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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不禁 章句小汝 4376 字 2個月前

小謝侯”,剛從大內趕過來的陸霽雲見謝纓明目張膽的哄騙阿寧,臉都黑了,“阿寧來此自然是先要去拜見外祖一家。”

謝纓話還沒說完就被截堵,麵色不善地回頭看向行色匆匆的陸霽雲。

他不是薛敖,麵對陸霽雲有著天然的敬畏。上京誰人不知小謝侯性格怪異,稱一句行事乖張也不為過,哪個世家貴族的子弟不是對其敬而遠之,這些年下來也就與項時頌那幾個說得上話。

謝纓並未發火,當著阿寧的麵他怎麼可能對她兄長出言無狀。

“哥哥!”

聽到陸霽雲的聲音,阿寧探出來頭,驚喜喊道。

謝纓見陸霽雲那張冷臉迅速轉暖,他笑了笑,上挑的鳳眼滿是深意。

“原來是鶴卿公子,這般說來倒是慈生見到妹妹一時興奮過了頭,竟這般失禮。”

說到“妹妹”兩個字,還著重加強了語氣,他挑著眉毛倚在車廂,身側就是阿寧探出來的小腦袋。

陸霽雲在阿寧麵前還是那般笑臉,隻是眸色深沉了許多,見狀謝纓朝他笑得更開懷。

“鶴卿公子這倒是多慮了,阿寧十歲前都是與我相伴,慈生雖然比不得鶴卿公子經世之才,但也知道阿寧這般乖巧的小姑娘最是守禮的,鶴卿公子不知道嗎?”

他一口一個“鶴卿公子”叫的順暢,話裡話外都是他才像阿寧的親兄長。陸霽雲雖不悅,但也無法反駁阿寧是眼前這人帶大的。

所以才會在骨子裡與謝纓相似,連炸礦那等事都能做出來。

陸霽雲歎了口氣,看也不看笑得燦爛的謝纓,穩聲道:“你牙上有菜。”

“...”

謝纓猛地站直身體,%e8%88%94了%e8%88%94齒貝,又想起今日他還未來得及用膳,麵色難看地看向老神在在的陸霽雲。

“噗——”

阿寧左看右看,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惹得另外兩人無奈的看著小姑娘捧著肚子。

許是日光溫暖,許是人煙阜盛,亦或是小姑娘好久沒有笑得這般快活,陸霽雲忽然覺得自己帶她千裡迢迢奔赴上京,再好不過。

雖然——

他看了看長身玉立的紅衣少年,又有些苦惱妹妹太招人怎麼辦。

...

黑沉沉的暮雲壓在山頭,雷聲轟鳴,層疊的碎石走沙堆成一個大坑,可他又分明看見白雪皚皚,儘數蓋在他眼前。

薛敖不停地挖著,從日落挖到了熹微,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這裡,又為什麼在這裡將手挖的血肉模糊。

他拍拍絞痛的心口,想起來了,是為了找阿寧。

薛敖想了想,可是阿寧就在眼前啊。

小姑娘笑著看向他,一隻髻上彆著隻顫巍巍的草蝴蝶。

“薛子易,我還要隻草蝴蝶!”

阿寧指了指另一隻空蕩蕩的髻,示意他湊近些看。

薛敖盯著小姑娘烏黑柔潤的頭發看,眼珠一轉,兀然看到她頭上的草蝴蝶黑紅一片。

薛敖僵直著眼睛往下看,看到阿寧身上到處都是血,手腕處一道槍口深可見骨,那副瘦弱的身體好似破碎了一般,將身下的雪地濡濕成了一朵血色的海棠花。

小姑娘的眼裡大顆大顆的滾下淚來。

薛敖伸手去接,卻接住了一隻斷翅的血蝴蝶。

“薛子易,我疼..我好疼啊。”

耳邊是阿寧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會又傳來寶華寺老和尚的木魚聲。

“世子注定辜負良人。”

“你二人線斷路中,此後再無命定之緣。”

薛敖瘋狂地掙紮起來,他將阿寧抱在懷裡,誰來搶都不給,爹娘、陸家父母、陸霽雲、謝纓、布達圖...

