要死在那次投毒之中了……”
太後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從前怎麼沒發現,蕭弋有這樣的口才,左右都是他說的有理。
“那依皇上的意思,何時才會撤走虎賁軍?如今哀家身邊並無危險。”太後強忍著不快,問道。
“宮中突然流散開得春丹與催情花,顯然是有賊人在背後圖謀不軌,為了太後的安危,自然是要繼續留著的,等到朕大婚後,也不可輕易撤去。明日朕就會告知諸位朝臣,也讓他們多加注意。那賊人在暗處,誰知曉賊人打的什麼主意呢。”蕭弋淡淡道。
太後:“……”
說來說去,最後還是繞到了那兩個荷包上去!
他就是在逼著她認錯……
可她是太後,她為母,她又怎能在他跟前認錯?他又怎敢以此為藉口,將永安宮上下軟禁的時間拉得更長?
什麼“等到朕大婚後,也不可輕易撤去”……太後覺得自己喉中哽著的那口血,就快要憋不住吐出來了。
“哀家已經說過了,哀家送避火圖與荷包前往,是為皇上著想……”
蕭弋打斷了她:“那想必是有人在太後跟前,說了些蠱惑人心的話,這才騙得太後做下了這樣的事。那是誰出言蠱惑的呢?”蕭弋轉頭,先盯住了連翹:“是此人嗎?”說罷,他又看向了另外幾個老嬤嬤,這些都是在太後身邊伺候了許久的人,他問:“是她們嗎?”
太後氣得臉上都沒有了血色,她原本是閒適地靠在那裡,但這會兒已經變成無力地靠在那兒了。
她沉下臉,道:“皇上何必來打殺哀家身邊伺候的人?”
蕭弋緩緩搖頭,動作說不出的優雅,但他口中卻是道:“太後這般維護他們,可他們卻是些心懷叵測的人,朕怎敢留他們在太後身邊……”
太後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那時惠帝病重,蕭弋宮中伺候的宮人不儘心,她便大張旗鼓,做足了慈母姿態,將蕭弋宮中的人悉數換去。
那時蕭弋體弱,又無法同惠帝告狀。
自然後宮上下都是她來做主。
她將人都換了後,再走出去都是趾高氣昂的,當晚還飲了兩杯酒。她膝下隻有女兒,而無皇子,心頭都快要憋瘋了,後頭她還笑著同伺候蕭弋生母的宮人道:“她生下了皇上唯一的皇子又如何?可惜福薄,如今死得宮裡頭還有誰記得住她?就連她的兒子,將來也都是要受本宮製掣的。”
那時她何其風光。
哪怕是後來小皇帝登基。
小皇帝手中無權,她也是隨時派人前往養心殿,插手養心殿事宜。
她肆意地將蕭弋玩弄於鼓掌間。⊙思⊙兔⊙在⊙線⊙閱⊙讀⊙
可眼下呢……
眼下他們仿佛掉了個個兒。
她成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就算再如何反抗呼喊,都沒有誰來聽的人。
太後咬了咬唇,道:“皇上今日威風,日後可要將你的小皇後護住了。”
蕭弋麵上哪有一絲畏懼,隻是他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他反問:“太後又要用當年一模一樣的手段嗎?”
太後自然不怕被他戳破這些。
當年她害死宮妃,謀害她們肚子裡的孩子,那時惠帝在,都未處置她。如今惠帝都沒了,唯一能據此處置她的人已經沒了,又還有何可畏懼的呢?
蕭弋從椅子上坐直了起來。
他的身形依舊單薄,這是年幼時長年累月經受算計留下的後果,隻是他的身高早已不知不覺拔高了,他坐在那裡,赫然也有了幾分高大威嚴的味道。他不像是惠帝……
太後怔怔地想。
他像是文帝。
文帝是蕭弋的叔祖父,惠帝的叔叔。
文帝雖稱號是“文”,但實際卻是個手段極為強悍的皇帝。他早年行事,遭了不少詬病。後因四處征戰,到了中年,便得了重病,隻能躺在床榻上。而那時的皇後因難孕,而未有所出。文帝沒有聽從朝臣的意見,趕緊多納一些宮妃,留下血脈。
他隻挑了自己的侄子入宮,作為太子培養。
可惜到底不是自幼養在膝下的,到底少了氣魄與心智。年幼的惠帝曾暢想做出一番大事,隻是那時朝臣剛從文帝的重壓下喘了口氣,這會兒觸底反彈,便想著挾持住年紀輕的皇帝,將大權儘攬於手。
……
……而如今坐在那裡的蕭弋,身形麵容似惠帝,氣勢與神情卻似文帝。
似那個太後年幼時隻見過一麵,便嚇得她瑟瑟發抖的文帝。
太後心底的記憶被勾起,頓時更覺羞惱。
蕭弋與文帝差得何其遠?
就算他真能如文帝一般,以他單薄的身體,隻怕比文帝死得更早……那傻兒做了皇後,又未必能生出什麼好的子嗣來……
太後抿了抿唇,腦中飛快地掠過種種,她這才不甘不願地道:“以皇上之見,應當如何?”
她勸服自己,罷了,不急在這一時,這時與蕭弋為難,豈不是正給了蕭弋發作的藉口?
蕭弋早就算到太後會鬆口。
這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道:“婚期已經定下,不久,還有十來日。等到大婚日時,太後應當知曉怎麼做。”
太後瞪了瞪眼,但還是咬著牙根,道:“哀家乃是皇上的母後,一心都為皇上著想。皇上欲如何,隻管與哀家說就是。”
蕭弋麵上沒有表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又道:“這期間,太後若是想要出永安宮,便還須得同朕同心協力揪出那暗中賊人才行。”
其實言下之意便是,若想要早些出來,就要看她的表現了。
太後揪住了手邊的帕子,露出笑來,道:“……皇上放心,如今哀家身在永安宮中,分身乏術,但哀家會讓李家上下鼎力相助的。”
“如此甚好。”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