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鏃。

軍醫先上了止血的藥, 而後才用乾淨的熱水燙過的布,攥住了外頭的箭鏃,一定神,一用力……

隻聽得“噗嗤”一聲,像是箭羽再一次穿透血肉的聲音。

楊幺兒懵懵懂懂地感覺到麵頰上,手指上都有一點熱意,但其餘的她便什麼也沒能瞧見了。

蕭弋完好的那隻手臂將她猛地按在了懷中。

他的%e8%83%b8膛抵在她的背後, 被子罩住了她整個人,眼前就這樣驟然黑了下來。

她好像在刹那間,與外界隔離開了來。

她乖乖躺在被子下,倚靠著他的身軀,耳邊響起的是衣料摩挲的窸窣聲,和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咚咚”聲,還有呼吸聲……還有四周的融融暖意。

她竟然又泛起了一絲困意。

她細細地呼吸著,然後抬起手指,本能地攥了攥他的衣擺。

%e8%83%b8口沉悶,好像被大石頭壓著的感覺漸漸消去了。

她舒緩了四肢,幾乎將自個兒軟下來,完完全全嵌進了他的懷裡去。

……比泥地舒服,比床也要舒服。

她怔怔地想著,還真就睡過去了。

這廂蕭弋麵容平靜,竟不見一絲痛苦或冷酷或憎惡之色。

倒是周遭的人個個都苦著臉,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口一個“皇上”地叫著,如無頭的蒼蠅一般。

“灑藥。”他啟唇道。

軍醫倒是尚且算鎮定,聞言忙將傷口附近清理乾淨,再灑了大量止血生肌的藥粉。

他不大敢包紮,怕悶著更腐壞了肌肉,便隻好先暫且晾著。他忙活一陣,用浸透了冷水的帕子,貼在了皇上的額上,這才忙帶上了藥童去煎那退燒的藥去了。

煎藥的時辰裡,誰也不敢放鬆,個個立在床榻邊上,連大氣也不敢喘。

等終於藥煎好了,蕭弋麵無表情地端著碗服下。趙公公突地想到了一樁事,忙道:“娘娘兜裡揣著蜜餞呢。”

“唔。”蕭弋隻應了一聲,卻並不多言。

趙公公便也不多說話了。

而到了此時,蕭弋到底是力竭了,他將藥碗遞給趙公公,艱難地往下滑了滑身子,才好側著睡。

幾名軍醫躬身告退,忙去研究那箭鏃上頭究竟淬沒淬毒去了。

他們抓來了木木翰士兵,將那箭鏃狠狠紮進了士兵的手臂,再將他綁起來,控製他不要亂動。

興許是因為失血又驚懼的緣故,那士兵很快就暈厥過去了,隻是始終沒見有要死的跡象。

“興許這胡思勒就是不往箭鏃裡抹毒呢……”

“是啊,這,這也說不準呢。皇上真龍天子,有上天護佑,哪裡會中毒呢?”

話是這樣說,可幾個軍醫卻絲毫不敢鬆懈。

皇上若是好了,他們自然能加官進爵,得到大封賞,可皇上若是沒了,他們這腦袋也就沒了!

帳中很快安靜了下來。

趙公公抹了抹眼淚,道:“都出去罷,我在此地守著皇上就是了。”

“是。”

其餘人便都退了個乾淨,隻留下了二十六衛守在帳子外。

趙公公跪伏在床榻前,盯著蕭弋的麵容瞧了一會兒。

這才發覺到皇上的五官都繃緊了,這會兒閉上眼歇息也絲毫沒有放鬆開來的意思。想來那箭入血肉,哪裡會不疼呢?之後在創口上灑了藥粉,蝕去外頭那層肉,豈不是疼上加疼?

趙公公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又朝皇上懷中的人形瞧了一眼。

果真是合了欽天監的卦象!

這數裡之外,皇後娘娘都還能如神兵天降一般,驟然出現在木木翰的土地上,倒也真是救命的錦鯉了!