誰都不可以!

此地遼闊,綿延不絕的雪山將他囚在其中,他看著茫茫冰雪忽然心生恐懼,卻聽到懷裡的阿寧笑了出來。

“薛子易,我走啦。”

薛敖不可置信地看向懷裡,見阿寧朝他擺手,轉而化成最蒼白的一捧雪,吹向蓮白山的方向。

薛敖伸手去抓,卻被無數黑棘拽住腳踝,他趴在地上向前匍匐,手裡緊緊摳著地上的雪。

“不!”

“敖兒!”“快!世子醒了!”

遼東王府一時之間人仰馬翻,薛敖自中毒昏迷已將近月餘,眼看人都瘦的幾近脫相,現下醒來怎能不叫王府人大喜。

遼東王妃摸著薛敖的臉,心疼的淚流不止,“我兒受苦了,萬幸你沒事,這就快去寶華寺謝過爭卑大師!”

就連一向嚴厲的遼東王也抹了抹眼睛,忙喊府醫過來診治。

屋中府醫探過脈後歡喜道:“王爺王妃放心,世子體內已無餘毒,隻是昏迷數日難免虛弱,日後好好將養就好。”

“好好好”,遼東王妃聽聞此言心下大安,一時之間腳步都有些踉蹌,幸好被一側的郭茵扶住。她頓了頓,站直了身體不再看臉色暈紅的郭茵。

每次看到郭茵,她都會想起阿寧,想起那天小姑娘的苦笑與質問,和對這所謂無常世事的不解與委屈。

風雪卷成旋兒打在窗欞上,發出一聲悶響,驚的所有人回了神。

他們忽然覺得頭皮發麻,不約而同地看向塌上不言不語的薛敖。

王妃走近幾步,期期艾艾道:“敖兒...”

話音未落,她驚慌地看見薛敖雙眼發直,死死地盯著塌邊站著的沈要岐。

“她呢?”

沈要岐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屋內因為他的發問變得死寂一片。

塌上少年緊緊攥著爭卑留下來的手串,他一把將手串扔到地上,任由檀珠彈落一地。

明明是十八歲的少年郎,可薛敖此時就像是一個回光返照的病入膏肓之人,他揮開吉祥攙扶的手,素來意氣風發的小雪獒變得執拗凶狠了起來。

“我問你,阿寧呢?!”

第23章 困獸

郭茵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睛是這樣的。

像是積雪下的泥土,想來溼潤卻枯朽乾涸,黑黢黢的埋在冰雪下,不見天日。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薛敖的時候,少年銀鞍繡障,長鞭之下再無陰霾。

那日青枝朗日,她望著高高在上的少年失了言語,自此困於一方名為“薛敖”的巾帕。

可現在的薛敖,是一隻被圈進金籠中的猛獸,深色獸眼沒有方向地兜巡身前,小臂膨起似要撲出,天色昏暗,他瞳孔中的幽暗尤為瘮人。

可這屋中到底誰才是獵物?

在聽到王妃將他昏迷後的所有事合盤告知後,少年虛握了一下空空的掌心,又放開。

少頃,薛敖推開身邊的奴仆,執意下地,卻“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下,膝蓋的撞擊聲聽的人心裡發慌。

沈要岐去攔他,卻發現就算這人虛弱不堪,一身蠻力仍叫人招架不住。

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遼東城最不可一世的小世子,此時卻變成了一隻困獸,掙紮不前,踽踽難行。

“啪!”

沈要岐聽到破空的鞭響,忙拽著薛敖躲閃,隻是那人跟牛一般固執,不躲不避地受了身後遼東王的這一鞭子。

十三雪渠仍舊凜然不可冒犯,此時握在薛啟的手中還是銀光朔朔。

薛啟不顧遼東王妃的勸阻,凝目看著被自己抽倒在地的薛敖。

“給老子起來!”

