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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唯一叫蕭弋覺得驚奇的是,這些摹下來的字,都有下意識地控製大小和形狀,如此密密麻麻排在一處,略掉那些散落的墨跡不看,竟也漸漸有賞心悅目之感了。

再仔細瞧,甚至還能發現,她的字有那麼一些向他的字靠攏的意思。

蕭弋嘴角不經意地翹了翹,倒也不去計較,原來她讀了半天的書,原來什麼也不認識了。

他抓起那本書,又命人將那寫滿字的紙疊好,收入匣子中。

“同朕過來。”他道。

楊幺兒便跟了上去,隻是方才跪坐的時候太久了一些,便走得搖搖晃晃,像隻小軟腳蟹,歪歪扭扭。

蕭弋引著她到了桌案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連每個字都拆分了,同她說:“黃帝畫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黃帝同夏禹,都是古時的帝王……”

楊幺兒難得打斷了他的話:“那皇上,皇上呢?”

“朕?”

“嗯。”楊幺兒點了下頭,還又重複了一遍:“蕭弋。”

這是她頭一回念出這個名字,因為是頭一次念,所以她的聲音聽上去還有些生澀。

但蕭弋卻沒由來地心底一動。

極少有人喊他的名字。當然,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

他挪開目光,淡淡道:“他們乃是史上有大功績的皇帝,朕自是什麼都沒有的。”

楊幺兒想了想,便道:“我也,都沒有。”

蕭弋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頭發:“嗯。”

楊幺兒拿起手指頭點了點麵前的書本,示意蕭弋繼續。

蕭弋便又如教初學語的孩童一般,接著往下教她。

等到不知不覺翻過去兩頁,劉嬤嬤便隔著簾子在外頭道:“皇上,娘娘,該用膳了。”

放下書,二人到了桌案前。

蕭弋突地出聲問:“你何時才會說更長一些的句子?”

楊幺兒便跟著重複:“何時?”

蕭弋指著麵前那道杏仁豆腐,道:“這是什麼?”

楊幺兒搖頭。

蕭弋便教她:“杏仁豆腐。”說罷,他又取了勺子,親自盛取,放入了楊幺兒碗中。楊幺兒餓了,倒也不客氣,抓住自個兒碗裡的勺子便吃了個乾淨。

蕭弋問她:“方才吃的是什麼?”

楊幺兒活學活用:“杏仁豆腐。”說罷,她還拿一雙漂亮的眼眸盯著蕭弋瞧,似乎是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誇讚。

蕭弋卻道:“不能這樣說,你應當說,我方才吃的是杏仁豆腐。你甚至可以告訴朕說,杏仁豆腐的味道是微甜的,香的,好吃的。”

楊幺兒便閉嘴不說了。

說話是極累的。

從想到說,要花很長的功夫。

於楊幺兒來說,閉嘴坐上一日最好了,那樣省力呀,不容易餓。

蕭弋倒也不急。

他這輩子頂頂好的耐心,似乎都用在這兒了。

一頓飯吃下來,磕磕絆絆,竟是吃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蕭弋前往養心殿西暖閣處理政務,便留下了楊幺兒在宮裡頭溫書。

她盯著看得久了,劉嬤嬤怕她看花了眼,便來問:“娘娘可要走走?”

如今楊幺兒能去的地方那便多了!

皇宮上下,除卻前廷外,便沒有一處是她所不能去的。

楊幺兒坐在那兒思量了一會兒,才放下書:“……之前住的。”

“娘娘想去燕喜堂走走?”

楊幺兒:“嗯。”

劉嬤嬤等人便應了聲,立即準備起來。

因著距離不短,便備了鳳輦。

鳳輦起,楊幺兒就這麼一路極省力地過去了。

因搬走了的緣故,燕喜堂周圍都顯得冷清了下來,似乎失了人氣兒。

楊幺兒盯著瞧了好一會兒。

劉嬤嬤問:“娘娘要進去瞧嗎?”

楊幺兒沒有應聲,她隻是邁腿朝前行去,身後的宮人忙給她提了提裙擺。

燕喜堂內似是有人低語,帶著懶懶散散的語調。

這頭小太監高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裡頭的人便驚得跳了起來。

次間內。

蕊兒驚得從床榻上掉了下來。

她驚又急地喘了兩口氣,連滾帶爬地起身,躲在了門後。

終於,她見著了。

那錦衣華服更勝從前的楊家老姑娘。

不不,如今已不是楊家老姑娘了,也不是楊家傻兒了。

她梳著高髻,簪著釵環步搖,金墜子在她腦後搖搖晃晃。

身邊太監宮女擁簇,侍衛見了她須得跪地。

不,不止。

蕊兒聽宮中宮女議論了,他們說大婚那日,百官都到宮門口相迎皇後,之後還要行拜禮,眾人都得上書慶賀……

她是皇後了。

皇後。

天底下除卻皇上,最最尊貴的一人。

蕊兒咽了咽口水,眼底剛浮現一點豔羨與妒忌,便又死死地按了回去。

她想起了那日被按在水裡的恐懼。

這廂蕭弋處理完手邊的公務,更與孔鳳成閒談幾句。

他想著劉嬤嬤說的,女子葵水期間,體弱且易多愁,身體也多有不適。便將那些分出來的,請安的折子扔到了一邊兒去,然後便起身往坤寧宮去了。

隻是等進了門,卻不見其身影。

蕭弋的臉色霎地沉了下來。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但刹那間,便好似有人趁他不在,將他心上那一塊肉偷偷剜走了。令人生怒。

第69章 皇帝說書

燕喜堂自然要小上許多。

路好像已經印在了楊幺兒的腦子裡, 她跨過門檻, 入到了院子內, 然後又一路進到了之前居住的屋子。

她在屋子裡轉了個圈兒, 最後停在了一麵櫃子前。

春紗跟上來:“娘娘要開櫃子?”

