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幺兒掃了她一眼。
宮人道:“皇上朝這邊過來了, 奴婢先伺候娘娘換身衣裳吧。”
身上的衣裳薄, 穿著正冷。
楊幺兒便點了頭。
宮人服侍著她回到門內,換了衣裳,又仔細梳了頭,將頭發都盤成發髻。
不多時,院子裡便熱鬨了起來,有更多的人走進了院子裡。
而走在前的,便正是蕭弋。
他走進門,楊幺兒便從化妝鏡前扭頭過去看他。
“這裡?”楊幺兒眨了眨眼,眼底透出一點疑惑之色。
“這裡是楊宅,你不是想要回楊宅住嗎?”
蕭弋走得更近些,按住了楊幺兒肩,而後他微微躬身,從鏡中去瞧楊幺兒的身影麵容。
他問:“餓不餓?”
楊幺兒忙點頭。
蕭弋的手才從她的肩上,滑到了她的手腕處,他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位置上拉了起來。
“那便出門去用膳。”
楊幺兒自個兒掰手指頭數了數,她已經有許久許久不曾出過門了,聽蕭弋這樣講,自然心動,便立時點了頭。
二人便都披上大氅,緩緩行出府去,乘上了府門外停靠著的馬車。
馬車車輪轉動,漸漸駛出了靜寧巷。
時辰還不算晚,這時候京城中正熱鬨,滿街燈火通明。
湖上畫舫停靠,傳來絲竹之音,隱約還可見船頭上立著的窈窕女子。
馬車行到半途停住,蕭弋伸手打起車簾,朝旁邊看去。
旁邊是一處酒樓。
他道:“就此處罷。”
外頭的人應聲:“是。”
隨即便有小太監卷起帷簾,請二人下馬車。
蕭弋自是當先下了馬車。
酒樓外人來人往,少見女客。不過也還是有人忍不住回頭,多看了蕭弋兩眼,直覺這人氣度好生壓人!
蕭弋並不理會四周目光,他朝楊幺兒伸出了手。
待將楊幺兒扶著下了馬車。
周圍人的反應這才更強烈了些。
“原是攜夫人出門。”
“都是好氣度!”
他們自然不會當著人夫婿的麵,肆意議論女客的相貌與身段,便也隻敢誇一誇氣度了。
隻是他們打量的目光到底是出賣了他們。
他們忍不住多往楊幺兒的身上瞧了幾眼,目光中流露出的驚歎、好奇之色,是掩不住的。
蕭弋攥著楊幺兒手腕的手緊了緊,他眉眼一沉,朝四周瞥去。
旁人見他麵容俊美,卻眉眼淩厲,心底一淩,忙挪開了目光,再不敢與之對視。
等到二人走遠,他們方才低聲道:“這作夫君的生得這樣俊美,那位夫人想來更是美麗!隻可惜戴著帷帽,到底瞧不清麵容……”
這時,蕭光和等人趁夜色到了酒樓。
旁人都認得他們這些公子哥兒,知曉他們的身份來曆,便都朝兩旁退開,給他們讓出了路來。
蕭光和沒走幾步,便與一人打了個照麵。
他笑了笑,道:“這不是孟公子嗎?”
孟泓抬眼,淡淡掃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眸,抬腳朝樓上走去。
蕭光和討了個沒趣,便摸了摸鼻子,扭頭問:“這孟公子從來是個好脾氣的,這近日瞧著,臉怎麼有些臭?”
其他人紛紛搖頭:“誰知道呢?興許是孟家姑娘又作妖了吧?”
蕭光和輕嗤一聲,跟著也上了樓。
蕭弋與楊幺兒將位置選在了二樓靠窗的桌邊。
從這裡正巧可將夜色都納入眼底,冬日裡的風吹著是冷些,不過點了一道暖鍋上來,便不覺得冷了,隻覺得說不出的滿足。
蕭弋問她:“待用完飯,你要去做什麼?”
楊幺兒搖搖頭,不說話。
“明日便回宮了……”蕭弋道。
在外自然是不可久留的。
天底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留得久了,泄露到旁人耳朵裡去的可能性也就多了。
楊幺兒抿了抿唇,道:“我見著了,一張臉。”
“什麼?”蕭弋一怔。這話與方才他說的話,八竿子都打不著。
“不,不對。當是,麵具。一張麵具。”她說。
好好的,她自然不會無故提起臉和麵具。蕭弋便問:“在哪兒見著的?”
“宅子裡,睡醒出來,就見著了。”
蕭弋皺眉。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宅子裡恐怕有危險。
該讓人仔細搜尋宅子內外,務必抓住這個所謂的臉或者說是麵具。
想也知道,不會是真有一張臉或者麵具浮在空中,定是有人戴了它,才會有這般效果。
蕭弋的眉頭皺得更緊,麵色更冷。
也不知那時,幺兒是否被嚇住。
正想著……
這廂楊幺兒突地道:“原來這裡,也有鬼。”
說罷,她竟是學著平日裡劉嬤嬤的口氣,道了一聲:“唉。”
那尾音被她拉得長長的,方才落下。
難怪他說回宮。
她麵色都不改。
是因為想著楊宅也有鬼,便覺得楊宅也沒什麼可稀奇的了。
蕭弋抿了下唇,到底沒有同她說,那應當是一個人。
他心下比所有人都清楚,皇宮並非一個好地方。
可他想要將她留在那裡。
除了皇宮,他不希望她再有半個想去的地方。
他可以陪著她時而到楊宅小住。
但他卻不願她一顆心都牽掛在宮外……
如此不是正好嗎?