“你就算月前死在萬人山裡,隻要流著薛家人的血,一身白骨也要錚錚朝天。”┇思┇兔┇網┇

他抬起手中銀鞭,指著地下窮鳥觸籠的少年,沉聲問道:“你可記得當年在蓮白山取得十三後你做了什麼?”

薛敖抬起頭,撐在地上的雙手青筋鼓起,“...記得。”

怎麼會不記得。

世人以為,他一鳴驚人,便要昭告天下此時腳下青雲,就像他衝進遼東大營裡跳著喊“天下第一,踏平北蠻”,但其實在那之前他先拂去了滿身寒枝。

薛家的小世子,回身射北雁,眉眼挑雲端,他見過全大燕最涼的雪,便去尋全天下煦煦的春。

他自雪山而下,手裡乃四國覬覦的神兵利器,身上遍布獒王抓咬出來的血痕。他頂著一身的傷穿過重樓飛閣,又路過人語馬嘶,最後跳過那排矮矮的青牆,停在窗外。

小姑娘一邊給他抹藥擦臉,一邊賀他拿到了舉世無雙的神武。

最後他嫌藥味難聞,抓住阿寧小心塗抹的手,盯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他說:“以後小爺護著你,絕不叫你受委屈!”

阿寧笑倒在他肩上,“那可說話要算數,不然以後不理你。”

...說話要算數。

薛敖想,我騙了你,可你能不能再理理我。

“你嚷著保家衛國,以為匹夫之勇就可驅逐北蠻”,薛啟痛聲罵道:“誰將你教的這般蠢?!”

“遼東數十萬大軍戍邊,你毛都沒齊的時候這幫人就在霜寒利劍裡提著頭乾,他們什麼時候需要你來當菩薩?你以為你學了些功夫就淩駕於眾人之上,薛敖,你未免自視甚高!”

薛啟看著地上被罵得呆住的薛敖,接著高聲嗬斥:“你不過占了姓薛的好處,卻不服軍令不服管教,有幾分蠻力便以為天下無敵,你是不是還在心中竊喜,因著自己的壯舉擊潰了北蠻的大軍,暗道自己對得起整個遼東?”

“你算個屁!”,薛啟著意要將薛敖的逆骨打碎,“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對得起擔心你的父母,對得起以身涉險的兩位大人,對得起外麵接應你的叔叔伯伯——”

“你對得起為了你散儘千金以命相搏的阿寧嗎?!”

薛敖眼珠轉了轉,他抬頭看向痛心疾首的父親,又看到一旁默默流淚的母親,兀地紅了眼眶。

見他如此,薛啟不再喝罵,他歎了一口氣,“我兒,退親這事是我們對不住阿寧,與郭家無甚乾係,雪渠花世間難尋,郭大夫人能拿此物救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轉過身,不忍看向地上小獸一般委屈的薛敖。

“養好身體,便將親事談一談吧。”

“那孩子走了,你需得放下。”

薛敖猛地抬頭,抓住十三垂在地上的鞭尾,倒刺如筆,在他掌中割畫出一枝舉世難尋的垂絲雪渠。

關山鳴鏑,朔風嗚咽。

全大燕都以為遼東世子將北蠻玩弄於馬蹄下,彼時定是年少意氣滿,滔滔岌岌風雲起。

可那少年臥於地下,逐字逐句,嗔目切齒。

“絕、不。”

...

“呀!”

橘意驚呼出聲,忙將阿寧被抓出血痕的手捧起來,小心擦掉手背上的血珠,回頭嗔罵道:“長毛的小畜牲,仔細我斷你的糧!”

謝纓給的那隻小黑貓,表麵看著溫順實則一肚子壞水,總是趁人不注意抓壞些什麼東西才舒服。做了壞事後也不怕,大搖大擺地在阿寧腳邊一臥,敞著肚皮睡覺。

阿寧笑道:“平日裡屬你最慣著它,這不,被罵也不害怕。”

橘意回身從百寶