楊幺兒伸出手碰了碰外頭掛上的鎖。

春紗忙命人去取了鑰匙來,打開了櫃子。櫃門向外打開,露出了裡麵的模樣。孤零零地放置著一個漆盤, 漆盤裡有乾枯的一簇花,有一個小核桃,還有一截兒斷了的穗子……零零碎碎,竟是些小玩意兒, 大都是楊幺兒往日裡捏著把玩, 一玩就是一整天的東西。

春紗見狀, 不由笑了:“原來娘娘還惦記著這些小玩意兒。”

楊幺兒指了指腳下的地:“以後,回來嗎?”

劉嬤嬤站在不遠處,聞言忙笑道:“自是不會回來了,您已經是皇後了,哪有再回到這裡來住的道理?坤寧,坤寧, 取自道德經的‘地得一以寧’,正是曆代皇後的居所。您日後是要長住於那裡的。那裡更大更氣派,娘娘應當也是更喜歡的。”

春紗伸手將那漆盤托了起來,問:“娘娘, 這個咱們帶走麼?”

楊幺兒呆呆站了會兒:“……嗯。”

“娘娘仔細回憶一下, 還有什麼落下的, 今兒一並帶走。”劉嬤嬤溫聲道。

楊幺兒不言不語,似是真在認真思考。

屋外。

蕊兒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麵前那扇門。

小宮女喊住了她:“蕊兒姑娘……”

蕊兒忙露出一個柔弱的笑,低聲道:“我,我隻同皇後娘娘說兩句話。”“到底,到底是同鄉呢。”她更低聲地道。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旁人聽的,還是說給自己壯膽的。

蕊兒方才邁出去兩步,心底念頭迭起,就聽得院門外有一陣腳步聲近了。⊙思⊙兔⊙在⊙線⊙閱⊙讀⊙

她扭頭一瞧,便見一抹揚起的衣角,赤朱色,上繡金紋,蕊兒腦子裡如被誰重重敲了一記,麻得厲害,她幾乎是依靠本能,一扭身,回到門內,然後身子一頂,便又將門頂了上去,緊緊閉住了。

先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這會兒都崩塌了個乾乾淨淨。

她縮在門內,做賊似的瞧向那院門外,一行人邁過門檻走了進來。為首者,身形挺拔,黑發束以金冠,眉眼俊美,卻覆著一絲絲陰翳之色。

這廂楊幺兒仔細回憶半晌:“……沒有了。”

劉嬤嬤笑道:“那便好,那咱們便回去吧?娘娘身子還虛著呢,此地沒有點炭火,恐怕冷著了娘娘。”

楊幺兒點了下頭,由劉嬤嬤陪著往外走,春紗則在後頭端住了漆盤。

這邊一踏出屋門,便和蕭弋迎麵撞上。

劉嬤嬤最先發覺皇上神色不對,她當即便低下頭,往旁邊退開了兩步。

蕭弋走上前來,在楊幺兒跟前站定,他淡淡出聲問:“怎麼來這兒了?”

楊幺兒便扭過身子,從春紗手裡拿走了漆盤。

她倒是不緊不慢地,道:“這個,拿過去。”

“拿到坤寧宮去?”

楊幺兒點了下頭。

蕭弋麵上瞧不出神情變化。

他盯著楊幺兒打量起來,見她這會兒模樣,跟螞蟻搬家似的,把自個兒收藏起來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往新家搬……

他的神情驟然緩和了。

“回去了?”蕭弋問。

楊幺兒又點頭,等點完頭,她還又添了一句:“嗯。”

“那便回去罷。”蕭弋這才牽住了她的手。

楊幺兒忙又點頭:“嗯。”

蕭弋帶著她走在了前頭,宮人們呼啦啦地跟了上去。

“下午溫過書了?”蕭弋問。

“嗯。”楊幺兒應完,又似是覺得這樣不大好,便又從唇邊多吐出了三個字出來:“溫過了。”

“怎麼突然想到了回燕喜堂?”

“嬤嬤問,去哪裡。就過來了。”她說。

蕭弋攥著她的手緊了緊,他道:“那嬤嬤同你講過這個宮裡的故事嗎?”

“宮裡?故事?”楊幺兒喃喃重複,顯然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他用平淡的口%e5%90%bb道:“便是身後的燕喜堂,在東華十三年的時候,曾經吊死過一個宮女。那宮女死時,麵色發青腫脹,舌頭長長地吐了出來。第二日是如何被發現的呢?是燕喜堂裡的宮人,推門進去,發覺有一雙腳正踹在自己的肩上,一抬頭,這才瞧見了……這樣的故事,嬤嬤同你講過嗎?”

支棱起耳朵,在後麵偷聽的劉嬤嬤:“……”

老奴根本沒聽過這樣的故事!

這廂楊幺兒搖頭:“沒有。”

蕭弋又道:“瞧見那堵牆嗎?承惠八年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從下頭走過,那堵牆無辜坍塌下去,正將他砸中。待塌下來的牆體清走後,方才露出底下的人,血肉模糊。後來有人打那兒走過,總覺得路邊有什麼絆腳……”

楊幺兒另一隻手抓緊了蕭弋的袖子。

“這宮裡,死的人不止一兩個,有上吊的、服毒的、蒙冤被害死的……”

楊幺兒聽得愣愣的。

劉嬤嬤:“…………”

老奴可從不講這樣的故事。

蕭弋猛地打住了話頭,他彎腰湊在楊幺兒的耳邊,盯住了她圓潤,上頭綴著一點珍珠的耳垂,低聲問:“……怕不怕?”

楊幺兒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她的手指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