蕭弋默不作聲地捏起筷子,低聲道:“今日嚇著了。”
緊接著蕭弋聲音響起的,卻是另一道男聲:“楊、楊姑娘?”
蕭弋不悅地抬頭看去,便見蕭光和與他那幫紈絝好友,站在不遠處,呆呆盯著楊幺兒,滿麵不可置信。
蕭光和驟然回神,這才瞥見了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他辨認了一陣,方才敢認,坐在楊幺兒身邊的,乃是皇上……
要知道從前他見到新帝的機會也並不多,還是近來帝後大婚,他方才見了那麼兩麵。
於是一時間愣是沒發現旁邊是誰。
“皇……”他張了張嘴,忙又意識到不對,於是改了口:“蕭公子。”
但蕭弋的臉色依舊沉了下去。
他盯著蕭光和,目光冰冷陰沉,如針一樣紮在了蕭光和的身上。
蕭光和哪裡還敢多留,他忙躬身道:“不敢打攪貴人……”說罷,他便自覺地退開了。
可蕭弋冰冷的目光始終伴隨著他,直到他退到了一樓去,那目光都追不上他了,蕭光和才舒了一口氣。
新帝果然心思詭譎難測。
他想破了頭,都想不出方才哪裡得罪了皇上。
這時候身邊有人拽了他一把,罵道:“你平日裡聰明,今兒怎麼成了豬腦子?”這幾個不如蕭光和的家世好,當然之前也無緣得見皇上皇後。
但他們這會兒卻是道:“那二人瞧著分明便是一對兒!你一口一個姑娘、公子,人家自然不高興了!那目光實在令人頭皮發麻,我都受不住……”
蕭光和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是啊!
他怎麼忘了!
如今哪裡還是什麼楊姑娘?該、該叫蕭夫人才是啊!
可想一想,又覺得不對。
他自己就是個姓蕭的,若是張嘴叫蕭夫人,恐怕皇上一樣要拿冰冷的目光掃他。
蕭光和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還是當個傻子吧。
蕭光和那番攀談的動作,當然也落入了彆人的眼中。
就在其餘人猜測這桌客人身份的時候,不遠的桌上的孟泓,一怔,一眼認出了他們是誰。
孟泓不自覺地盯住了楊幺兒。
他想……
沒了他再整日往楊宅送禮,她可會有憶起他的短暫時刻?
又興許,她連他身上半點也記不住了……
這廂蕭弋猛地拍下了手邊的筷子。
他冷冷追溯著一道目光看了過去。
蕭弋與孟泓的目光對上了。①思①兔①網①
“此人是誰?”蕭弋冷聲問。
趙公公盯著仔細看了半天:“孟家公子,孟泓。”
新仇舊恨一下子全都被勾了起來。
“就是之前總往楊宅送禮去的人?”
“是他。”
蕭弋轉頭去看楊幺兒。
楊幺兒顯然並未發覺那道目光,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孟泓這個人。她正自個兒捏著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吃著豆腐羹。
她自是不喜這個孟泓的。
她連瞧都沒有瞧他一眼。
但蕭弋仍舊覺得%e8%83%b8口悶堵,比吃了十碗的藥都苦。
她隻懂得同他示好。
可除此外呢?
她不愛旁人。
卻倒也不懂得愛他。
第七十七章
蕭弋的靜默, 到底是引起了楊幺兒的注意,她放下勺子, 朝前方看去。
透過帷帽, 她看清了端坐在角落裡的孟泓。
“他……”
楊幺兒一開口, 蕭弋便垂下了目光,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了杯壁,將杯壁牢牢捏在了指間。
“他是……是……”楊幺兒仔細回憶了一會兒:“送禮的。”
蕭弋刹那鬆了手指。
楊幺兒歪了歪頭, 盯著那人多瞧了兩眼。
到底是個眼熟的人。
於她來說,能叫她覺得眼熟的,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孟泓感覺敏銳。
哪怕楊幺兒戴著帷帽, 但他也依稀能瞥見帷帽底下,那雙漂亮的眼眸,能感受到其中投出來的光。
孟泓放下了手中的酒壺,一顆心竟是跳得快了許多。
喉頭被酒水澆得火辣辣的,那股辣意似乎都從喉頭蔓延到舌尖上了。
他忍不住站了起來, 緩緩朝那邊桌子走近。
侍衛們自是懂得瞧臉色,方才蕭光和沒攔, 眼下孟泓走過來,他們便往前邁了一步,將人攔住了。
孟泓抬手一拜:“蕭爺, 蕭夫人……不成想在此地巧遇,便鬥膽上前問個安!”
蕭弋麵色也刹那舒緩了下來。
這人倒是比蕭光和聰明的。
孟泓手指不自然地蜷緊, 他從腰間取下一物, 雙手奉上, 微微低頭,避開了前方來的目光,道:“先前舍妹不懂事,冒犯過夫人。現下夫人新婚,還不曾獻上賀禮。便以此為禮。”
他手中托著的是一把彎刀,刀鞘上鑲了寶石,外形瑰麗非常。
倒是十分適合作女子配飾的。
新婚也確有送刀的習俗。
如此算不得什麼。
蕭弋抿了下唇,還不等開口,這廂楊幺兒起身,走上前去,抽走了他掌中的彎刀,微微頷首,道:“嗯,謝謝。”
孟泓的手顫了顫,隨後便立即收回去背在了身後。
他微微一笑,道:“不敢打攪,這便告退。”
說罷,他倒甚是瀟灑地轉身走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喚來小二,結賬下樓。
蕭弋的唇抿得更緊了。
他扭頭去看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