隻盼著娘娘能再好些,再好些,最好讓皇上連毒也莫要中……

趙公公小聲嘀咕著,這才起身離開床榻,挑了個遠遠的位置,自己窩在了那兒。

蕭弋這一睡,便睡得有些沉。

沉到楊幺兒都睡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被子,她想要爬起來,卻爬不起來。蕭弋箍住她腰的那隻手箍得仍舊緊緊的。

她便隻好艱難地轉動著身子,轉呀轉,轉向了蕭弋。

可從她的角度瞧過去,便隻能瞧見蕭弋的下巴、喉結……

他們挨得太近了,她想要仰起頭都變得很難。

“皇上。”她低聲喊。

他卻沒有應聲。

帳中靜悄悄的。

楊幺兒%e8%88%94了%e8%88%94有些乾的唇,又喊了一聲:“皇上……”

還是沒有人應她。

楊幺兒便動了動手,在被子底下摸索著摸到了他的手指頭,她撓了兩下,他還是沒有理會她。

她也不知曉是怎麼了,隻覺得眼睛有些酸,心裡又覺得悶悶的了。

她有些委屈。

她便大聲道:“皇上,你起來,我不同你睡了。”

蕭弋仍舊沒有理會她。

他好像睡得極沉極沉,眼皮像是被黏上了,怎麼也撐不開。

但她的聲音到底是驚動了帳子外的人。

有人掀起了簾帳,快步走了進來,那聲音低低道:“娘娘醒了?”

楊幺兒“唔”了一聲,看清了來人。

是趙公公。

“皇上?”楊幺兒麵上顯露一絲茫然。

趙公公一聽見這兩個字,臉色便登時垮了下來,他道:“您同皇上都睡了兩天了,您倒是醒了,可皇上到如今還未醒呢。”

楊幺兒抿了抿唇,眉心也不知不覺地蹙了起來,她慢吞吞地表達著自己想要說的話:“我喚他了,他不醒。”

趙公公眼淚登時便掉了下來:“奴婢們也都試過了,這高熱是退下去了,可這人怎麼都喚不醒啊,這是如何是好……”

楊幺兒將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我要起身。”

趙公公忙上前去扶。

等近了,他才發覺原來皇上將娘娘摟在懷裡頭呢。倒是費了一陣勁兒,方才讓皇上鬆了些力道。

等到楊幺兒從床上坐起來,趙公公盯著這樣一幕,便更覺得%e8%83%b8口疼得厲害了。

皇上這樣舍不得。

可萬不能真就放了手,就這樣沒了啊……

楊幺兒呆坐在床邊,盯著蕭弋的麵容瞧了一會兒。

他的五官緊緊繃著,唇邊帶著一點乾涸的血跡。

她呆呆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唇。溫溫熱熱、柔柔軟軟,與他平時的模樣是截然相反的。楊幺兒突地覺得眼底更酸了,又酸又熱。

趙公公轉頭看向楊幺兒,道:“幾個軍醫先前拿了個士兵來試毒,娘娘要去瞧瞧嗎?方才幾個大人都過去了,那士兵也是暈厥了兩天了。”

楊幺兒點了點頭,跟著趙公公一塊兒往外走。

她還穿著那身沾了泥灰的衣裙,隻是此時不會有任何人覺得她不符合皇後的威儀。相反,瞧見娘娘都跟到了這裡來,如今皇上大勝之後卻又倒下了,反倒讓他們覺得,如今他們可一處倚靠的,便剩下娘娘了……大家都同娘娘一塊兒,盼著皇上能醒來呢……

那士兵被綁在了一個帳子裡。

趙公公打起簾子,讓楊幺兒進了門。

裡頭幾個人已經將那士兵圍住了。

士兵已經被放下來了,他躺在地麵上,麵容鮮活,倒像是睡著了一般,手臂上的箭傷也早就止了血,看上去並無大礙。

等到走得更近,楊幺兒突地瞥見了一道身影。

高高大大,披著盔甲。

她扭頭瞧了瞧他。

那人卻在盯著地上的士兵瞧。

趙公公跟上來,在楊幺兒身邊焦灼地道:“皇上如今便同這人差不多……”

有人道:“興許是累極了,睡的時間便長了點呢?”

“哪有這樣的長法……二人都是這般,恐怕真是中了毒……”

“一定是天淄國的毒……”

楊幺兒%e8%88%94了%e8%88%94唇,喃喃念了一遍:“天淄國?”

那道身影扭頭來,同她對視了一眼,那人便立即飛快地彆開了頭。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網⑩友⑩整⑩理⑩上⑩傳⑩

楊幺兒突然走到了前頭去。

其餘人紛紛讓開了路。

於是她便成了挨著士兵最近的那個人。

楊幺兒蹲下`身,伸手在那個木木翰士兵的臉上劃拉了一陣。

“他死了。”楊幺兒說。

“不是吧?瞧模樣分明還活著啊!”有人驚聲道。

軍醫立即蹲下`身去,挨了挨他的鼻息,待直起身來,便咬著牙道:“……果真是天淄國的毒。有毒,那箭鏃有毒!使人死去,卻還麵容栩栩如生!”

有人氣得一腳踹上了旁邊的木杆子。

那木杆子正是之前綁那士兵的。

這一腳力道極大,木杆子驟然倒了下來,正正砸在那士兵的頭上。

趙公公厲喝一聲:“做什麼?娘娘在此,沒有規矩了?”

“不……娘娘,您,您瞧……”方才還氣急的那人,這會兒臉色卻是微微白了。

原來那士兵的頭,竟然輕易地癟了下去。

軍醫戰戰兢兢地蹲下`身,拿出刀開了個縫兒,掀開他的臉皮,啞聲道:“裡頭空了……這到底什麼毒啊!啊!”

眾人都是背後一涼,麵上神色微悚。

楊幺兒卻仍舊目光澄澈而平靜,她伸出纖細的手指,一指旁邊的人:“我要同他,說話。”

第一百零二章

帳中很快隻餘下了楊幺兒與男子。

其餘人都跟在了趙公公後頭, 他們緊貼著帳子, 一個個人影都映在了上頭,似是想要聽見帳子裡頭在說什麼,但又怕冒犯了娘娘。

楊幺兒盯著他仔細瞧了瞧。

男子躬身道:“小人屈然, 拜見娘娘。”說罷,他抿住唇角, 麵上流露出一絲惶然:“娘娘留下小人, 可是要詢問皇上中箭的事?”

楊幺兒盯得更緊了。

他的臉是僵的。

她低低地道:“鳳亭。”

她的聲音壓得低又細, 乍一聽,便透著幾分天真懵懂的柔軟。

她盯著他,道:“你是鳳亭。”

屈然臉上的神色滿滿斂去,歸於平靜, 哪裡還有方才惶然畏懼躬著背的模樣?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楊幺兒,大抵是因為一時間五官都僵住的緣故, 看著便讓人無端覺得瘮得慌。

楊幺兒卻是察覺不到的, 她隻盯著他, 往下慢吞吞地道:“你是, 天淄國的,是巫女。我記得。”

她特地在後頭加了三個字,來強調她是當真記得,他是騙不了她的。

屈然,又或者該說是鳳亭,他也盯住了楊幺兒的麵容。

這張臉姣好美麗,勝過天底下大多數人的模樣。她的眼眸乾淨澄澈, 如水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如寶石一般珍藏。

她便是用這樣天真又無辜的口%e5%90%bb戳穿了他。

鳳亭這才開了口:“你想救皇上?”

“我想他醒。”

“那你得快些了。”鳳亭說著,勾住了楊幺兒腰間的香囊,他微微俯下`身,因而這個動作便顯得有些異樣的親昵,他道:“這是六公主贈你的。”

楊幺兒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